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遙跟著趙敏,一路走出了萬安寺,就開始滿大街的胡轉亂逛。
他身懷重任,主要還是為了看住身前這位年少聰明的元庭郡主,心中倒也並不覺著焦急,只不過心下略微有些奇怪,不知她這麼亂轉,到底是要帶自己跑哪裡去?
趙敏胡亂瞎兜了一圈,忽地拉下斗篷上的錦貂風帽,罩住了一頭秀,悄聲說道:「苦大師,咱們會會殷揚那小子去。」
范遙聽了先是一驚,側頭斜眼瞧她,卻只見這位郡主娘娘眼波流轉,粉頰飛紅,恰有七分嬌羞,三分喜悅,決計不像是識穿自己臥底身份的模樣,心中當即大安。
范遙面上一邊應諾,心底一邊回憶起那天晚上,在萬安寺中她和殷揚相見之時,劍拔弩張的對峙情景,又哪裡像似兩個生死冤家的樣子……
一想到「冤家」兩字,范遙當年好歹也是個花露水極濃的情聖級人物,堪與楊逍稱號並列,這方面的心思自然敏感老道。突然念頭一動,暗道:冤家?莫非這小郡主,真對我教殷旗使暗生情意?
他自亂石崗一戰,毫無反擊餘地的敗給殷揚以後,已對這位二十出頭的「武學後進」頗為欽佩,想想郎才女貌的,倒還真有那麼點可能!
范遙心思靈活,轉念再想:那她為什麼單要我陪伴她去,確不叫她更為親信的玄冥二老呢?是了,只因我是啞巴,不會洩漏她的秘密。
范遙越想越是通透,臉上不由古古怪怪的笑了一笑。
正巧被趙敏瞥著,輕聲嗔道:「苦大師你笑什麼?」
范遙心想,自己乃是殘疾人士,這個玩笑可是不好亂開,於是指手劃腳的做了幾個手勢,意思說苦頭陀自當竭心盡力維護郡主周全,便是龍潭虎穴,也要與郡主共同一闖。
趙敏見他大表忠心,輕笑一聲,不再多說,即刻當先引路,直往城西。
不久,就來到殷揚等人留宿下榻的「有間客棧」門外。
范遙雖然明知此地,乃是殷揚和楊逍兩人故意佈置,讓人察曉的明面所在,心底仍然止不住暗暗驚訝,概因這小郡主當真神通廣大,此地駐足之處,京城衙門尚未有半點動靜,她卻是第一個查找到正確位置的。
趙敏走進客店,逕向掌櫃的問道:「我要找位姓『殷』的客官。」
殷揚個性囂張,一向橫行無忌,從來不會幹什麼更名改姓的隱匿勾當。前些時候於此店入住之際,仍然毫無顧忌地用了他「殷揚」的大名。
掌櫃聞了名號,問詢了手底下的幾個店小二一趟,回趙敏道:「這位姑娘,聽底下人說,殷爺和他的朋友都還沒有回來吶……」
趙敏俏臉一沉,掌櫃的見得此女衣著華貴,氣質尊雅,又望了望其身後那位明顯不是什麼良善角色的苦頭陀,只好堆起笑臉,討好的道:「……要不這樣,小姐先在本店堂內坐坐,依小的想,殷爺他們就快回來啦。之前,差不多也就這個時辰……」
趙敏眼眸一亮,打斷問道:「那位殷公子……和他的朋友,最近都是這麼早出晚歸麼?」
掌櫃剛想應答,忽見窗外紅光閃亮,跟著喧嘩之聲大作,人聲嘈雜,從遠處隱隱傳了過來,黃昏靜謐的京都似乎一下子熱鬧起來。
本來垂手而立的苦頭陀,猛抬起頭,身形一閃便已飄到店外,僅瞧得一眼,面色一變,便即閃身回來。
趙敏正想詢問何事如此,即見這位啞了n多年的苦大師,表情略一猶豫,隨後開口,說了一句差點令趙敏驚得眼珠子掉下來的話:
「郡主,煩勞您上樓靜候!您要見的殷公子……馬上就會回來見你!」
面對突然開口說話的啞苦頭陀,趙敏的神情接連幾變,盯住對方挺直腰板的魁梧身軀,以及慢慢攥緊的雙拳一會兒,最終展顏笑道:「好啊,左右……不都是一個『等』麼!」
苦頭陀鬆一口氣,「護送」著趙敏上樓。胸膛中的革命火焰,已與外邊的聖火一齊熊熊點燃……
殷揚潛回大都的時候,全城已經開始戒嚴。當他於黃昏火燒雲的背景襯托下,漫步走進「有間客棧」自己的房間內時,見到剛成為肉票的趙敏小姐正在獨自小酌。而作為綁架者的范遙,則是靜靜地站在一邊,見他進來後才點示意。
「殷揚,你果然膽大包天!」
趙敏重重按下手中酒盞,出一聲脆響,一雙美眸怒瞪著殷揚喝道。
殷揚笑笑,對她的虛張聲勢彷彿視若未見,走過來,坐在趙敏對面,給自己倒了杯酒,道:「你已見識過我教的聖火了?呵呵……你這番深入賊窩,膽子同樣也算不小。」
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就把雙方現處的高低對比,給攤到了檯面上說。
趙敏氣急道:「什麼聖火?不過是爾等邪教的魔火罷了?」
「不管聖火邪火,這火總是燒起來了!哼,便是星星之火亦可燎原,更何況……」殷揚眉毛一揚,姿態很是挑釁。
原本,僅存五分怒意的趙敏,不料他如此直接。瞬間,久被囚禁的焦躁芳心真有些上火,急急嬌聲斥道:
「不錯,本郡主一時不察,著了你們明教的道。可殷大旗使也別得以太早,以為可以輕鬆脫身,隨便離去!我想,經過剛才那陣縱火破壞,以及六大派武林人士全力突圍的騷亂過後,現在的大都城內,早已是天羅地網了罷?」
「不過……」
貌似有些不解於殷揚的思路行為,趙敏疑惑道:
「……你此番回來,自投羅網究竟又是為了什麼?你的武功雖然高強,但按眼下的局勢,你便真是只老鷹,也未免插翅難飛吧?」
「插翅難飛?」
殷揚自斟自飲,算是陪趙美眉乾了一杯,語氣之間,確是漫溢著說不出的不屑。
「呵,你倒是自信得有些過頭了。」
不待妙目含煞的趙敏反駁施壓,殷揚雙手扶案,身體前傾,以一種侵略意味十足的高傲目光,俯視著故作鎮定的趙敏說道:
「區區蒙古兵士,區區元庭武者,區區……一個大都城,有什麼本事敢放話,留得住區區在下!?」
殷揚眼神澈冷,眼底深處似乎藏著一絲暗火,灼得趙敏小心翼翼,雙頰染紅,卻再說不出更多的駁辯之辭。
殷揚重新一笑,穩穩的坐回椅上,跟范遙打聲招呼,示意行動順利,又喊來店裡的小二,上了一隻火鍋,切五斤生羊肉片,打兩斤白酒進來,權作三人的晚餐。
趙敏見這傢伙逼了自己一句,便又一幅四平八穩、沒心沒肺,喝小酒、涮羊肉的悠閒架勢,忍不住又張嘴道:「你這人難道真的天不怕,地不怕?這個時候,你還有閒工夫吃肉喝酒?」
要知道,這個時候,滿城的元兵都在戒備搜索!而這個對象,可就是眼前的這位熊心豹膽、隻身入圍的可惡傢伙呀!他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嘛?
