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審判（16）
王清華說完，看著蘭滄海，等待蘭滄海如何回復自己。王清華想知道，自己那天給蘭滄海說的話到底有沒有起到作用。這是王清華在故弄玄虛，說白了有些欺負蘭滄海的味道。作為市委書記的蘭滄海現在已經算是很倒霉了。市裡本來就是魚目混雜、混亂不堪，又發生這麼重大的安全事故，上面還壓下來一個譚明月，家裡又發生了女兒被人綁架的事情，這一切烏七八糟的事情牙的蘭滄海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了。
蘭滄海面無表情，沒有回答王清華的問話，一直保持沉默，過了一會才道：「我今天把你叫過來不是和你繞彎子的。我想跟你來一次開誠佈公的談話。所以你也不要有什麼的忌諱。關於小王莊的案子，儘管我也瞭解一些內情，但真要查下去，我個人感覺還是沒有多少把握。畢竟……」
蘭滄海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又開始沉默。
「畢竟什麼？」王清華等了蘭滄海幾秒鐘，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蘭滄海。自己在猜忌蘭滄海，就不能排除蘭滄海可能也在猜忌自己。
「畢竟這個案子牽扯的面兒太廣，」蘭滄海接著道，「我感覺就是省裡也不願意讓我們把這個案子查個底兒朝天。如果真要那樣做的話，牽扯的人就太多了，省委面子上也不好看。」
蘭滄海說的非常有道理。像如此重大的事故，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能一查到底的。如果一查到底，就難免會牽扯出形形色色的人出來。而這些人都是黨和國家多年培育任用的幹部。如果一下子告訴老百姓，這些人都是貪污犯，都是人民的罪人，必然會影響到整個政府在民眾當中的形象。
民眾會想，原來政府就用了些這樣的人在為人民服務，這些人都是這樣為人民服務的。老百姓雖然不會造反，但老百姓會心寒。老百姓對政府心寒了，政府在老百姓心中就沒有公信力了。照這樣繼續發展下去，整個民族的凝聚力也就完了。無論是中央政府，省級政府，市級政府，還是基層政府，這一層意思大家都很明白。
「但是如果不查，我們改革的成功可能就要被那些貪贓枉法的人盜完掏空了。」蘭滄海剛說完，王清華馬上回答道，「這個問題你應該也想過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所以在處理這一類案子的時候，要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進行處理，不能搞一刀切、一刀殺。如果我們把幹部殺完了，誰還來為政府工作？」蘭滄海說著又給王清華講了一件事情。
說是在河西省有一個縣委書記搞廉政建設，要求全縣所有副科級以上幹部都要定期在電視上公佈自己及其家人的財產收入情況。結果沒有半年時間，這個縣裡超過一半的幹部，聯名上書市委，說如果這位縣委書記繼續這樣幹下去，他們將集體辭職。市委只好將這位縣委書記調到市人大任人大副主任。
蘭滄海繼續道：「這位縣委書記的廉政建設力度不能說不大，按道理來說是應該被重用，應該作為廉政建設的楷模重點宣傳的，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說明什麼問題呢？只能說明過分地看重廉政建設就會阻礙幹部隊伍的建設，而阻礙幹部隊伍的建設，必然會影響到改革和經濟發展。這就是一個教訓。」
王清華笑了笑道：「你這個故事對我啟發很深。也給我上了一堂課。不過我得出的觀點跟你有些不一樣。」
蘭滄海馬上一愣，問道：「那麼你從這件事情，得出了什麼樣的觀點？」
王清華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首先我認為這位縣委書記的出發點本身沒有什麼錯，錯可能就錯在他搞廉政建設的方式方法上。說不好聽一點，我們現在的幹部隊伍問題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已經百病纏身。這位縣委書記想用一劑猛藥就把它治好，顯然是不可能的。就好比我們人，重病纏身，如果喂以猛藥，人的體內根本無法吸收，很有可能一劑猛藥就要了這個人的命。」
「如果要治好他的病首先要調理好他的身體，再用針對性的方法，一個病一個病地慢慢治。只有這樣才不至於危及這個人的性命，讓他逐漸恢復健康，把這個人徹底治好。在我們x市，不用我說您也知道，幹部貪污**現象嚴重，再加上黑惡勢力在政府的滲入。現在的x市可以說已經是重症纏身了，到了不治不行的地步。而小王莊案，正好就是我們政治幹部隊伍的一個最好的導火索。如果我們沒有私心雜念的話，不存在任何的僥倖心理的話，自己的屁股是乾淨的話，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從這個案子開始抓起呢？我這樣說，你不會介意吧？」
王清華最後說的話，已經非常出格了，這是在直接映射蘭滄海。而且王清華的觀點等於將蘭滄海的觀點完全否定了。
