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咨詢
廣州,清晨。
施天羽穿著一身戎裝來迎接黃乃明,一見面就給對方一個熱烈的擁抱:「兄弟真有空啊,怎麼?國公不要你在身邊幫忙麼?」
「就是讓我到廣州來看看軍務,」在福建沒休息幾天,黃乃明就又被父親從家裡趕出去視察南明領地,黃乃明此行會先到廣東這個後方來看看軍備建設,然後會深入廣西,最後還會到江西前線去和劉香會晤。
「三年免征政策一結束,孫可望就回陝西封地開他的幕府去了,聽劉帥說,孫可望帶走了好幾萬人馬,拉著東西的車一眼望不到邊。以前他就幫李成棟拚命在湖廣拉丁,現在去藩國上任又狠狠刮了一次地皮,聽說湖廣父老現在已經是怨聲載道。」施天羽和黃乃明一路走,一路閒聊著湖廣方面的動靜:「聽說李順那邊任命的湖廣節度余將軍已經到任了,他當年可是許將軍的左右手,你說李順這次會不會以湖廣為主攻路線呢?」
「應該不會,湖廣被孫可望和李成棟刮了這麼久的地皮,我估計一時半刻是別想從這裡出兵攻打我們了,李順多半還是擔憂我們會兵出湖廣吧。」隨著大順方面三年免征的政策即將走到盡頭,南明的戒備心理也是與日俱增:「廣東的軍務如何?聽說你都是少校了。」
「是啊,少校副團長,」南明軍隊現在也已經使用軍銜制度,軍中早有耳聞大順的軍銜制度就是許平從黃石那裡偷師學去的:「不過建制就輪到我們偷師了,你父親下令全盤照抄許將軍的基層編製,從果到小隊、隊再到翼,許將軍是如何編製的我們就怎麼編製。」
黃石覺得許平已經在戰場上總結了好幾年的經驗,那他就不必再花時間、流血去摸索了,施天羽告訴黃乃明這個團就基本等同於順軍的翼:「但我們一個步兵團有三千多人,因為我們給團裝備了自己的火炮,而且還有一些其他的附屬部隊。再往上的營也不叫營了,你父親打算沿用鎮的稱號,不過我倒是更喜歡他給起的另外一個名字:師。」
這幾年趁著順軍無暇南顧的時候,黃石把南明的軍制也徹底推倒重來,以前那種要兼顧練兵和屯墾的鎮已經不復存在,現在每個省都有一個同名的軍區編製,而且這個軍區內部的軍隊也完全改成吃皇糧的脫產部隊,不再具有行政權力也不需要考慮生產問題。南明的兵部也被黃石改組為國防部,施策被任命為第一任國防部長,各軍區需要的物資也都由這個部門來負責採購,這個部名義上向齊國公府負責,黃石表示將來會讓首輔和國清院控制,現在既然沒有就暫時還是齊國公府直轄。出於黃石對沒有監督的權利根深蒂固的不放心,目前這個國防部的權利也是相當的小,把大部分權利都下放到了各省的防衛司,他們的財政狀況是各省省卿院可以監督的。
「一個師滿編有多少人?」
「一萬三千人,李順一個營下轄兩個翼,而我們一個師下轄三個步兵團,我們的師配屬的火炮、車輛和馬匹更不是李順的營能比的。」施天羽說話的口氣裡充滿了自豪,他告訴黃乃明以後如果情況許可,師的規模可能會進一步擴大,為它加強更多的獨立單位。
「光有裝備可沒用。」在福建黃乃明就很關心軍隊建設,不過黃石讓他自己去看,對杭州一戰的慘敗黃乃明仍記憶猶新。
「這還用你說嗎?」施天羽滿臉驕傲的表情,這幾年他一直呆在廣東,先是在軍校收訓,然後教別人,最後出來帶兵,他反問道:「北方最有戰鬥力的是哪支軍隊?」
「近衛營,這個營是許將軍一手訓練出來的,他差不多把他在新軍軍校學到的東西全都手把手地教給這個營了,我算了算,這個營內的官兵平均訓練時間有四到五個月,已經比新軍當年的訓練時間要長了。又在沙場打了這麼多年的仗,裡面的人都已經熟練掌握了他們當年從許將軍那裡學到的東西。」
