第774章神童之死(三)
相府四處張燈結綵的,院子裡,府邸了,每一個地方都掛滿了紅色的綵球,就連廊柱、大門也被粉刷得煥然一新,整個相府一片喜氣洋洋的。
曹植推著父親到院子裡去曬太陽,自從曹操的眼睛看不見東西以後,他整個人的脾氣就變得異常的古怪,除了他最愛的兒子曹沖還一如既往地被他寵愛,其他幾個兒子每次見到他,無不被他罵得狗血噴頭,就是被他一些棘手的要求和問題問得說不出話來。
漸漸的,來向他請安的兒子就少了。少得讓他時常在床上抱怨兒子們的不孝。
曹植也是這麼多兒子當中,其中被他罵得最狠的一個。不過今天曹操不知道為什麼,心情那麼好,竟然派人將他的兒子們都叫來,可是他的那些兒子們一個個都「有事」,來這裡的只有曹植一個人。
「沖兒怎麼不來?」曹操坐在輪椅上,突然間問道。
曹植推著曹操的木車,心裡本來就忐忑了,突然間聽到父親這麼問話,他慌忙放下車,然後走到前面,抱拳說道:「沖弟,他最近和荀大人他們學著處理國事,我想估計是走不開吧!」
聽到這話,曹操突然間歎氣,然後說道:「真是難為沖兒了,沖兒他最喜歡自由了,如今卻被這麼重的擔子壓在他的肩膀上,壓得他都透不過氣來了。」
「是!」曹植當下說道,「父親大人,你放心好了,有荀大人他們幫著沖弟,沖弟一定會處理好國事的。」
曹操沉默了,他好久才說道:「你真的是這樣覺得的嗎?」
曹植心裡一驚,暗想,父親的疑心病又犯了,他馬上說道:「孩兒真是這樣覺得的。」
「你啊,也不騙我了。我知道,你,還有丕兒,還有彰兒他們都很不服氣,覺得我偏心,將世子之位傳給沖兒,是偏心的行為。」曹操當下很不客氣地說道。他當下伸手對曹植說道:「你扶我起來,扶著我到花園走走。」
曹植慌忙將曹操扶起來,扶著曹操在花園裡走走,他心裡忐忑得不成樣子,心裡暗暗罵楊修,說什麼用孝道感動父親,就父親現在這個樣子,什麼孝道能夠感動他呢?
「父親,孩兒真的沒有不服氣,孩兒知道孩兒比不上衝弟聰明,父親你傳位給沖弟,那是為了我們曹家的將來。」曹植說道,這是他目前說過的最有真實性的一個假話。
曹操問道:「好香,我們到哪裡了?」
「父親,我們到花園了,父親你就站在月季花壇旁邊,月季花開得很漂亮,在月季花上面還有很多的蝴蝶,在月季花旁邊的是紫薇花,今天紫薇花也開得很漂亮,哦,還有牡丹花,父親,再往前走,就是荷花池了,今年的荷花開得別樣的美麗。還有,在荷花池的旁邊還長了一棵很高大的木槿,木槿花很粉很飽滿……整樹的木槿花顯得格外的美麗……」
曹植很細緻地給父親訴說花園裡鮮花的盛開的情況,曹操時不時會問上幾句,然後感歎幾句。曹植扶著他走了一圈,最後還是回到了月季花的旁邊了。
「植兒,你知道嗎?月季花是你戲叔父最喜歡的花了。」曹操當下沒頭沒尾地說了這麼一句,他歎氣地說道:「當年他府邸裡全部都種滿了這樣的花。」
他話音當中帶著無盡的傷感。
曹植沒有說話,因為他不記得戲志才,一點印象也沒有,他只是知道在他出生的那一年,父親患難與共的謀士戲志才去世了,這個人的辭世讓父親很難過,難過得連他這個兒子來到這個世界上,他都沒有什麼歡喜。
「我聽人說,志才的兒子戲飛也去世了……哎……」曹操很懷念故人,當一個人的人生就要走到頭的時候,他就會慢慢地回想往事,思念昔日的好友。
「父親,你的身體不好,就不要太傷感了。而且事情過去了那麼久了……」曹植當下忍不住安慰道。
「植兒,你知道父親最喜歡什麼花嗎?」曹操突然間問曹植說道。
曹植搖了搖頭,他突然間想起父親看不見自己搖頭,不由說道:「孩兒不知道,父親,不過父親你讓人在後院種了不少梅花樹,父親莫非喜歡梅花嗎?」
聽到曹植這話,曹操笑了,他搖了搖頭,然後說道:「喜歡梅花的人並不是為父,而是你的郭叔父。」
