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史上最強(中)
自高祖以來,漢國就屢屢遭受塞外遊牧民族的襲擾與欺凌,列陣而待的士卒拋開了對主將的不滿,在漢軍戰鼓聲中倔強地高高挺立胸膛。風在吼,馬在嘯,漢軍士卒在咆哮:現在,是到了復仇的時候了!
雙方相距千步,發動衝鋒的羌族人騎兵呼喝著毫無意義的音節,座下戰馬四蹄踏動,那一副副猙獰的嘴臉似乎扭在了一起。這個信奉羊圖騰,但卻名為參狼部的羌族部落,他們衝向了高坡,在首領的「喲呵——喲呵——」聲中高舉彎刀,張大嘴巴嘶吼著恨不能瞬息而至,但是事與願違,高速奔踏的戰馬一進入坡地,速度降緩了下來。
漢軍陣列的弩兵緩緩地抬起了弩機,裝置三枝弩箭的步弩前端輝爍著寒芒,漢軍之中只有精銳弓手才會發配弩機,他們是支撐漢軍與遊牧民族對抗的主力。那些步弓兵在也軍令中挽弓箭尖指天,他們看不到前方,但能感受腳下地面在顫動,他們手中的步弓被拉成滿月狀。
一個強而有力的箭陣能使敵人為之膽寒,弓箭作為這個時代的遠程兵器,一旦成規模的弓兵聚集在一起發射箭陣,那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李息的心情已經不如剛才那麼興奮,此時他瞇起眼睛,就像一頭靜止不動全神貫注盯視獵物的豹子,在等待最佳的時機全力撲殺。豹子善忍,可以靜靜地趴在地上耐心等待獵物自己靠近,然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力撲,必然一擊必中。李息屏住了呼吸,那雙原本會發顫的手穩健地高高舉起,「我李息何其幸運,竟能在有生之年與戎人一戰」
讚頌馳騁到坡前便停了下來,他也是屏住呼吸全身貫注地看著麾下勇士縱馬奔踏,見到遇坡騎速降緩時,臉上表情越加猙獰。地利怎麼樣,箭陣又怎麼樣,羌人生來就是作為戰士,既是戰士誰害怕戰死沙場?防禦的一方是擁有一些優勢不假,但既然是防禦,那便是勢弱的那方,如果勢強誰會選擇防禦?只要羌族勇士衝上了高坡,把漢軍陣前盾陣衝開,出了缺口的漢軍根本不堪一擊!
「來了來了來了!」李息的呼吸變得很慢,視野之內的羌族騎兵奔踏的動作再也無法加快,李息覺得那些羌族騎兵座下的戰馬像是一隻老牛,牠先是在主人的驅趕下賣命狂奔,奔跑出一段距離後,老牛已經氣喘吁吁,高坡是突然套在老牛馱部的枷鎖,更加限制了老牛踏蹄邁動的四腿,讓牠就是再怎麼被驅動也不能再快。
李息呼出一口氣,又再一個深呼吸,「準備——」,他吼得中氣十足。
羌族騎兵相距四百步——
李息高高舉起的右臂用力一揮,猙獰著臉吼:「射!!!」
陣列之中的鼓手,他們用盡全身的力氣敲下手中的鼓棒,澎湃激盪的戰鼓發出咆哮:「咚!!!」
各部軍侯得令,也是吼:「射!!!」
瞬間,世界上的所有聲音彷彿詭異的消失,只剩下漢軍本陣突兀而起的萬千利箭的破空聲,『咻咻——』充斥這漢軍士卒的耳膜,讓他們不自覺地抬頭看著發出去的箭矢,隨著箭矢發射的角度而在移動眼珠子,箭矢破空而去,聲音好像又回來了,耳邊傳來了軍官呼喝裝箭的軍令。
羌族騎兵衝到半坡速度緩了下來,馬上騎士死命拍擊馬屁股,但座下戰馬視耐力而評價,有些戰馬的馬腿好像是灌了鉛,任由怎麼拍怎麼打就是邁不動。直至有人在喊,「漢國人發出箭陣了!」,有經驗的騎士臉色一變,玩命般地跳下戰馬試圖躲在戰馬後面,沒有經驗地騎士則是發愣地看著一片猶如蝗蟲般地烏雲撲過來
身在其後的讚頌睜大虎目,下意識地說了句「完了」,話音未落,麾下勇士的慘叫聲開始頻繁響起,隨後是戰馬的悲鳴——
箭陣之威,無可匹敵!第一次齊射,羌族騎兵的騎軍像是塔羅牌一般,從前面開始崩塌,一層一層地箭雨突降,在慘叫聲中,『得得——得得得——』猶如下雨一般的敲擊聲彷彿是在奏樂,然而每『得』一聲,那就是一枝利箭穿透了羌族騎兵的皮甲,鑽進了羌族騎兵的血肉身軀!