「什麼新軍,那群破爛貨。」施天羽對新軍那種訓練三、四個月的軍隊顯得不屑一顧:「現在廣東的兵都要在訓練場上呆十八個月,我們已經訓練好了三批兩萬五千人,兩個月和八個月後還會各有一批兵被訓練好。」
黃乃明輕輕吹了聲口哨:「花了很多錢吧?」
「當然了,一開始廣東省卿院這裡哼哼唧唧地還捨不得給錢,但是自從北虜戰敗後風向就變了,大夫們開始不提減稅的問題,百姓們看到北虜敗得那麼快,強兵就成了大夫用來爭取選票的口號了。年初,嘿,自從李順那邊說要恢復徵稅,現在廣東防衛司去向省卿院要錢時,他們不但給足,還主動問防衛司是不是需要更多的錢。」這種氣象讓明軍軍官都士氣高漲,看到士兵一批批地訓練出來,像施天羽這樣的年輕軍官都有一種迫不及待感:「除了近衛營,李順還有那支強軍?」
「還有他們的裝甲營也不錯,李將軍手下的西營平均也都訓練了三個月以上,其他的就差多了,李順從十一步兵翼往下數,就只有一個月左右的訓練時間,再後面二十幾的,基本就沒有訓練過,完全是舊式軍隊,掛個名字而已。」
「和北虜作戰時,那些表現出眾的軍隊,李順沒有把他們拉回來訓練上幾個月麼?」
「李順沒有這麼做,據我所知就是補充兵員而已,我猜他們根本沒有這麼多的錢。」
「那就是魚腩罷了,只要不認真練兵,光靠打仗時是不會打出多麼精銳的部隊的,就算比其他的軍隊強點也有限,更經不起敗仗,一仗打敗就全完。」施天羽認為訓練是好比是上學讀書認字,打仗是實際鍛煉,固然光訓練沒真打過仗的軍隊戰鬥力可能還未必比得上那些見過戰場但是從未認真訓練過的軍隊,但是有過長期訓練的軍隊戰鬥力會飛速提高,很快就能真正掌握他們學到過的東西:「最好在遇到李順的那幾個主力營之前,我們的兒郎有機會和什麼地方的敵軍打一打,哪怕是民練也好。」
「施兄是想先發制人麼?」
「當然了。」福建方面也利用這幾年訓練了數萬士兵,那裡的軍官有不少和施天羽抱著同樣的想法,想主動出擊鍛煉部隊,就像當年黃石在長生島做的那般,練好了兵就及時讓他們上戰場去獲去心得體會。
「這不可能,我偷偷給施兄透個底吧,家嚴一定要讓李順開第一槍。」
「為什麼?如果一上來我們就遇上李順那幾個主力營,我們會損失很大的。」
「因為即便是李順那邊的民練,也是我們中國人,是我們的同胞手足,等將來收復了北方,我們還是一家人,所以我們不能偷襲他們,更不能把他們當作練兵的靶子。」黃乃明並不是施天羽這樣的軍官,在他父親的影響下,他意識到有時軍事必須要為政治讓路,黃石打算在收復其他省份後推行省卿院等選舉制度,如果製造大量不必要的仇恨的話,這可能會導致人心和地域的長期分裂。在發動戰爭反面,黃石也很清楚民主政體會有更多的顧慮,比起**政體會束手縛腳得多,而且這還是一場內戰,就更必須要考慮對未來的影響:「至於李順那幾個主力營,施兄就更不必擔心了,難道你認為我們會一上來就去主動進攻他們麼?等李順開了第一槍後,我們當然會先對他們這些精銳採取守勢。反正就這麼幾個而已,李順擁兵百萬,九十萬以上都是和先帝手裡那種軍隊差不多的破爛。」
不知不覺兩個人走到廣東省卿院門前,施天羽問道:「今天是廣東的咨詢日,兄弟回福建以後,旁觀過卿院辯論麼?」
「沒趕上福建的咨詢日就出來了。」所謂咨詢日就是各省行政長官接受卿院提問的日子,每月都有一次,這也是各省都奉行的制度之一。
「真巧,今天是廣東咨詢日,兄弟咱們去看看吧,北方來的人都對這個特別新鮮,兄弟現在也差不多就是個北佬了。」
