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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卷 立馬吳山第一峰 第248章 治國 文 / 灰熊貓

    第248章治國

    「如果這些狗官不想禍害百姓,可以辭官不做啊。」李自成楞了一下。

    「大王說的可真是輕鬆,這些人如果不做官,他們又能做什麼呢?而且大王還有末將是沒有資格指責別人這個的。」大明軍隊中的潛規則自不必說,反正就許平所見,即使是新軍也被它們所左右,許平還記得李自成和自己說過的關於他之前在驛站時的往事:「大王當年在驛站的時候,不也曾強搶民財麼?這並不是大王的本意,不過如果不是崇禎皇帝裁撤驛站,大王說不定也還要搶下去吧?」

    許平的話讓李自成歎了口氣,見順王已經快要被說服,許平就趁熱打鐵道:「大明負了天下人,所以大王要起兵推翻它。既然如此大王又怎麼能夠因為別人做過的一些錯事就窮追不捨,無論罪大罪小都沒有自新的機會呢?說到魏藻德,他再有負崇禎,難道還比得上大王和末將這樣起兵倡亂?」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李自成覺得許平是再說仁恕之道:「聖人說的總不會錯,許兄弟是這個意思吧。」

    「是的,此外一俊遮百丑,末將以為不可,」許平雖然也挺欽佩崇禎能殉社稷,不過他覺得因此把所有的罪過都就此推給別人總還是有些不合適:「大王我們現在是身處亂世,這個世道已經不對了,再說是人總難免會犯錯,末將以為還是多一些寬容吧,少殺人為好。」

    「許兄弟你替這些人說話,但他們可未必如此啊,」之前牛金星也總在李自成面前嘀咕什麼不宜讓許平權利過大,不過自西安開國以後,來向順王表忠心的明臣們可比牛金星說得過份多了:「許兄弟大概還不知道吧,大順才立國沒有三個月,就有七八個人來和我說,說許兄弟你金銀無所取,勸我要小心提防。就是到了這金鑾殿上,這才幾個時辰,就又有人這麼說。」

    許平哈哈笑道:「這不是證明了他們對大王和大順的忠誠嗎?誰不知道末將是大王的心腹,大王很可能一怒就把他們殺了。他們不辭斧鉞向大王進忠言,不是很難得嗎?」

    「只是證明了他們的愚蠢而已,」李自成搖搖頭,問道:「聽說許兄弟有辭官之心?」

    這件事雖然沒有和很多人說過,但許平確實曾經透露出過口風,既然李自成問起他就不再隱瞞,點頭道:「是的,如今明廷已經土崩瓦解,新軍也或敗或降,大王一統天下指日可待,末將對治國並無什麼興趣,除了打仗殺人並無所長,確實不想留在朝中了。」

    「許兄弟有疑我之意嗎?」李自成單刀直入的問道:「許兄弟是怕伴君如伴虎,李某有一天也會對老兄弟們不利吧?」

    「大王既然問起,是的,是有這樣的擔憂。」許平直言不諱地答道:「權這東西乃是大凶之物,還是躲得遠點為好,末將功成身退,以後若是有緣,過上幾十年再進京拜見大王時,可以再一敘同袍之情。大王和末將的君臣之誼,也算是有始有終。」

    「這叫什麼有始有終?」李自成不滿地說道:「以我之見,許兄弟對治國的見識也不比牛兄弟差多少,至少今天我犯的錯,牛兄弟就不曾提醒我。」

    「只是末將的一點想法罷了,說不定大王原本的設想才是對的,而末將是婦人之仁。」許平本來就有歸隱的念頭,聽過崇禎臨死前的一番話,許平更覺得自己還是早走早好,省得鬧出其他事端來。再說越是自己這樣越容易遭到忌憚,又不是一個徹底的武夫,還手握兵權。許平打算把顧炎武他們好好推薦給李自成,然後就遠走高飛。

