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深沉,蟲鳴人靜月如水,星閃風輕夢如煙。
蘇那柔雖然很想去看看柳放,但蘇夫人卻硬是把她纏得緊緊的,令她沒辦法脫身,似乎也是故意盯著她,偏不讓她去看柳放,就連睡覺也要和她一起睡,說是多日沒見,分外想念,要和她多親近親近。沒辦法,看來還是只有等明天白天再去看他了。
長夜漫漫,輾轉難眠。望著身旁熟睡的娘親,真是無可奈何,睡著了還跟個八爪魚似的,一隻手摟著她的腰,一條腿壓著她的腿,輕輕動一下,她就迷糊著聲音嚷嚷:「小柔,要去哪裡?別扔下我一個人,我害怕。」
沒辦法,只有安安分分躺著,瞪大眼睛靜待天光。柳放肯定也睡不著吧?我沒有過去看他,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我的氣?會不會恨我的娘親呢?他肯定還餓著肚子,該有多難受呀?臉被打得像豬頭?那肯定很難看了,我去看他,他也可能不會見我。
等再過一段時候還找不到龍小默的,不如就直接把楚甜送回去好了,只是不知道那個楚甜還要不要回黃金王國?畢竟都嫁了人,還做了小王妃。萬一她不肯回去的,我還是只有先找到龍小默再說,今年如果還找不到,我要不就直接把黃金龍送回黃金王國好了,反正這個才是最重要的。黃金王國的國王收回黃金龍後,也可以自己派人尋找他們的人,也就不用我操心了,只是和師父的十年之約,我卻是要爽約了,師父呀,你可要保佑我一切順利呀,再這麼無止境的拖下去,我都快要瘋了,萬一那個柳放被別的女人搶走了,我又要到哪裡去再找一個這樣的柳放?
突然,房頂上一聲巨響,「啪」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砸到屋瓦上,「嘩啦」,跟著是屋瓦破碎的聲音,接著又是「啪」的一聲,跟著接連二三的響起,不停的有東西砸在屋瓦上,「辟啪辟啪」地爆響。
蘇那柔和蘇夫人迅速翻身而起,穿好衣衫,蘇夫人神色慌亂道:「出什麼事了?這什麼古怪聲音?」
點亮宮燈,房間頓時亮如白晝,蘇那柔道:「我出去看看,聽這聲音,好像是石頭打在瓦片上的聲音。」已迅速打開房門,竄了出去。蘇夫人也慌忙跟著竄了出來。
飛身躥上屋頂,蘇那柔四下觀望著,夜深人靜,燈明星稀,房屋和樹木的陰影交相參差,彷彿魅影重重,卻沒有人跡,聲音也不再響起,四下一片安靜。
蘇夫人也躍了上來,道:「發現什麼沒有?」
蘇那柔搖搖頭,彎下身在房屋頂上仔細尋找著,剛剛響起聲音的地方,竟然有好幾顆鵝卵石,撿起來數數,竟有五六顆。
蘇夫人吃驚的望著她手上的鵝卵石,道:「莫非是有人往房頂上扔石子麼?」
蘇那柔蛾眉輕皺,點點頭,又四下裡望了望,道:「我們先下去,看看還會不會有人扔石子。」
她們兩人才躍下房頂,又響起了石子砸擊屋瓦的聲音。側耳凝神傾聽,石子的破空聲是從右面傳過來的,但再一聽,左面也有石子砸來的聲音,石子分不同的方向,先後砸向房頂的屋瓦,發出一連竄的「辟啪」,「嘩啦」的聲響。
兩人又同時躥上房頂,四下卻又安靜下來,再也沒有石子砸過來。蘇夫人彎下身,也撿了好幾顆石子,凝神瞧了瞧,疑竇叢生?誰在暗中搗鬼?竟然往房頂上砸石子?