兩個人走到卿院門口,門衛檢查了一下登記表,確認還有旁觀席空著後就放他們入內,兩個人輕輕地走進卿院大廳,旁觀席上果然還空著很多把椅子,除了廣東的許多邸報記者外,幾乎沒有百姓旁聽。
「一開始總是座無虛席,但是這都幾年了,大家就各忙各的去了,偶爾有北方的商隊來時,他們的夥計多半會請假來旁聽。」施天羽和黃乃明找好位置坐下後,前者給後者介紹到。
沒有多久,廣東總督就帶著幾個幕僚和助手出現在卿院裡,一省的總督就是一聲的最高行政長官,黃石權衡了一下,覺得總督比巡撫威風,就把後者取消了。
「這是李奉教李總督,工黨黨員,」施天羽給黃乃明小聲介紹起背景資料,他指著遠處的一小片人說道:「這些看上去都是工黨,是和李總督一夥兒的。那邊的小農黨是工黨的同盟,最近一年多一直和工黨一個鼻孔出氣。那邊是國民黨、再那邊是東林黨……」
在施天羽一一介紹各個黨派的時候,工黨那片已經有人起立發問:「總督大人,這個月十二日,您親自去視察了城東的貧民區,請問您此行有何收穫?」
李奉教滿面笑容地說道:「本督致力於造福全粵百姓,只恨無分身之術,不能遍覽民情,本月十二日恰好是我的休息日,我想與其閒在家裡喝茶,不如去探訪一下身邊貧困的廣州百姓,問問他們有何需要,對本督的工作有何不滿之處……」
黃乃明聽得津津有味,旁邊施天羽卻有些不屑:「捧臭腳的問題有什麼好聽的?」
工黨發言完畢後,接下來起身的發問的是一個小農黨大夫,他問李奉教道:「總督大人,這個月十五日,您對廣州新報談到要設法增加對本省學校的撥款,您這番談話是出於何種目的?」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李奉教再次開始侃侃而談的時候,施天羽又是一句輕聲抱怨:「又一個捧臭腳的。」
「我有一個想法……」
李奉教正在繼續演說的時候,台下飄出來幾聲滿是挖苦的腔調:
「啊,他說他有一個想法。」
「哎呀,李總督有想法了!」
「肅靜!」議長喝了一聲。
黃乃明看到李奉教就好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這聲音似的,毫不停頓地繼續說著他的理想。
說完後就輪到國民黨的大夫提問了,黃乃明看到前排一個大夫早就蓄勢待發,議長話音才落他就騰地站起來:「這個月一日,李總督發表報告說上個月撥款給公共衛生司十萬兩白銀,但實際上只有一萬兩,這是不是你意圖貪污?」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有這種念頭?」李奉教連忙解釋起來:「確實是一萬兩無錯,而且我向文員口述的時候說的也是一萬兩,但是文員在記錄時抄錯了,錯記為十萬兩。這又不是賬本,只是向在座諸位的一個報告,就是諸君真的沒有發覺,我也不能因為這麼一個報告就貪污錢財。我又不蠢……」
「他說他不蠢!」
黃乃明聽到一個評價聲從大夫群中竄了出來。
「肅靜!」議長又拍了一下驚堂木。
而李奉教就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這省嘲諷,自顧自地繼續解釋道:「而且這個錯誤立刻就被發現了,在卿院諸君發現這個錯誤的時候,我也已經察覺,而且修改後的報告當天下午就送到這裡,從時間上看這顯然是總督府自己發現的。總督府以最快的速度更正了這個錯誤,不但在規定的時間裡把正確的報告送到,而且還沒有把這個錯誤發給各個邸報……」
這個話題引起了黃乃明的興趣,他認真地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