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死時速
特種大隊以與平常行軍沒有多大差別的速度抵達開封,並順便攻佔沿途各中小城市之前,都在驗證莊子固關於「第一梯隊比第二梯隊輕鬆得多…」的「抱怨」。
王燃在推演中已經採用了比較樂觀的估算,但事實情況卻比王燃估計的更加樂觀。河南開封地區本來就一直是滿清、明、李闖三方的勢力交界地和緩衝地,也正因為如此,裡面散佈著各種小勢力,而三方對它的控制都不得力。
只不過最近滿清將重點置於更靠近陝西的河南東部,南明勢力隨著許定國的投降紛紛撤離,陳德名義上代表的李闖勢力才算勉強佔了主流。
說「勉強」二字,是因為李闖的大順政權屢敗於滿清,節節後退,諸多地方小勢力要麼心懷南明,打出收拾舊山河的旗號,要麼心懷異志,等待滿清的征服,心懷李闖的最少。
因此,王燃此次北上得到了沿途各個勢力的紛紛響應。心懷南明的自然是舉旗跟進,心懷異志的也藉機攻擊陳德所部,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
當然這也是讓莊子固很不爽的一件事,河南四戰之地,各方勢力你爭我奪。一方佔領一座城池後,往往還來不及修繕就又遭到另一方攻擊,因此沿途所有的大小城市均是破落不堪,反倒是各土寨豪強把自己的村莊寨子修得跟碉堡似的。
第一梯隊號稱擔任攻擊任務,但從出發一直到推進到開封城下,也只不過是開頭放上兩三炮,就把只敢欺負老百姓的陳德部下嚇破了膽,直接就棄城而逃,奔回開封的大本營。
而莊子固的第二梯隊則一方面要跟上第一梯隊的進度,保障他們的進攻,另一方面還要應付佔領區其它敵對勢力的窺視,在追剿潰兵,安撫地方的時候,攻城拔寨是經常的事。
這讓莊子固不得不讚歎王燃的先見之明…自己果然承擔了大部分的攻擊任務。
在第一梯隊和努力和陳德部下的「配合」下,王燃僅用了三天的時間便打到了開封城下,這個時候陳德剛剛接到第一批杞縣敗兵的報告,正在懷疑自己的手下是不是謊報了軍情,要麼就是看錯了人。
「陳德,你沒有看錯…」馬應魁顯然忘記了保護欽差大人的任務,催馬來到開封城下,背後「精忠報國」的旗幟獵獵作響,他指著陳德罵道:「你這個背主求榮的傢伙,還不趕緊投降!」
背主求榮的稱號,馬應魁的確沒有冤枉陳德,史載陳德先是隨其父陳永福背明降闖,後又背闖降清,隨吳三桂征戰湖南、貴州等地,為滿清立下赫赫戰功。
不過這次陳德卻沒有選擇背闖降明,他明顯怔了一會兒,直到特種大隊帶有濃厚警告意味的炮聲響起,陳德才回過味來。
他衝著明顯有些慌亂的部屬大聲喝道:「慌什麼,我們這開封城裡有數萬兵馬,他滿打滿算也不過幾千,就算他的部隊擅長打野戰,但要說到這攻城可就犯了兵家大忌…兵書上有雲,三則攻之,十則圍之…」
「陳將軍說的對…賈寶玉這小子就喜歡搞些詭計…許定國全軍覆滅是因為中了賈寶玉這小子的詭計,若是正大光明的對陣,那小子的一千來人怎麼可能對付得了五千人?!」陳德的一個部下也站出來為大家打氣,順便為自己壯膽:「攻城那可是憑真功夫的…」
「不錯,」陳德欣賞地看了那個配合自己的部將一眼:「有我們這上萬人馬在這裡,想要拿下開封,他賈寶玉就得留下十萬屍體…」說著以一副不屑的表情環顧了一下眾人:「他有這麼多人嗎?」
陳德的話果然起了效用,一時間「沒錯,讓這小子有來無回…」,「將軍神機妙算,此戰後必然名揚天下…」,「讓我帶上本部人馬,先出去殺殺這黃口小兒的銳氣…」
陳德滿意地點了點頭:「大家不要急,有人比我們更著急…」
陳德所料不差,就在他為下屬普及軍事知識的時候,特種大隊的諸人早已沉不住氣,在閻應元的指揮下,十幾門佛朗機火炮開始了第一波次的打擊。