「嗯?父親,那麼荀彧大人喜歡的是蘭花?」曹植當下忍不住追問道。他記得父親也種了不少蘭花,其中每年荀彧過生日的時候,父親總是會叫人給荀彧送去一盆種得很好的蘭花作為禮物。
「是的。你荀叔父最喜歡的是蘭花。」曹操當下說道,「仲德喜歡的是木槿花。」
「那荀攸大人喜歡的是什麼花?莫非是山茶花嗎?」曹植當下忍不住追問道。他記得他去過荀攸的府邸,發現荀攸府邸裡種了許多山茶花。
「山茶花,非主不開。」曹操當下忍不住笑著說道。
他記得當年他和荀攸在洛陽認識的時候,他曾經見過他在伺弄山茶花,荀攸所種的山茶花開得十分的美麗、多樣,而曹操記得自己所種的山茶花,經常是有葉無花的,他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去詢問荀攸這是怎麼回事。
荀攸當下笑著說了這麼一句。
「父親,你喜歡的花莫非是紫薇花嗎?」當所有的花都被排除了,曹植當下忍不住追問道。
曹操不說話了,他的沉默表示默認了。
紫薇花,又叫百日紅,滿堂紅。它只要一開花,就會整樹整樹的開,開滿了所有的枝頭,而且最難得的是,它的花期很長,很長,足足有一百天,是最長的花期。紫薇樹就算是脫了皮,他也可以活得好好的。
「人生若是活著只是為了面子好看,那活著也太累了。我曹操這一生,就像是這紫薇花一樣。就算沒有皮也可以活得很好。」曹操最後說了這麼一句。
「植兒,你喜歡什麼花?」曹操突然間轉臉看向曹植問道。
明明知道父親已經看不見東西了,可是在父親轉臉看向自己的一剎那的時候,曹植還是心虛地低下了頭,他說道:「孩兒喜歡芍葯。」
就在曹操要說什麼的時候,這個時候一個內侍慌裡慌張地跑了過來,他走到曹操的面前單膝跪下抱拳說道:「丞相,植公子,不好了,不好了……」
曹植暗罵,有什麼不好的,難得自己陪父親說話,說得那麼開心,父親大人的心情那麼好,你突然間來這裡攪局,他當下不悅地說道:「再過一日就是父親的生日,能有什麼不好的?」
那個內侍當下磕頭說道:「植公子,小人不是說丞相不好,而是沖公子出事了?!」
「什麼?!你是說沖兒出事了?!」這個時候,曹操不淡定了,他當下著急地就要衝上前去抓住內侍,可是他畢竟是瞎子,他剛剛離開曹植的手就差點摔跤,虧曹植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怎麼回事?」曹植看向那個內侍問道。
內侍當下說道:「沖公子騎馬從皇宮回來,趕赴相府路上,從馬上摔下來……傷到了後腦勺……」
曹操聽到這話,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了一般,他當下說道:「這是怎麼回事?沖兒的身體一向不好,他怎麼會騎馬的?」
曹植突然間臉色蒼白,因為他記得昨天他將自己最心愛的白馬「踏月」送給了他的沖弟,若是沖弟是騎他的白馬「踏月」被摔下來受傷的,那麼自己就難辭其咎了。
「小人不知道,剛剛荀彧大人差人來報的!」那個內侍當下說道。
「快給孤備車,孤要去看看倉舒!孤要去看倉舒……」曹操當下大聲地叫道。他的幾個兒子幾乎都已經到外面獨立開府了,本來像曹沖這樣只有十五歲的孩子,是不該到外面開府的,可是因為曹操想要讓他獨立,就提前給他行了冠禮,他就可以到外面開府了。
那個內侍看到曹操如此急切,他當下二話不說,馬上跑下去了,不一會兒就給曹操備好了馬車。
