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焚城
除去佔據了縣衙外,劉宗敏還有一個很大的優勢,那就是忻州的大炮都擺放在南城,這還是在大順剛立國並隨機宣佈東征時進行的部署,後來決心投降時大家第一擔心順軍不接受他們的投降;第二也懶的費力再去從城頭上搬運下來。
劉宗敏挑了兩門還能用的火炮搬到城中衙門所在,此時知府已經接受了劉宗明的戰場委任成為大順的忻州地方官,督促著衙役們火速幫助順軍把大炮運上圍牆,開始炮擊北城的新軍。此時張千戶正和李千戶通力合作,忙著把家小從東、西兩門運出城,城中的百姓則紛紛緊閉大門,以躲避門外的戰火。
到午後時分,東征軍的三個騎兵營五千人馬全部抵達,劉宗敏把其中三千人調入城內作戰,指揮部隊在炮火的掩護下發起進攻,試圖把楊懷祖趕出忻州城去。只有兩千多人的大都督府直衛此時已經全面處於下風,幸好狹小的地形實在不適合騎兵作戰,而順軍的騎兵營裝備的火器也大大少於大都督府直衛,大部分只裝備馬刀的騎兵也無法成為合格的步兵,因此雖然劉宗敏幾次努力,仍無法推進到北城城樓下。
將近傍晚的時候,楊懷祖總算盼來了自己的援軍,五千頭戴白羽的新軍步兵拖著十二門野戰炮趕到忻州。
「王叔叔來得正是時候,」楊懷祖的手下現在都下馬用手銃迎戰,完全發揮不出直衛的最大的優勢,他指著城內錯綜複雜的戰線,對王啟年說道:「趕快讓救火營的步兵進城吧,對面闖賊都是騎兵,我們今晚肯定能把他們趕出去。」
王啟年觀察了一會兒戰局,搖搖頭道:「救火營是野戰軍,進行這種巷戰只會白白損失兵力。」
「可是大帥說一定要佔領忻州啊。」
「不錯,大帥是這麼說的,但是大帥要忻州是為了不讓闖賊堵上這道門,我們不需要在忻州堅守。」
「哦?」楊懷祖聽得還是似懂非懂。
「其實不需要我來,楊賢侄就足以擊退闖賊了,」王啟年笑道,伸手指向城頭的大旗:「賢侄沒注意到現在刮的是什麼風麼?」
「是北風,」楊懷祖一愣,立刻明白了王啟年的打算:「王叔叔打算放火燒城?」
「這城又不大,房子還這麼密集,火勢一起闖賊只能徒呼奈何,」今天的北風還很大,王啟年當即就準備開始縱火,下令救火營準備點火的材料:「這麼小的一個城,一夜就燒光了,我軍今夜正好休息,等火熄滅了就佔據南城城樓。」
「可是,城內還有百姓吶。」大多數百姓都躲在自己家裡,楊懷祖剛才和劉宗敏一直圍繞著城中的道路進行爭奪,戰火波及到的不過是兩側很有限的一些民房,而這些百姓大多已經逃到他們的鄰居家中:「闖賊都在外面的街道上,他們一看火起勢必立刻逃出忻州城去,這火燒不到他們的,可百姓還都在家裡呢。」
「我們是武人,要想的是怎麼以最少的損失打贏這仗,大帥要的就是能順利通過忻州,又不是要我們在這裡全殲闖賊,」王啟年不以為然地反駁道,這時救火營已經點燃了大量的火把,只待王啟年一聲令下就開始行動:「楊賢侄不記得開封了嗎?如果侯督師早點決堤,那令尊又怎麼會積勞成疾,不幸逝世軍中?」
說到父親楊致遠,楊懷祖頓時也是一股怒火從胸中騰起,只是他還是有點顧慮:「可是侯爺說過,我們官兵就是保境安民。」楊懷祖還記得黃石對侯詢非常不滿,極力主張將其治罪。
「我們首先是要贏,首先要保自己,然後才可能去安民,」王啟年一點也不願意進行巷戰,這種戰鬥損失會非常大,搞不好就會給救火營帶來不小的損失,不過他也不會在楊懷祖面前說太多黃石的壞話:「要是侯督師早早挖河,然後我們再趁勢追擊,這闖賊早就平了,哪裡用的了打這麼多年?鬧到今天這番田地?」