渾不知,已被某女當成是恐怖份子與無政府武裝份子的殷揚,與范遙興致大起地吃著熱騰騰的火鍋,似乎心情著實不錯,也不再拿冷臉對著趙敏,而是邊吃邊道:「我特地回來,除了見你一面,確是想要接應兩個同伴。」
殷揚看了酒熏之後,更顯美態的趙敏一眼,索性言道:「這兩個人你都認識。一位是我們明教的光明左使楊逍,一位……正是你們王府的那個『宮本武藏』大師。」
趙敏聞言微怔,側目瞧了一眼仍在那兒大快朵頤、不聞不問的苦頭陀,才似有些瞭然。
「原來如此。」
趙敏喃喃聲道:「我原想呢……任你有通天手段,又是怎麼幫六大派高手解去『十香軟筋散』之毒?」
殷揚聽了一笑,也沒有跟她從頭到尾依次細說的心情,只是順口言道:「趙姑娘,今晚之事,在下總算諸多得罪,還祈見諒了。」
他道歉得這麼沒誠意,方才有些怔然的趙敏反而笑道:「說起來,爹爹將那妖妖嬈嬈的韓美人,贈送給宮本先生,還是我出的主意呢。呵呵,若是讓我媽媽知曉了,恐怕非得誇讚你能幹不可。」
殷揚知道她說得是唐斬的新老婆韓姬,對她隱含諷刺的話語倒也不放在心上,笑瞅了一眼氣在心底的趙敏,繼續旁若無人的大吃大喝,飲酒用餐。不過,燈下觀美人,溫飽思那什麼欲……望著神態嬌艷的趙小郡主,殷揚的心裡卻是漸漸生出一股子騷動的朝天熱火。
或許,是羊肉吃多了,火氣有點重罷。
殷揚連飲三杯,給自己降了降溫度。
倒是,旁邊的范遙似乎有些飽了,停下口手,站起身來,正對著趙敏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嘴上說道:「郡主,苦頭陀向你告罪。」
趙敏一楞,也不還禮,冷冷的道:「苦大師,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哼,你瞞得我好苦。這個觔斗……你郡主我栽得可不小啊。」
范遙抬起身來,昂然回道:「苦頭陀姓范名遙,乃是明教的光明右使。朝廷向與本教為敵,鄙人喬裝混入汝陽王府,自是有所為而來。此番作禮,確是多承郡主這數年來的禮敬有加!」
見到范遙擺明車馬,公私兩樁,趙敏仍是冷冷的道:「既然如此,又何必這般多禮?」
范遙搖頭道:「大丈夫行事,但求光明磊落。自今而後,在下即與郡主為敵,若不明白相告,有負郡主平日相待之意。」
趙敏聞言又怔。
看來,對方的確沒有一直俘虜自己的意思,聽這苦大……范遙的口氣,竟似會放自己一馬?
心念一動,趙敏確向殷揚看去,口中緩緩問道:「你倒是很有些本事,能使明教的這麼多人,個個都對你這樣死心塌地?」
趙敏早已明白,今日正道六派逃脫之事,恐怕是彼方籌謀已久的結果。心下對於殷揚的江湖地位與身份能量,不禁大為詫異,重新估量。畢竟,就職稱、資歷而言,身為西域魔教新任掌旗使的殷揚,在明教中的影響力應該沒有這麼巨大才對。
這句試探的話語一經說完,趙敏不看殷揚的反應,卻偷偷打量范遙的臉色。光明使者……照理說,總比掌旗使位高權重得多吧?卻見他始終表情淡淡,一幅無可無不可的模樣,倒真有些摸不著跟腳。
正忙於餐飲解饑中的殷揚,見這正派人士稱之為「蒙古妖女」的趙大郡主,自從在范遙的話中,判斷出自己不會傷害她後,愈加的肆無忌憚,這時更有些旁敲側擊,探聽情報的意思,自是不會任她這麼不老實下去,當下很man的打壓講道:
「我們明教做的事情,乃是為國為民、為仁俠、為義氣,范右使先前與我素不相識,可是一見如故,肝膽相照,正是不枉了兄弟間的這個『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