十幾門火炮同時發力的聲勢的確嚇人,破敗的開封府城牆在炮聲中顯得搖搖欲墜。
第一輪打擊後產生的硝煙漸漸散去,開封府依然還是開封府,城牆並沒有坍塌。
畢竟開封城就是再破敗,也是當時的一座大城市,城高牆深河寬,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小型火炮對他的威脅並不足以將之完全摧毀。正如陳德所言,前幾次在開封發生的易手,均是填進了無數的人命才換來的。
「大人,讓我帶隊先上…」馬應魁拔馬來到王燃面前。
「上什麼?」王燃笑著說道:「我們總共就一千多人,第一次攻擊恐怕就全得折在這裡…」
「不錯,」旁邊的閻應元也凝重地說道:「離開了火器,我們比普通士兵強不了多少…」
「那怎麼辦,難道就在這裡和他乾耗著嗎?」馬應魁一陣洩氣…看來,這次要等第二梯隊的人上來了,不過,加上第二梯隊也沒多少人啊…
「放心,有人會比我們更著急的…」王燃說了一句陳德剛說過的話。
果然隨著王燃的話音落下,開封城內傳來一陣鑼響。城門開處,一隊騎兵殺了出來,目標直指火炮隊。
利用騎兵的速度對付火器是當時的一種必然選擇,當時的許定國,現在的陳德都使用了這一定式。只不過許定國為了突圍是不得已而為之,而陳德則抱著以此擊敗特種大隊的信心。
「列陣準備…」
「火銃準備…射擊…」
「火炮一組準備…放…」
王燃陣營裡響起了有條不紊的傳令聲,馬應魁用一種解恨混雜著憐憫的目光看著迎面衝過來的騎兵…這幫傢伙是死定了…
特種大隊在利用火銃對付沒有配備火器的騎兵方面已經是手到擒來了,看這些隊員沉著自信的表情以及規範統一的動作,比起當時對付許定國又有了不小的進步…畢竟是經過了幾次血與火的考驗。
不過,馬應魁心裡湧起一股疑問…這時候用火銃就可以了,還用火炮幹什麼呢…
「火炮二組準備…放…」
馬應魁正在琢磨,第三輪炮擊又已經開始,就聽到閻應元大喊一聲:「弟兄們,衝啊…」然後就看著閻應元一馬當先地向開封城下衝過去。
怎麼這就沖了…不是說我們這點人不行嗎?,馬應魁帶著這些疑問,隨著大隊人馬往前衝去…直到身旁的戰士們紛紛勒住韁繩,結束散射,重新列成陣形的時候,馬應魁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開封城內。
在這個冷熱兵器交替的時代,熱兵器的優勢不是可以用人數就可以消除的了的。在特種大隊重新集結起火力後,手持刀槍的農民軍四散潰逃。
「他們是怎麼打進來的?」陳德抓住一個部將的前襟發洩,不過他沒等那個部將回答,便在身後傳來的殺喊聲中匆匆上馬逃出開封向西逃去。
「我們是怎麼打進來的?」馬應魁終於尋找到了自己應該保護的對象,抓住王燃的胳膊問道,心裡也是一陣鬱悶…自己打勝了,可不知道是怎麼勝的…
不過馬應魁和陳德一樣沒有得到答案,不是因為王燃不想回答,而是王燃剛要回答的時候,燕山匆匆忙忙地尋到了他,並遞給他一份加急情報。
「什麼?」沉穩如閻應元也稍稍變了臉色:「清軍一部已經在孟津渡過黃河,正向東運動?」
這個消息應該說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早在金陵的時候,王燃就已經估計到清軍將會在近期內渡過黃河,這一點顯然沒有算錯…渡河點是在孟津,這一點也沒有算錯。
但清軍渡河之後的攻擊方向是向東,這卻與王燃的估算南轅北轍…依照王燃的估計,清軍渡過黃河後應該一路向西,攻擊李自成所在的西安,實現與陝北清軍分路合擊的作戰意圖…難道說清軍準備調整作戰方略了?