不管王清華說的情況，蘭滄海有沒有，蘭滄海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蘭滄海站起來向窗外看了一眼。站在十層樓上看x市，x市真的很美。這些年x市的變化也很大，已經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內地小城市，發展成了連接三省的重要商品集散地。交通四通八達，火車直通首都、上海、江浙等重要城市。過去髒亂差的情況，也早已被乾淨整齊的街道，錯落有致的樓房，無處不在的綠化所取代了。這些變化跟x市人民的辛勤勞動是分不開的，跟x市所有幹部的努力更是分不開的。
「清華啊，」蘭滄海忽然叫了王清華一聲，「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明明知道這座城市是我們的幹部，多年辛勤工作的結果，而他們因為經不起誘惑一時糊塗犯了一些錯，你忍心將他們趕盡殺絕嗎？」
王清華想了想道：「蘭書記，首先聲明一點，如果我說的不好聽，或者傷到您，希望您千萬不要生氣。」
如果蘭滄海簡單就是一個市委書記，王清華倒不會太在意他是否會生氣。關鍵是蘭滄海還是蘭英的父親。為了蘭英，王清華覺得不應該惹蘭滄海生氣。再說了，對於蘭滄海這位極有可能的未來岳丈，王清華覺得還是不惹為妙。
蘭滄海大度地笑了笑道：「你就大膽地說吧，我不會生氣。我這個市委書記也不是玻璃人兒，碰碰就碎了。」
王清華頓了頓道：「您的這個問題其實是在以點代全。同時我覺得你的觀點，好像有些支持譚副省長保護幹部的意思。我認為，x市之所以會有今天這樣的成績，絕不會是某個人努力的結果，更不會是某些貪官污吏努力的結果。x市之所以會有今天的成績是與黨的正確領導，大家集體努力，以及老百姓的支持是分不開的。而你剛才所認為不應該趕盡殺絕的人，在建設x市的過程中絕沒有出什麼力。即便是他們出了力，也是為了一己之私，在給自己撈陞遷的資本。像這種人，如果觸犯了法律，我們根本就不需要對他們手下留情。即便是你說的話是正確的，確實有一部分人，在x市的建設中出過力，而且出了很大的力。而現在經不起金錢的誘惑，一時糊塗走上了背叛人民的道路。我們也不應該繼續放縱他們。如果我們一直這樣寬容下去，放縱下去，勢必造成這樣的人越來越多，大家的僥倖心理越來越嚴重，最終導致我們根本就無法趕盡殺絕，掏空我們這個政府，甚至掏空我們這個國家和民族。」
「當然，在處理這些對x市人民有功的幹部的時候，我們應該將他們的貢獻考慮在內，盡量的寬大處理。但絕不是不去處理。」
王清華幾乎是慷慨激昂，一字一句地將這段話說給蘭滄海的。說完後，王清華感覺今天似乎又有些遊說蘭滄海的味道了，心中不由暗暗苦笑了一下。
讓王清華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這段話說完之後，蘭滄海的臉上竟然放出了異樣的光彩。蘭滄海笑了笑大聲道：「說的好，說的非常好。我認同你的觀點。但是……」蘭滄海馬上停頓了一下，接著問道：「但是要借小王莊案這個導火線，在我們x市搞一次徹底的反腐工作，你有什麼好的方案嗎？你又用什麼辦法來應付我們的譚副省長。」
王清華想了想道：「具體的反腐方案，我現在也沒有。但大致的方法還是有的。」
蘭滄海馬上一臉興奮道：「那你說說吧。讓我聽聽你的方法，也好給你做一些參考。」
王清華道：「其實方法很簡單，就是分兩個步驟，第一步必須查清小王莊水庫潰壩案涉及到哪些人，然後將他們繩之以法，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法律制裁。真正在廣大幹部中樹立起：誰犯法誰坐牢的觀念。同時也給那些準備犯法，或正在犯法但還沒有真正觸犯法律的人，一個警示。讓他們今後不敢再越雷池半步。第二步在x市建立健全各種規章制度，和對**問題的查處程序。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一勞永逸，才能讓我們不再繼續犯同樣的錯誤。當然配套政策也必須同時跟進，比如對事業編製人員和公務員的工資差異的調整，讓幹部的績效考核跟工資收入緊密結合，真正做到多勞多得等等。這也是讓我們的幹部隊伍發揮更好作用的保證。」
王清華說到這裡沉默了一會，繼續道：「至於如何應付譚副省長，我覺得關鳳鳴同志是不二人選。」
「關鳳鳴？」蘭滄海馬上一愣，「可是關鳳鳴已經被譚明月同志停止回家了啊？」
王清華笑了笑道：「蘭書記，您就別裝糊塗了。其實您非常清楚關主任停不停職，譚副省長根本就沒有權利決定。關主任現在停職，也只是譚明月口頭上關鳳鳴停了職。要讓關鳳鳴真正停職回家，咱們的譚副省長還要給省委打報告，說明關鳳鳴存在哪些重大問題，然後經過省委徵求市委的意見同意後，再經過省委討論才能將關鳳鳴停職。你說對不對？」
蘭滄海本以為，王清華對人事任免這一塊不可能清楚，卻想不到王清華說一清二楚。蘭滄海就笑了笑道：「小鬼精啊，不愧是小鬼精，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