    「許兄弟不是還曾和我有約,要共開太平之世,跳出治亂循環嗎?」

    「大王只要時刻懷有一顆仁心,不忘萬民的苦難,那一定能夠做到。」

    「所以許兄弟才要留在我的身邊,」李自成有些不高興地說道:「許兄弟要是這麼走了,日後誰來提醒我呢?」

    「會有很多人來提醒大王的。」許平笑起來:「大王不是說過,才到了金鑾殿一個時辰,就有人開始為大順防微杜漸了嗎?」

    「那些人太蠢了,許兄弟隻身入京,世上豈有有野心的人會自處死地?」李自成口氣堅定地說道:「許兄弟一定要留下來,絕不能被流言所間。」

    許平想了想:「大王說的不對,二十多年前,黃侯也曾孤身犯險,但現在黃侯也要反了。」

    「那是哪年?」李自成仰頭回憶起來:「黃侯去遼陽,是天啟六年吧?」

    「不錯。」

    「嗯,大約是二十五年。今年是永昌元年,等到永昌二十五年的時候,許兄弟你記得提醒我一聲,好讓我能先下手為強。」李自成正色說道:「或是永昌二十五年的時候,許兄弟你要歸隱的話,我一定求之不得。」

    劉姑娘一直沒有看見岳牧跑來,近衛營一撥撥的換班休息,可是她的心上人總是不曾出現。總算等到京師的局勢穩定,劉姑娘急忙趕去近衛營的防地,尋找自己的未婚夫。

    一路上所見,到處都是順軍士兵的笑臉,長年的戰爭看上去終於結束了,士兵們放聲歡笑,以後就是無憂無慮的太平日子了,再也不用把腦袋提在手上,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了。

    見到岳牧的長官後,這個平時總是笑瞇瞇取笑他們二人的軍官神情變得非常嚴肅,他盯著劉姑娘猶豫了很久,終於搖頭道:「咱做不來這個,去找你秦嫂子吧。」

    劉姑娘跌跌撞撞地跑到軍營後面,衝到負責收斂屍體入棺材的秦德東的遺孀,後者看到劉姑娘後也是滿臉的沉重,伸手撫摸了一下劉姑娘的頭髮,然後帶著她走向那片新墳中。

    身後又傳來歡聲笑語聲,剛剛換崗回營的順軍士兵們毫不掩飾他們內心的喜悅:

    「大順萬歲,大王萬歲!」

    「天下太平了。」

    看著墓碑上的字,劉姑娘失聲痛哭,在一片歡樂聲中發出了撕心扯肺的嚎啕聲,這塊碑上寫的是:

    大順近衛營一等軍士岳牧李自成和牛金星一直忙於接見投降的明朝官吏,自從牛金星在京師安頓下來以後,登門叩見的人都快要把他的門檻踩斷了。在總結明亡得失時,靜下心來以後的李自成覺得崇禎皇帝一個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的天子干政過多可能不但不是好事,反倒有不好的影響。因此李自成決定就是自己也不過多干涉朝廷運轉,而是讓牛金星效仿明的體制,建立一個權威更大的順內閣,全權負責內政,甚至連司禮監的披紅都廢除掉。

    李自成送給牛金星一個扇子,上面親筆寫著內閣兩個字,現在牛金星把這扇子隨身攜帶,沒事就拿出來顯示給眾人看,投降的明朝官吏也是頌聲如潮:「司禮監披紅,留中不發,俱是前明大患,順王一朝廢之,真明主也。」

    除去對內閣的掣肘,李自成還下令宮中只留下一千老弱無處可去的太監,其他數千太監一併遣散出京。

    一開始李自成解釋說這個是為了懲罰太監干政擾亂國事時,群臣們還紛紛稱讚順王的英明,不過等到李自成下令停收新監時,大順的臣子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他們不是說太監是禍亂之源嗎?」見到牛金星又代表群臣們來勸自己收回成命,李自成用一種詫異的語氣問道:「那大順以後不收太監了,豈不是徹底斷了閹豎亂政的可能?」

    「那大王打算怎麼治理後宮呢?」牛金星冷冷地問道。

    「我只有……」

    牛金星咳嗽了一聲。

    「寡人只有一個王后,」李自成馬上改口道:「寡人沒有子嗣,所以大概還會再娶一兩個小老婆。」

    牛金星又咳嗽了一聲。

    「寡人還會再封一兩個妃子。」李自成倒是非常虛心,別人一勸就改,他轉頭看著身邊的許平,無奈地抱怨了一聲:「真是麻煩啊。」

    「天家就要有天家的體統。」牛金星不冷不熱地說了一聲。

    「只有三個而已,如果三個都生不出來,那多半是寡人的問題了。」李自成不顧牛金星大聲的咳嗽,繼續說道:「三個罷了,民間娶妾一娶就是幾十個的多了去了,比如那個代明皇出征的李建泰吧,他就娶了五十個妾,也沒聽說他要用什麼太監啊。」