「娘,你往左面去看一下,我往右面,有情況就大聲叫我。」蘇那柔附在她耳邊小聲道:「小心一點,可能有人惡作劇。」
點點頭,蘇夫人縱起身形彷彿空中飛鳥,已朝左面房屋的暗影處掠了過去,蘇那柔也掠起了身形,快若閃電直撲右面房屋的暗影處。
就在她兩的身形撲過去的同時,那房屋的暗影下亦各自躥起兩條人影,往黑暗中逃逸。
蘇夫人瞅見那兩條黑影大喝一聲,怒道:「哪裡來的小賊,給我站住。」那兩條人影當然不會乖乖站住,逃得更快。蘇夫人展開身形,急追而去。
蘇那柔這邊卻只是凝神瞅了瞅那兩個逃逸的黑衣人的背影,並沒有跟著追下去,卻偷偷溜到客棧前廳。前廳還有一兩桌深夜買醉的酒客,還沒有收檔,掌櫃的也還在,趴在桌上直打瞌睡。
吩咐小二送來一份雞粥,問清了柳放的房間,她竟然就趁這個時間私會情郎。那幫小賊鬧得還正是時候,她正愁沒辦法脫開身,管他的,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去看柳放,其它的都可以先放在一邊。
這要是給蘇夫人知道了,非氣死不可,這丫頭,還真是不檢點,半夜三更的偷跑去男人的房裡,非抓住她撕她頭髮不可。守了她一晚上,居然還是讓她有機可趁。
迴廊上靜悄悄的,暗紅色的燈籠散發著飄渺氤氳的紅光,朦朧柔美,淡淡的月光灑進來,將人的身影拉得細細悠長,雖然美麗,卻分外孤單。
輕輕敲響房門,蘇那柔輕喚道:「柳放,開門,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柳放正躺在床上,一隻手拿著玉鸚鵡,一隻手拿著黃金龍,左看右看,腦海裡卻儘是在梅花別院的那三天。唉,多美好的三天!不問世事,沒有煩惱,美人在抱,快樂幸福。現在想見蘇那柔一面都難了,那個蘇伯母要見一次打一次,這以後哪還敢在她面前露臉?
正唉聲歎氣,萬般煩惱,卻突然聽見了蘇那柔那猶如七絃琴的美妙佳音,不由嗖的就從床上跳了起來。蘇那柔?不會吧,夜已深了,她還會來看我麼?凝神傾聽了一下,蘇那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柳放,開門,我給你送吃的來了。」
真的是蘇那柔的聲音,匆匆下床,收好黃金龍,將玉鸚鵡掛回脖子,連鞋子都忘了穿,直接衝到門口,掀翻捲簾,直衝到房門邊,手剛挨到門閂,卻又停了下來。自己的臉腫的跟個豬頭似的,怎麼見人呀?
不知不覺摸了一下臉蛋,歎口氣,道:「小柔,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也睡了。」
蘇那柔又在外面小聲道:「你先開門,我幫你送粥來了,我不進去,你把粥端進去就好,你是不是還餓著肚子呀?」
柳放真沒想到她居然還會特意的給自己送一碗粥來,居然知道自己還沒有吃飯,居然還如此體貼的記掛著他,他心裡真是高興得無以名狀,甜滋滋的幸福感差點沒讓他全身長出美麗的鮮花來,瞬間所有的煩惱都不見了。
將房門打開一道縫,身子卻躲在門後面,伸出去一隻手道:「給我就好。」
蘇那柔好笑的瞅著他那只瑩白如玉,五指修長,骨肉均勻的手掌,從托盤裡端出粥碗,穩穩地放在他掌心,道:「小心點,端穩了。」
接過粥碗,柳放的手慢慢地縮了回去,又關上了房門,道:「謝謝,你回去休息吧,過幾天我會去找你的,這幾天我們就暫時不要見面了。」他那豬頭臉實在不想給她看到。
蘇那柔雖然很想瞧瞧他的臉究竟怎樣了,但是也知道柳放定不會給她看的,也不勉強,只是道:「柳放,我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我已經跟我娘說清楚了,她以後再也不會打你,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生氣,我代我娘跟你說對不起,你就放心養傷,別想得太多。」
「知道了,我不會生氣的,你先回去吧。」隔著門,柳放的聲音含含混混的,想是嘴巴腫了,說話都含糊不清。
歎口氣,蘇那柔心疼的想著,真不知道他的臉腫成什麼樣子了,柔聲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我走了。」