「渡河的清兵有多少人?」馬應魁問道。
「情報上沒說…」燕山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可能是情況太急…不過這個數字應該很快就可以傳來…」
「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清軍應該尚未完成渡河前的準備…」閻應元看著地圖:「這股清兵的數量不會太多,應該在兩千人上下,但他們的作戰目的…」
「難道他們也想打我們一個猝不及防?」
馬應魁最近被王燃灌輸了很多打時間差的理念,以已推人,不覺大吃一驚…如果清軍果真有此意圖,再配合上睢州對面的清軍,南明在河南北部的勢力很可能被他們連根拔起。
馬應魁不覺抬眼看了看王燃,到時候失去了開封府這個緩衝之地,南明就不得不直接面對強敵的威脅了。
「這股清軍的確是想打一個猝不及防,不過他的戰術目標不是我們,是李闖…」王燃把手點在地圖上標示的一個地名上,說了一句聽上去有些拗口的話:「但他們的戰略目標卻是要對付我們…」
大家順著王燃的手看去,閻應元有些恍然地抬起頭:「大人,你的意思是說清軍準備突襲虎牢關?」
馬應魁也明白了過來:「也就是說,清軍的總體作戰意圖還是要先奪取西安,而佔據虎牢關一方面則可以先一步阻斷豫東、山東等地的援軍,更重要的是可以防備我們從背後插上一刀…」
「馬大人說的不錯,」王燃伸了一個懶腰,笑著說道。
「那就算我們現在知道了,又能怎麼辦呢?」馬應魁有些無奈地說道:「孟津據虎牢關比開封距虎牢關近一半的路呢…」
「圍棋上有一個說法,『對方要占的地方就是我要占的地方』…」王燃悠然地把話題轉到了圍棋上。
…….
開封城外,陳德正在收攏潰逃的散兵。
「他媽的,」陳德坐在地上破口大罵:「這個賈寶玉居然專門組織火炮炸我的城門…簡直是沒讀過兵書,有本事和我真刀真槍地干!」
「將軍,我們快走吧,」先前被陳德抓住衣襟的部將勸說道:「賈寶玉要是追上來就麻煩了…如果被他銜尾追殺…」
「是啊將軍,我們還是先退回鄭州再說…」另外一個部將也說道:「咱們現在的士氣太差,恐怕是一觸即潰…如果再被那賈寶玉趁我騎兵敗退之機一湧而進…我們可能就要退到滎陽,甚至虎牢關了…」
「你們這些膽小的傢伙…慌什麼,」陳德一肚子火,也不顧自己把自己的身份貶低了:「你們不懂『窮寇勿追』,他賈寶玉總該明白吧…」
「你們這幫人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陳德繼續教育著:「要知道,現在徵兵可太難了…不把這些人給召回來,以後哪還有資本打仗…你們幹什麼,我這兒好不容易才有空兒說幾句,你們跑什麼…」
「將軍,」終於有一個部將良心發現,邊跑邊喊到:「賈寶玉追來了…」
「什麼?」陳德回身一看,滾滾塵土漫天而來:「靠!賈寶玉你讀沒讀過兵書啊…」
……
開封城頭,王燃與馬應魁站在城牆上:「兵書我是讀過…但我現在就是要追窮寇!一路追到虎牢關…」
王燃淡淡一笑,舊時看過的一場電影湧上心頭:「和清軍比速度,和陳德比速度…這也算是生死時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