    「因為他是臣,不是天子。不要說天家,就是王府裡,大王聽說過那位王爺沒有用太監的麼?」牛金星冷著臉說道:「前明孝宗皇帝,就一個皇后連妃子都沒有,也沒聽說他把太監都轟走還不收新的,大王如此行事成何體統?」

    「這太監不能收。」李自成在這個問題上顯得很頑固,雖然說不過牛金星但仍不妥協,他向許平投過來一個求助的眼神。

    「這閹割是用在牲口身上的,怎麼能使在人身上?」許平搭腔道:「聖人之道在乎仁,閹割活人乃天下大不仁之事,怎麼從來不見聖人門徒出來反對?」

    「因為兩害相權取其輕,」牛金星嗤了一聲,很有「就憑你許平也能與我舌辯嗎?」的意思:「天家的尊嚴血統,不容有一絲一毫讓人詬病懷疑的餘地,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無聊之人,他們會妄自揣度天家的事情當作飯後茶餘的談資,會鬧得滿城風雨,會鬧得天家威信掃地;而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野心,會有居心叵測的人以此掀起事端,禍亂朝野天下。如果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鬧得這天下血雨腥風,戰亂不休,那才是真正的大不仁。天家的體統尊嚴,不是大王一家的,還是大順朝廷的,是中華正朔的,豈能任性胡鬧?」

    許平已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牛金星又看向李自成,正色說道:「大王不能因為一點婦人之仁,就置天下社稷與不顧。」

    「我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身邊是不能有太監,」李自成不顧禮儀地叫道,他因為好奇去詢問了一下太監的手術流程,結果聽得他汗毛倒豎,遍體生寒:「尤其是新收的太監,看到他們我就會想到他們受的罪,我會做惡夢,會睡不著覺的。」李自成大叫一聲:「我不能收太監,我光聽聽就已經被嚇到了。」

    「如果大王有辦法制止流言,不用太監也可,」牛金星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就是不知道大王有何打算?」

    「可以用信得過的侍衛和僕人嘛,難道牛兄弟你家不用太監就會出雜種麼?」李自成見牛金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連忙道歉道:「口誤,我的意思是,可以用女官。」

    「女官絕對不能用,太監是不會有後的,可女官不同,她們會有子嗣,會在後宮明爭暗鬥,擾亂大順的江山。」

    「只要規矩嚴密,就不會這樣了。」李自成強辯道。

    牛金星一臉的不相信,不過還是盡臣禮問道:「那敢問大王的規矩是怎麼定的呢?」

    「這個寡人還沒有想好,等寡人想好以後,一定會垂詢丞相的,」李自成突然換上一副皇帝的威嚴姿態,對牛金星道:「丞相先退下吧,寡人還有些話要和大將軍商議。」

    「文人都是這個樣子。」把牛金星轟走後,李自成對許平說道:「你稍微改一點點,他們就說得好像是天要塌下來一般,我就不信我李家不用太監,後宮就會出事。」

    「不過大王最好還是好好想想剛才拿來搪塞牛相爺的那個女官制度,」許平建議道:「得給他們一個台階下。」

    「不錯,我晚上就會想。」李自成輕歎一聲:「以前覺得牛兄弟和一般文人不同,騎得烈馬使得刀槍,怎麼一進京就變得和其他文人一模一樣了?」李自成對許平描繪了一些京師文人的醜態:「牛兄弟不過是個舉人,連個同進士都考不上,他說過其實甚至不敢去考,知道純屬丟人現眼,可現在一群狀元榜眼郎哭著喊著要拜牛兄弟為師,牛兄弟都挑花眼了。」

    「不過治國終歸還是要靠文人,不然國家不能長治久安。」許平說道。

    「是啊,」李自成一聲感慨:「我們武人治國總是把天下攪亂,我這也就是嫉妒罷了,挑他們文人些毛病來取笑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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