柳放聽得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一顆激動的心終於慢慢平復,端著粥坐到桌邊,拿起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品嚐。瞧他眼裡那甜蜜的神色,這粥的味道恐怕比那鮑魚和魚翅的味道還要好吃很多。
當他吃完粥,慢慢從甜蜜的幸福中回神時,鼻端突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這熟悉的香味令他的一顆心突然就沉進了谷裡。
關媚。這股淡淡的清香,彷彿蘭花草的清香,是關媚身上特有的味道。這個不要臉的關媚,居然又神不知鬼不覺的跑進了他的臥室。
「柳放,你吃完了麼?吃完了就趕快進來,我有話說。」那醇厚甜美的聲音,聽得人骨筋酥軟。但柳放卻只覺得頭疼萬分,真恨不得能一把掐死她,但偏偏就是拿此人沒有任何辦法,真是快要抓狂了。
火大的一把掀開竹簾,柳放怒沖沖的走了進去,那個厚顏無恥的關媚果然正悠閒自得的斜倚在他的床榻上,一雙媚眼不安分的在他臉上瞄來瞄去,見到他的豬頭臉,忍不住咯咯嬌笑起來。
柳放瞟了一眼臥室的窗戶,果然已經大敞四開,窗外的星月斜斜地照進來,照得美人如玉,笑顏如花。這個關媚在他面前竟然再也不戴面紗,一張媚臉總是毫無顧忌的在他眼前顯擺,似乎就是故意的要來迷惑他。
「莫思怡,不,關媚,我知道你就是關媚,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半夜三更翻窗跑進我的房間,你到底還有沒有羞恥之心?」他一口就道穿她的身份,實在不想陪她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他倒要看看,揭穿她的身份後,她會怎麼樣?
關媚似乎一點也不震驚,笑盈盈的站起身,款擺腰肢,婷婷立到他面前,嬌笑道:「好呀,柳放,原來你早已經看出來是我,這倒有些意思。」伸出一隻手去抬柳放的下巴,柳放慌忙後退一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怒道:「妖婦,你少給我動手動腳。」手上使力,想要將她的手腕反擰過去,居然擰她不動,那關媚的手腕上竟彷彿充斥著一種非常柔軟而又強大的的內勁,他即使手上使了全力,竟然也不能撼動她分毫。
關媚閃了閃眼睛,揶揄道:「柳放,看不出你倒挺會賊喊捉賊,叫別人不要動手動腳,可你自己卻又為什麼抓住我的手不放?」
避開她的眼神,柳放知道她全身上下都有真氣護體,以他目前的功力休想傷得她分毫,只有鬆手。誰知那關媚卻突然反手刁住他的手腕,翻腕一擰,竟將他整條胳膊反擰到背後,一隻手捏住他肩胛骨,微一使力,就疼得他牙關打顫,冷汗直冒,勉強忍住,沒有叫出聲。
「柳放,我這叫來而不往非禮也。」邊說,手上邊加重力道,甜笑道:「你以後可要記清楚了,在我面前最好安份一點,什麼歪腦筋都不要動,否則吃虧的永遠是你自己。」捏得他的骨頭咯咯作響,疼得他忍不住輕呼出聲,拚命咬牙忍住,怒道:「你這妖婦,你究竟想怎麼樣?」
「柳放,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有沒有提醒過你,別打蘇那柔的主意?離她遠一點?」
「你癡心妄想,蘇那柔是我的,我會一直守著她啊。」關媚手上猛一加力,疼得他忍不住大喊了一聲,打住了後面的話。
「你這條胳膊是不是不想要了?你信不信我立馬就將他拆下來?」關媚淡淡地說著,手上的力道卻越來越重,疼得他眼前金星直冒,一陣發黑,整條手臂似乎就要骨肉分離,與身體分家了。
「你,你莫說拆下我一條手臂,你就是把我大卸八塊,我也要守著她。」咬緊牙根,柳放頑固的硬挺著,大不了死在她手上,也別想叫他屈服於她。
關媚冷哼一聲,一抖手,竟將他摔到床上,跟過去一把捏住他下顎,抬高他的頭道:「柳放,我知道你是一個硬骨頭,不怕疼也不怕死,但是我有兩件事要先告訴你,第一,你的朋友葉醉秋現在在我的手上,我已經廢了他的武功,如果你不想他多吃苦頭的,你就給我乖乖聽話。第二,你的學生晉瓔芷還有他的三位哥哥,當初為了救你大鬧黑貓堂,我已經給他們下了奇毒,群醫束手無策,只剩下三天性命,你若還有一點良心的就趕快去救他們,別辜負了那小丫頭對你的一番情意。」
