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轉折
楊致遠剛剛接到來自小劉莊的報捷信號。
「大帥,我們已經擊潰闖賊西銳營的反擊,這營闖賊的大頭目常師德確認被擊斃。」
傳令兵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而參謀們的看法現在不如這個士兵這麼樂觀,相反,他們臉上多有不解之色:「說是一個營的反擊,其實只有一個步隊的實力。」常師德的反擊一頭撞在新軍的銅牆鐵壁上,五百名闖軍從正面的反擊幾乎沒有給這三營新軍造成絲毫的損害。
而新軍的統帥楊致遠一樣聽得直搖頭:「闖賊用五百人反擊我們三個營,許平在想什麼呢?」
「看起來是在拖延時間。」黃希文說道。
「應該是在拖延時間,讓他有機會轉移自己的將旗。」其他的參謀們也都是如此的看法。
「這是自殺,不是拖延時間。」楊致遠不同意這種看法,就前線的報告看,闖營的攻擊完全沒有章法,或許可以解釋為忙中出錯:「如果小劉莊對許平來說重要的話,他為什麼不派兵力防禦,旁邊那個小三岔口上據說都留了幾百人;如果對他來說一文不值的話,那他又怎麼可能急著反擊,以至忙中出錯呢?如果我來指揮的話,便是對上三個營的敵軍,這五百人也有好多種方法來進行遲滯抵抗,根本沒必要這樣浪費。」
「因為許賊不是大帥,他不會打仗。」黃希文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你說得不錯。」雖然楊致遠心裡一點也不贊同這種判斷,不過他還是點點頭。
磐石和選鋒營正在準備進攻,參謀們等待著楊致遠的追加命令,或許大帥會親臨前線接管指揮權,親自掌握這關鍵性的攻擊,但楊致遠並沒有給出追加的命。只是等著戰局自行發展,同時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語道:「許平的主力在哪裡?所謂棄小不取,必有大圖,在小劉莊竟然不留兵把守,自己的將旗邊不留預備隊,那他到底想做什麼?」
對面許平的旗幟讓吳忠頗有感慨,剛才抵達前線後,吳忠就心情複雜地等待著進攻的命令,不過這個命令一直沒有傳來。很快吳忠就偵查清楚對面還有不少闖營軍隊,由於地形的遮擋更不知道是否還隱藏著更多,既然如此吳忠也就沒有了主動進攻的**。
雖然楊致遠沒有任何批評或指責,但吳忠的使者報告其他各營的參謀似乎頗有幸災樂禍之意,覺得長青營早上不聽人言,非要爭功出風頭是咎由自取。對此吳忠把使者呵斥了一番,命令他們不得擅自揣度友軍、製造矛盾傷殘的左手,好像變得更疼了。
「大人,對面的闖軍有些異動,似乎。」一個偵察兵被參謀帶過來,他報告的時候也不是很肯定:「好像進行調動。」
「是不是打算移營?」苻天俊立刻說道,剛才楊致遠已經通報過右翼的進展:「大人,我們是不是應該發起牽制進攻,等選鋒營包抄把賊人一舉殲滅?」
吳忠摸著自己越來越疼的左手,眺望著對面許平的大營,在參謀的簇擁下向前幾步觀察了一番,確實有些異常,對面似乎正在劇烈地調整部署。
「誰知道呢,說不定又是想打我們一個埋伏。」吳忠看了一會兒,轉頭問道:「大帥命令我們進攻了麼?」