讚頌看著猶如稻草被風捲過一般紛紛栽倒的麾下勇士,心中仇恨更盛,「參狼部的勇士們!為西宮部被殘殺殆盡的老弱報仇,衝上去,殺光他們!!!」,吼罷,他自己也驅動戰馬,發起了衝鋒。
漢軍陣列,弩兵還在裝置弩箭,弓步兵卻是在號令之中已發兩箭,箭陣之威讓羌族騎兵無法靠近兩百步!
話說臨陣不過三射,那是在講青銅時代的弓矢,在進入鐵器時代後,材料和製造工藝的轉變已經讓這個時代軍隊所用的遠征兵器——弓,它的設計慢慢變得合理,周朝普通弓矢最遠可達一百五十步,但是到了秦,最普通的弓矢卻達到了兩百步,工藝的提升不但增加了弓矢射程,曲度的轉變也讓弓兵能更輕易的拉開弓弦——這就是時代的局限性!
當然,依借地勢多發不算在此列。此時漢軍佔了地利,雖不能說是居高臨下,但是羌族騎兵因爬坡降慢了騎速卻是不爭的事實,那些猶如蝗蟲一般還在不斷拍馬衝鋒的羌族騎兵,在漢軍發射第一波箭陣後,看到大量同伴中箭身亡,似乎是被激起了蠻性,有些個因為前方有太多屍體而無法驅動衝鋒的羌族騎兵,他們乾脆跳下戰馬,「啊啊啊」吼叫奔跑,試圖衝到漢軍陣前搏殺,但是下場仍然一樣,被漢軍弓兵狙殺於百步之外。
狂西狂看到羌族人陷入苦戰,他不憂反喜,正面戰場打得越激烈,那麼漢軍的注意力就越會被吸引住,那時他的機會就來了。狂西狂趁漢軍注意力轉移到正面戰場時,已經派出麾下三千匈奴騎軍進行迂迴機動,他不害怕被漢軍主將發現,只要羌族人攻勢不減,漢軍主將就是發現了也沒有兵力阻止進行迂迴機動的匈奴騎軍,只要一等羌族人攻到漢軍陣前,那麼狂西狂的目的就達到了,他那麼有信心是因為知道漢軍沒有多少騎兵。
按照慣例,狂西狂又是開始點名,他就像是一名莊家在等待賭徒下注,但是賭徒有意參與賭博但是又怕輸在猶豫不決,開始盡情地蠱惑,告訴賭徒,既然是賭博就會有危險,風險越大,回報越多,不然等別的賭徒都下好注,晚下的人就沒有多少油水撈了。
狂西狂不是一個好的莊家,至少在他那缺乏語言天賦的限制下,蠱惑顯得非常不成功
不得不說,這是一支奇怪到極點的聯軍,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這三個首領「呵呵」笑著對視一眼,理都不理。
呂炎最為乾脆,他再一次說道:「我只是來看熱鬧的。」
狂西狂怒斥:「你是害怕奪了你們江山的漢國人!」
呂炎嘲弄似得「嘿嘿」笑說:「鮮卑人死了兩千人,羌族人死了快三千,他們現在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
「你!」狂西狂最不能被人譏諷,他抽出彎刀,「你這個華夏人和氐族人生出來的雜種!」作勢就要拍馬突進。
呂炎仍是笑呵呵的模樣,但是瞇起來的眼睛卻殺氣十足,緩緩地伸手握住劍柄,河朔也就只有以秦人自稱的先秦人會用戰劍當武器。不管是誰,每個人都有像龍下顎的逆鱗脆弱的痛處,一旦被觸及,暴起會殺人,呂炎的逆鱗就是他的血統!