柳放被她捏住了下顎說不出話來,只有狠狠的瞪著她,心裡卻像是突然掉進了冰窟窿。這個惡魔,如果只是對他下手,哪怕她再怎麼折磨,他也絕不會屈服,但是這個惡魔的魔爪居然伸到他朋友的身上,這還真是比要他的命還來得厲害萬分。
關媚瞅著他那憤恨的眼神,突然又嫵媚萬分的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臉蛋,柔聲道:「你看看你這張臉,都被那個老太婆打成什麼樣子了?還巴巴的去喜歡人家的女兒?你臉皮還真夠厚的。」她自己臉皮厚比城牆,居然還有臉去說他的臉皮厚,柳放真快要被她氣死了。
關媚又靜靜的凝視著他好一會,眼中神色閃爍不定,緩緩鬆開了他,冷冷道:「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搬離這家客棧,否則我雖然不會來殺你,但是我會去擰下蕭水寒的一隻胳膊給你做見面禮,如果你膽敢再見蘇那柔,我就去挑斷葉醉秋的腳筋,也順便把那個老太婆的手筋一併廢了,當做是給你報仇,如何?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會很樂意才對。」
柳放瞪著她,氣得全身都在發抖,嘶聲道:「你這個妖婦,你怎麼這麼惡毒?你就不怕報應麼?」
關媚輕笑著,一張臉直湊到他面前,嫵媚妖嬈,盈盈道:「報應?你懂什麼叫報應?報應都是給弱者的,像我這樣的強者,只會給別人施報應,所以你最好給我乖乖的聽話,不然我也會廢了你的武功,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柳放實在怒極,突然揮拳就往她臉上打去,那關媚似乎沒想到他居然還能,還敢揮拳,竟然「啪」的一聲,居然讓他得手,打了一巴掌去,那艷絕天下的一張媚臉上,頃刻間就多了個紅紅的五指印。
柳放也不禁呆住,想不到這一巴掌居然得手。這關媚也不禁呆住,好個柳放,竟然還膽敢如此放肆?
柳放縱身躍起,並指如飛,疾點關媚週身大穴,哪知那關媚卻不躲不閃,任他一口氣連點她週身二十六個大穴,也不還手,只是望著他發呆。
她從出生以來從來沒有挨過打,爹娘沒有打過她,丈夫沒有打過她,外面的男人更沒有打過她。她那張比鮮花還美麗,比豆腐還柔嫩的絕世嬌顏,從來只會魅惑人心,催眠靈魂,莫說是要動手打她,哪怕只是輕輕地撫摸一下,也會讓人覺得心疼,不忍下手。想不到今天,竟然會被這個柳放給狠狠地摑了一巴掌,這真是太不可思議,這感覺真是超奇怪。
柳放一口氣點完她週身穴位,見她居然沒什麼發應,心下也有些發慌,這個老妖婦,表情有些古怪,我到底是定住她了還是沒定住?念頭還沒落,那關媚突然一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掐得他呼吸不暢,說不出話來。這個老妖婦,一身功力實在太厲害,他的點穴神手用在她身上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柳放,你想找死麼?」關媚回過神,媚目含煞,怒道:「我擰斷你脖子。」手上卻沒有加力,怒瞪著他,良久良久,突然又鬆開了手。
柳放緩過一口氣,不停的咳嗽,那關媚突然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道:「這個是無影毒的解藥,要不要救晉瓔芷幾兄妹的性命,你看著辦,三天,他們只有三天的時間,你也只有三天的時間,要不要救你的朋友葉醉秋,你也看著辦,我現在住在城東近郊的將軍府,你想清楚了,就來找我,否則,你就等著看他們淒慘的下場。」
放下話,她身形一飄,竟又從那窗戶口掠了出去,頃刻間不見蹤影,彷彿噩夢來去無痕。
柳放望著那窗戶口,真恨不得她就此摔死才好,可偏偏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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