「沒有,不過……」苻天俊很清楚楊致遠並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同樣清楚吳忠對此也瞭如指掌,不過這不是長青營的風格,自從建軍以來,長青營從來都是積極主動,雖然許平是最明顯的一個,但苻天俊知道吳忠同樣關心軍中的各種不足。和許平一樣,如果發現條例有缺陷,吳忠雖然不會像許平那樣**地立刻修改,但同樣會用心思考,而他同樣說過,要積極配合友軍。
「既然如此,我們還是穩固防禦吧。」吳忠轉身走回自己的將旗下,兩個仍然完整的步隊被部署在後方充當預備隊,吳忠覺得只要自己立足防禦,那長青營的防線絕不是闖軍能輕易撼動的。
這時在楊致遠的旗幟龐,新的戰報傳來。
「大帥,泰山營遭到闖賊猛攻,吉將軍說闖賊攻勢異常兇猛,他的營損失很大。」
「原來如此。」楊致遠長出一口氣,臉上也一下顯得輕鬆起來:「我明白了,許平以自己的將旗為誘餌,打算引誘我們向中央投入兵力,而他則集中兵力擊潰我們的兩翼,他本人根本就不在這裡,應該在某處指揮對我們的進攻。」
從邏輯上看,許平有這個想法也不為過,畢竟楊致遠把軍隊一線攤開,擺出全面進攻的架勢,許平很可能想集中兵力先消滅新軍一部。
「但我覺得他的如意算盤未免也打得太滿了,這注定是要虧本的。」楊致遠對許平這個策略並不是很擔心,如果許平犧牲中央從兩翼進攻,那麼他的指揮通信會變得非常吃力,楊致遠當即說道:「既然他以自己的將旗做誘餌,我們就吃掉它,讓選鋒營繼續進攻推掉他的老營,然後北進切斷闖賊的東西聯繫,把許平的大軍一分為二。」
無論如何,破壞許平統一指揮都是有利的,楊致遠派選鋒營去取得這綵頭的時候,同時準備應付必然到來的挑戰:「赤灼營馬上前去增援細柳營,那裡的闖賊可能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讓周將軍注意防禦;磐石營立刻退出戰鬥,火速前去增援泰山營。」
楊致遠對取勝充滿信心,新軍處於統一指揮之下,完整的戰線保證著後方道路始終通暢,這樣新軍的機動力會高於被分割的闖軍。而雖然楊致遠承認闖營的軍隊很有戰鬥力,但畢竟許平是匆忙佈置,楊致遠正確估計到許平不可能這麼快就完成集結,所以任何新軍的一個營都能在相當長的時間裡抵抗闖營的進攻,如此楊致遠就可以根據戰局的進展進行增援調遣,打退闖營的任何進攻,並選擇許平的弱點予以反攻:「我想這裡應該雲集著許平的主力部隊,對我們左翼有兩倍的優勢,我想許平現在應該就在那裡,讓我們左翼先轉入防禦吧。」
「遵命。」
「真不可思議。」
許平看著眼前的明軍停下腳步,開始變換陣型,原本是齊頭並進的磐石、選鋒兩營轉變成選鋒在前,磐石在後的態勢,接著磐石就在選鋒的掩護下沿著來路退回。
「頂在我的喉嚨上的刀,竟然沒有立刻捅進來。」
剛才許平已經下令準備轉移指揮部,措手不及的參謀們連忙尋找新的安全地點,或是說看上去不是極度危險的地點,這並不容易找到。轉移指揮部就意味要建立新的指揮聯繫通道,這是一項繁重的工作,而且必然會帶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混亂,如果隨便找一個地點,那可能很快就需要再次轉移。
在準備轉移指揮部的同時,參謀們還得籌劃如何讓與正面明軍對峙的闖軍安全後退,這麼大量的工作幾乎不可能在明軍推進到許平的指揮部前完成。如果這種情況真的發生,許平知道那就會導致整個指揮通訊系統的崩潰。