見楊懷祖已經是啞口無言,王啟年把手一揮,救火營得令後馬上進城開始縱火。楊懷祖的衛兵看著自己的大人,只見他默默點了點頭,就馬上跑去傳令讓所有的弟兄們都退回來。上千白羽兵在幾分鐘內就把數千把火把投到城內的各種建築物之中,轉眼之間北城這邊就騰起點點火光。被狂暴的北風一吹,火光就轉瞬就連成了片,驟然升騰成十幾米高的火牆,大團大團的濃煙翻滾著直上半空。
就是站在上風口的楊懷祖,也能感到陣陣滾燙的熱浪撲面而來,已經退回牆邊的直衛們一個個寂靜無聲,看著兇猛的火舌向著南城舔去,到處都是辟里啪啦的木材爆破之聲,還有無數正在燃燒的茅草和破碎的木片被捲上半空。
「我的天啊,新軍這是瘋了啊。」對面大都督府直衛突然後退時,劉宗敏還覺得奇怪,可他一看到對面有火光冒出就知道不好,連忙命令士兵退回來。等巨大的煙柱和火牆出現時,順軍已經開始向城外逃跑。
呼嘯的北風,吹來的都是帶著刺鼻的燒焦味道的死亡氣息,本來堅守在衙門裡的順軍士兵,也扔下好不容易搬進去的大炮,發瘋一樣地向南跑。
「秩序,秩序!」
遲樹德在南城門口竭力維持著軍紀。
「必須列隊出城,違者殺無赦!」
第一騎兵營在遲樹德的指揮下列著嚴整的陣型,看著友軍以行軍縱隊從城門魚貫而出。
一批接著一批,直到劉宗敏帶著後衛趕到城門離開忻州,遲樹德才下令第一騎兵營開始離城。
一些靠近城門的百姓這時也逃城邊,遲樹德看著這些倉皇而來的忻州居民,他們扶老攜幼,人群中滿是驚慌的喊叫和淒厲的哭泣聲。
「大人,全營已經出城。」
身後的衛士向遲樹德報告道,煙火已經將城中的衙門吞沒,遲樹德的軍服上都掛上了被北風吹來的飛灰。
「撤兵吧。」
遲樹德最後看了一眼即將吞噬全城的烈焰,轉身帶著自己的親衛向城門走去,他的身邊百姓和最後這隊順軍擁擠在一起,拚命地搶出門去,不時傳來被擠到踐踏的百姓的尖叫聲。
大火一直燒到將近天明,幾處城牆都被烤得發紅,新軍一直等到這些城牆降溫以後才佔領了全部的城樓廢墟。
「大人,方圓數里之內,已經沒有了闖賊,他們大概是回太原去了。」直衛的偵查隊趕來向報告楊懷祖報告,他們的猜測很正確,見救火營已經抵達後,劉宗敏知道大批的新軍步兵隨時都可能抵達,任何奪回忻州的舉動不但沒有成算而且會置軍隊於險地,所以連夜南返去與近衛營和裝甲營回合。
「不費一兵一卒,輕取忻州。」昨夜王啟年已經向賀寶刀報捷,現在長青天一和東森三營都已經抵達忻州北門:「我們開始清理工作吧,明天我們就可以越過忻州繼續南進了。」
城內已經幾乎沒有任何立著的建築物了,餘下的一些磚牆也被烈火熏成了墨色。
幾個白羽兵圍在一口水井的邊上,向裡面探頭張望著,這口被烤乾了的水井壁上,貼著一個有一個隱約還能看出人形的焦枯屍體。這些黑色的物體已經被烤得只有孩童大小,一個個像麵餅似的緊緊貼在井壁上而不會墜落到井底。
昨天一些無路可逃的百姓,在絕望中跳下水井避難,大火先是把井水煮沸蒸乾,然後再把裡面的屍體燒焦。
「乖乖,以後咱可知道了,」一個白羽兵吐了吐舌頭:「起火的時候可不能往井裡跳啊。」
「不起火的時候就能往井裡跳了?」另外一個白羽兵笑道:「你還是嫌命長啊。」
「忻州失守,新軍就可以長驅直入,直奔太原這裡而來。」得到消息後許平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刨去山嵐營,還有十二營新軍,每營大概五千人吧,加上直衛他們還有六萬兩千人。」