曹操撫摸到曹沖的時候,曹沖的身體已經冰冷了,曹沖還是去了。給曹沖看傷的大夫戰戰兢兢地跪在了地上,訴說他們過來的時候曹沖已經沒有呼吸了,曹沖是傷在後腦勺上,雖然看起來沒有流血,可是顱內卻淤積了大量的血塊,已經回天乏術了。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曹操發飆了,沒有人見過曹操如此震怒的,此刻的曹操就是一個失去了最心愛的兒子的老父親,他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可是他心裡卻明白,曹沖的死絕對是他的幾個兒子做的好事。
「父親,你不要太過傷心了,沖弟……他會走得不安心的。」這個時候,曹丕小心翼翼地對曹操說道。
曹操當下指著曹丕大聲地罵道:「他死了,他死了……你安心了,你安心了是吧?還有你,你,你……你們這些做哥哥的安心了。他死了,你們安心了……」曹操憤怒地用手指著一個個兒子罵道,他雖然看不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用手指著每一個人都指得那麼準,準得讓人懷疑,他的眼睛是不是又能看見了。
面對曹操的指責,他的兒子們都慌了神了,一個個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曹植的臉色很難看,他此刻有一種虛脫的感覺,而曹丕整個人雖然表現出一種誠惶誠恐,可是他內心卻無比的高興。
事情和他想像的一樣順利,真沒想到司馬懿會有這樣的手段,自己真是愛死他了。若是自己登基了,一定要好好的重用他。
「司馬懿!」曹操突然間叫道。
司馬懿聽到曹操叫自己,一點也不驚慌,他似乎早就意料到曹操會找自己算賬的,他當下不由抱拳說道:「臣見過主公。」
「我問你,沖兒平時從不騎馬,為何他會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曹操當下質問道。
司馬懿很是為難的樣子,他當下抱拳說道:「臣不知道,臣只負責教沖公子兵略上的事情,公子為什麼會騎馬,臣真的不懂。不過,我想可能是因為沖公子最近讀了不少關於林若的詩篇。他才想去學騎馬的吧!」
「荀彧,這是怎麼回事?」聽到司馬懿這話,曹操看向旁邊的荀彧問道,因為荀彧可以說是一直都跟在曹沖的身邊的,他應該最瞭解曹沖為什麼會去騎馬。
荀彧當下緊張地走上前,抱拳說道:「沖公子,最近確實很迷戀林若的詩詞。他尤其喜歡林若的《白馬篇》和《俠客行》。」
最近曹沖確實沒事情總是和人說,他想做一個身懷絕技的遊俠,可以行俠仗義,騎著白馬到處去遊歷。曹沖就算是一個聰明過人的人,他也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兒郎,這樣時候的孩子,是最崇拜英雄,渴望自己是英雄的時代。
曹操當下說道:「你是說,是沖兒自己找死是嗎?是他活得膩味了,自己騎馬摔死的是嗎?」
曹操憤怒了,他不相信,就算是曹沖想要騎馬,為什麼怎麼可能就會從馬上摔下來,雖然他知道曹沖平日裡很少騎馬,可是他並不是沒有騎過馬的,君子六藝,騎射是必修的課程,他非常肯定曹沖就算是騎馬,也絕不會摔下來的。
何況還上從皇宮到相府這段路程,那可是青石鋪成的地板,平坦得很,根本就沒有任何崎嶇的地方,這樣的地方怎麼肯能會摔下來呢?
「你告訴孤,好端端的的,沖兒怎麼會摔下來,沖兒的馬不是都是溫順的馬嗎?」曹操當下憤怒地說道,「去將養馬官給我叫來。」
「是!」內侍當下說道。
不一會兒,癱成一團的養馬官被幾個護衛押了上來,他見到曹操,當下將頭磕得頭破血流對曹操說道:「丞相,公子從馬上摔下來,真的不關小人的事情啊,真的不關小人的事情啊,公子騎的那匹白馬不是小人馴養的,是別人送給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