就在許平的注視中,選鋒營努力地調整著陣型,準備繼續向西推進。許平觀察著明軍的隊形變換,知道新的攻勢迫在眉睫,西銳營的殘存部隊聚攏在他身後,許平將幾個西銳營的軍官招到身邊,指著前方的選鋒營對他們道:「我要你們帶領部隊向北快速繞到他們的側翼,然後發起反擊。」
剛才是選鋒營主攻,磐石營掩護它的側翼,而現在主攻的選鋒營並沒有其他部隊負責掩護側翼。隨著選鋒營的戰鼓再次響起,明軍士兵邁開大步,齊刷刷地向西走來。很快,許平所期待的反擊也得以發起,上百名西銳營士兵從側面攻擊行進中的選鋒營,片刻後,他們的反擊就宣告失敗,選鋒營用一次密集的齊射火力還擊,輕鬆地將衝過來的西銳營擊退。並讓闖軍付出十數人的損失,這批闖軍並沒有戀戰,而是承認失敗一股腦地退了下去,用這些犧牲為許平爭取到了一次轉向和兩次列隊的時間。
「傳令給周參謀,」許平密切觀察著選鋒營的隊列,對身後的傳令兵說道:「讓他把手頭的部隊都派給我。」
剛才許平給出的命令是整頓部隊準備掩護老營撤退,不過現在他看到選鋒營已經沒有側翼掩護後,決定還是用連續的反擊來遲滯他們。
在選鋒營把隊形重新轉換為向西進攻後,許平讓旗手發出信號,另一次側擊隨即發起,第二批抵達選鋒營側翼的西銳營士兵前出向明軍射擊。
這遙遠的射擊並沒有給明軍造成多少傷害,不過看到側翼再次出現闖軍後,顧彌勒立刻下令停止前進,讓部隊進行反擊。列而後戰的模式對新軍來說是最熟悉的一種模式,鎮東侯總是強調正面對抗的意義,顧彌勒不記得他在鎮東侯手下服役時,有過在正面對抗中處於下風的時候。因此從福寧鎮調來新軍時,顧彌勒對新軍居然會數次慘敗於闖營同樣震驚異常,新軍的通報裡把失敗的理由歸於賈明河和蒲觀水的無能匪夷所思,而且闖營非常狡猾,從來不與新軍正面對抗。顧彌勒對此深信不疑,而現在的戰鬥似乎也在證明著這一點。
明軍對這幾十名闖軍還以顏色,還擊的明軍超過闖軍三倍,猛烈的彈雨讓闖軍士兵紛紛伏到在地臥倒的經驗在闖營一傳十、十傳百,只要作戰目的不是擊敗敵人,而是拖延時間,闖營的軍官就很喜歡採用這樣的戰術。
看到大批的闖營寧可趴在地上挨打也不願意站起身來對射後,顧彌勒心裡充滿了對缺乏勇氣的敵軍的蔑視,這種表現在他看來屬於屬於毫無鬥志的表現,在他的印象裡,似乎就是閩粵的海盜也要比這群闖賊更敢戰一些。
明軍向趴下的闖軍連續地射擊,帶隊的闖營軍官頑固地拒絕起身迎戰,他本來的計劃是等到明軍挺著刺刀向自己逼過來時再跑,但當他看到明軍的騎兵開始移動向自己的方位後,伏在地上的軍官立刻失去堅持的勇氣,帶著部下們彎著腰倉皇後退,逃出明軍的火力射程。
沒有能把明軍的步兵吸引向北讓許平也有些遺憾,但他也知道這基本屬於幻想,隨著周洞天緊急派來一批部隊後,許平設計了一個側翼牽制為主、正面抵抗為輔的計劃。裝甲營的兩個殘缺不全的步兵翼,將被許平用來進行正面抵抗,他們沒有任何火炮,人數相比選鋒營也大有不如,許平希望盡可能地避免正面的交戰這種必然會讓他付出慘重損失的戰鬥。
側翼牽制就交給西銳營的殘兵敗將以及其他一些部隊,這種牽制作戰同樣會損失慘重,不過許平估計可以稍小一點。
交換比現在已經不在許平的考慮之內,反正前兩次反擊中,闖軍損失了幾十人,而新軍損失的恐怕不過幾人而已。
在許平一邊部署,一邊認真地看著戰局的發展時,一個傳令兵跑到他的身後:「周參謀長報告,我們還有至少半個時辰才能移動將旗。」