「不會有那麼多的,」周洞天馬上說道:「新軍一路上也有逃亡,這點屬下有絕對的把握。」
「我知道新軍有逃兵,不過到底有多少呢?」根據直隸大順細作的報告,這次出兵新軍和其他明軍一樣,都對自己的士兵嚴加戒備,以防他們拿了軍餉卻不肯上陣作戰,各營營門前都能見到被懸屍的逃兵。而且賀寶刀在新軍中也恢復了穿箭游營、割耳等侮辱刑,以震懾那些試圖開小差的新軍士兵。
「怎麼也得有幾千吧?」
「幾千?周兄弟你確定麼?」
「當然不確定,不過應該是有的。」
「我們就算他們六萬吧,那還是比我軍多很多。」
李過帶領的神射營、前衛、後衛三營已經抵達,現在開封除去劉宗敏的三騎營,已經擁有六營闖軍三萬多人,滿編的近衛營就下轄有六千五百大順官兵。
「李將軍到哪裡了?」
許平一直在著急地等待著李定國的三營兵馬,這批部隊抵達後,他就會擁有五萬部隊。
「李將軍正星夜趕來,如果是五萬對六萬,我們完全足以一戰,不對,是我們一定能夠取勝。」周洞天對戰勝新軍充滿了信心,但眼下還有一個嚴重的威脅,走北路的李定國到達太原的時間未必會早於新軍:「如果新軍卡在我們和三西營的中間,把我軍一分為二的話,我們就可能會輸掉這場戰爭。」
「周兄弟有什麼想法?」
「屬下認為我軍應該離開太原,迎著李定國將軍而去。」
「離開太原?」
「是的,屬下認為我們應該向牛尾莊進發,」周洞天把手指向了地圖上西北方向的一個小山莊:「我們在這裡迎戰新軍。」
「為什麼是這裡?」
「我們背靠著三西營的來路,絕對不會被新軍將我軍分割開。」
「但有一個問題,那就是新軍可能會在三西營抵達前和我們交戰。」余深河指出新軍主力隨時可能通過忻州,從忻州到牛尾莊這一條路不但路途近,而且也更好走。
「是的,但是頂多快上半天,我們以六營兵力堅守半天是沒有問題的,而且新軍優勢肯定會主動進攻,等他們耗盡了力氣沒攻下來,李將軍就會帶著三西營的生力軍抵達,我們就可以趁勢反擊。」
「這是冒險啊。」余深河看起來不是很同意:「而且冒的險和堅守太原的險差不多,新軍未必會不顧太原主動向西尋找三西營。」
「但是可以讓新軍主動進攻我們的防禦陣地。」周洞天固執己見:「這是好處。」
「好處有限。」余深河還是不同意:「或許新軍會主動猛攻太原也說不定。」
「攻城和野戰不同,太原這座堅城,他們多半會想先掃清一下外圍,看看能不能有什麼圍困取巧的辦法,很可能就會裝上三西營,至少李將軍想與我們匯合會很費勁。」周洞天強調道:「賀帥一貫心高氣傲,大將軍以他一半的兵力與他野戰,會被他視為一種侮辱和挑釁,他一定會想:既然你敢出城,我就要消滅你。而且若是我軍用一半的兵力與新軍野戰他們都不敢來,那他們還打什麼?哪裡還會有士氣?」
「說得不錯。」劉宗敏開始贊同這個計劃:「我喜歡痛快的野戰,不喜歡憋屈地守城。」
「你也知道野戰是冒險麼?」余深河繼續反對。
「我願意冒這個險。」許平不讓大家繼續爭論下去:「余兄弟、周兄弟都說得不錯,守太原還是守牛尾莊是風險是差不多的,那麼這個時候我不由得想起侯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還有宋教官掛在嘴邊的那句。」
「長生軍要時刻記得,我們是為了我們身後的百姓而戰。」幾個新軍出身的將領異口同聲的說道。
「是的,侯爺說過長生軍就是要保境安民,太原周圍已經是我們大順子民,既然軍事上不會更不利,那我們就要前出保衛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