「咦咯?兩個,一個是賤狗,一個是雜種?芽們都說鮮卑人沒腦子,你們才是真正地沒腦子。」
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雙雙又再一次對視,看待呂炎的目光很怪,其中氐族人更是策馬與呂炎並立,這個名叫西北狼的氐族人也伸手握向腰間的彎刀。狂西狂罵呂炎是華夏人和氐族人生出來的雜種,那麼也就是把氐族人罵進去了。
狂西狂容易暴怒,但卻不是沒腦子,相反地,他總是用暴怒的一面來掩飾自己的智慧,見氐族人已經出頭,羯族人也有站在先秦人和氐族人那邊的架勢,「嘿嘿」一笑,像極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得,轉頭看向它處。
忽地,狂西狂回首,盯視羯族人,「阿扎木,你會遭受懲罰的!」
羯族人多半依附於強大的匈奴部落尋求庇護,阿扎木自然也不例外,若不是有這層關係,羯族人根本不會來混這趟渾水。
阿扎木不為所動,眉頭一挑,「既然那支獵物不見了,這裡又有一支漢國的正規軍擋住,我想撤兵了。西北狼,呂炎,敕勒人,你們走不走?」
狂西狂似乎沒想過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竟是呆住了。
狂西狂想阻止,但卻找不到理由,草原人做事本來就直接,他們相約的是圍堵劫搶一支四千人的漢國人,而不是與漢軍作戰,更加不是攻進漢國燒殺劫掠。在發動對漢軍的攻勢前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都明言不和漢國正規軍打仗,呂炎更是在受邀時就說是來看熱鬧的,現在獵物沒找著,他們想走誰也阻止不了,就是狂西狂告到河朔霸主右賢王那裡去,他狂西狂也沒占理。
氐族人和敕勒人同時乾脆說:「我走。」倒是呂炎猶豫了一下,緩緩搖頭。
狂西狂見呂炎搖頭,心下狂喜,「你們」,剛蹦出兩個字,他說不下去了。
呂炎拍拍身上爺爺留下來的秦式戰甲,「我一定要找到那個皇陵古將林斌。」,呂炎的執著河朔聞名,也就是有那麼一份執著和講信義,當然,還不能缺了他擁有一半氐族人血統的事實,他呂炎也才能在情勢複雜的河朔生存了下來。
讚頌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要發狂地驅使麾下騎兵向前,羌族騎兵被阻擊在漢軍陣前,兵事如火,大量羌族騎兵因為地勢的關係不斷倒在了衝鋒的路上,這讓讚頌看得雙目赤紅,但又無可奈何。
讚頌在漢軍箭陣可及之外停了下來,一部首領若是像愣頭青似得衝鋒上去被射殺,那他也就不是一部首領了,此時他正緊張地眺望戰場的左側方,看到有一股騎兵正在游馳,心下更是發急,咆哮著讓角兵(持牛角的傳令兵)催促麾下勇士強攻。
羌族騎兵大量倒在衝鋒的路上,但是戰爭哪有不死人的?擁有蠻性的草原人,他們看得死人越多,心中的蠻性就越十足,在發狂不要命的衝鋒下,漸漸有羌族人或是徒步,或是騎馬衝撞到離漢軍五十步的距離。
讚頌看見前方已經有勇士衝進了五十步的間距,霎時心情振奮,按照他的理解,只要漢軍被衝開了缺口,那麼漢軍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高亢地發出了「喲呵——喲呵——」聲,眼角似乎看到一些什麼,轉頭向右側看去,心下發懵:「狂西狂安排了進攻漢軍右翼的軍隊?」
所謂漢軍的右翼,也就是東南方向,那裡的地平線上出現一道黑影,正在疾速的靠近。
戰事緊急,讚頌顧不得多想,他的全身心神已經全放在了進攻漢軍本陣,終於有羌族的衝鋒部隊有人接近漢軍十步的間距,那「喲呵——喲呵——」頻繁的響徹起來,讚頌原本想派騎兵去問狂西狂,思緒被「喲呵——喲呵——」打斷,看到麾下勇士總算是攻上去了,心下只顧狂喜。
突兀地,漢軍本陣發出了咆哮
「漢軍!!!」
「呼哈!!!」
「漢軍!!!」
「呼喝!!!」
自高祖以來,大漢就屢屢受到戎人鐵騎的威脅與欺凌:現在是到了復仇的時候了!
「漢軍——威武!!!」
萬千漢軍士卒,看到敵軍已經靠前,不管他是興奮,是恐懼,是彷徨,皆發出了怒吼。
槍兵在口號聲中突刺尖矛,那沉重的刺龍槍在「呼哈!」聲中被全力刺出,閃爍著寒芒的尖刺像是一條毒蛇,它是那麼地突然地從盾兵身後冒出來,又鑽進那些臉呈狂喜神色作勢要撲的羌族人身體裡去,前仆後繼的羌族人被刺龍槍刺中,一個中槍,還沒來得及慘叫,後面被擋住視線的羌族人又被刺穿,個別地段的槍陣,那些長長刺出的刺龍槍串滿羌族人的屍身。
槍兵的臂力遭受挑戰,而漢軍也早有應付這種情況的戰法,槍兵順勢將刺龍槍的槍身頓落在前排袍澤的肩膀上,被槍身一壓的漢軍士捽髮出悶哼,竟是沉了下去,隨後咬牙頂上,嘴唇咬出鮮血仍不自知。
盾陣、槍陣之後,弩兵、弓兵渾不在意前方已經發生了接戰,仍是在軍官的號子聲中,一波又一波發出箭矢。
李息睜大虎目,他也發現了游弋在本陣左側方的那只遊牧民族騎軍,那雙本來已經穩住的手又開始發顫了,殺傷了遊牧民族的大量士兵後,近距離接戰終究還是無法避免的發生了!要是這時那只游離在左側的騎軍發動左翼側擊,漢軍將沒有能力擋住來自兩個方向的襲擊!
在李息認為是最為關鍵的時刻,他突然看見遊牧民族本陣又有三股騎兵在機動,嚇得他雙手止不住地打顫,本陣的士卒似乎也發現遊牧民族本陣的動靜,除開阻擊殺到陣前的那些士卒,中後段的漢軍士卒皆是發出了驚呼。
「苦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