「繼續準備,」許平頭也不回地說道:「同時告訴周參謀長,把每一個能夠抽掉出來的士兵都派來我這裡,火工、廚子、馬伕,有一個算一個。」
「遵命,大人。」
沿著大路向西疾奔的磐石營,於未時二刻與泰山營取得接觸,這裡的槍聲已經接近停歇,只有零星的交火聲。
「多謝詹將軍帶著磐石營趕來馳援,不過我這裡的戰局已經穩定了,闖賊停止進攻了。」
就這樣,在磐石營抵達戰線上發生危機的地點時,危機已經被當地部隊自行解決了。
泰山營營官吉星輝告訴磐石營營官詹天豪:「對面的闖賊一開始詐敗,為了顯得像他們把自己的火炮都炸毀了,我不太謹慎,知道闖賊很窮,一貫特別珍惜火炮,就誤以為他們是真的敗了,於是命令全軍發起猛攻,結果闖賊把主力隱藏在第二條河流對岸,等我軍連渡兩條河後發起攻擊,我營的前衛很多都還在水裡無法還擊,一下子被殺傷了上百人,當時我的部隊被兩條河隔開移動困難,戰局一下子非常被動。」
當時泰山營的火炮已經渡過第一條河,吉星輝僅存的預備隊要防衛自己的輜重,保護自己的火炮,又要支援被攻擊的部隊,兵力捉襟見肘,而對面李過的部隊擰成一股繩,勢若瘋虎的猛攻打得泰山營很狼狽。
「後來我眼見形勢危急,就也詐敗,命令放棄陣地全面後退,還主動把輜重都燒燬了,所有的火炮都推到河裡,集結部隊準備反擊。闖軍看見我們放棄陣地,拋棄了輜重的大炮,就認為我們營已經被打垮,於是四面分頭追擊,還派部隊直奔我的將旗而來。」
戰鬥的雙方交換了位置,李過分散了自己的兵力,而泰山營則把兵力攥成拳發動反擊。
吉星輝指著他面前的河流說道:「闖賊確實很窮,他們看見我把十門大炮都推下了河,又開始撤退,不等戰局穩定就立刻派上百精壯兵丁下河打撈,彷彿生怕大炮會被水沖走一樣。等追擊的闖賊開始渡這條河時,我就用集結完畢的部隊攻擊他們,把他們大量地殺傷在水裡,結果闖賊遭到了和我軍剛開始時一模一樣的失敗,數以百計的賊兵被打死,現在他們已經退回去了,大炮也放棄打撈了。」
說話間,兩位營官看見一個闖軍搖著白旗走過來,詹天豪愕然問道:「闖賊也是用白旗表示要求談判麼?」
「還不是許平教給他們的。」吉星輝沒好氣的答道,大聲吩咐道:「把他帶過來。」
那個闖軍大步走到吉星輝將旗前,衝著他一禮:「參見將軍。」
「有話快說。」
「我們李將軍說,大炮在河裡太久了可能會被衝到下游去,再不打撈搞不好就丟了。」
吉星輝哼了一聲:「難道你們李首領覺得本將會看著他把我的炮打撈走,然後用來轟我嗎?」
那個闖軍士兵不緊不慢地說道:「在河裡的炮,將軍若是去打撈,我軍就會開火,我們去打撈,將軍想必也是要開火的,所以我們李將軍建議,不妨十門炮我們兩家各取一半,每方都打撈五門走,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吉星輝哭笑不得,一下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才想到個理由拒絕道:「這十門炮都是我的,憑什麼分你們五門?」
那個闖軍士兵顯然早有準備,聞言立刻答道:「在河裡的炮就是無主的炮,好比無主的財寶,自然是見者有份。」
詹天豪揮揮手,替吉星輝讓衛士把猶自高喊著「將軍三思」的闖軍使者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