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默契
「這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賀寶刀的長子很早就被調去楊致遠手下效力,這次從福寧徵兵時並沒有把他調回來,顧彌勒對張彪說道:「這事你得去問楊將軍了。」
「問我什麼?」
帳外傳來一聲,接著門便被撩開,楊致遠人隨聲到,大步走了進來。
「楊大人。」顧彌勒連忙起身向楊致遠行禮。
「免了。」楊致遠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顧彌勒和張彪都覺得很面生,楊致遠給他們介紹道:「這是黃參謀。」
接著又向那個年輕人介紹道:「這位是顧將軍,是你父親多年的朋友,這位是張參謀比你大,也是你父親故友的兒子,和你是世交了。」
「顧叔叔,張大哥。」黃希文向兩人問好。
聽說這個人姓黃以後,顧彌勒和張彪就心裡有數,兩人都連忙答禮。
「黃參謀剛從晉軍那裡回來,算的上是見過沙場了,侯爺讓他跟在我身邊歷練一番。」楊致遠坐穩後見顧彌勒和張彪都還站在,就笑道:「站著幹什麼?都坐下說話吧。」
顧彌勒坐下後問道:「楊大人您的身體還好吧。」
「好得很,估計很快就能痊癒了,」楊致遠微笑道:「多謝顧兄弟掛念。」
「楊大人為何親自前來這裡?」顧彌勒對楊致遠突然抵達頗感意外,既然參謀司連續發文不許他進攻,那他肯定不會進攻,難道是參謀司對他不放心麼?
「直衛立刻就會前來,如果必要的話,現在在京師整訓的三營也會前來,侯爺讓我負責指揮,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楊致遠打算先來瞭解一下情況,如果真的要交戰的話,他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聽到楊致遠這麼說,張彪面露喜色,顧彌勒也是又驚又喜地問道:「參謀司決心發起進攻了麼?」
楊致遠想了想,轉頭看向黃希文:「黃參謀你來說吧。」
「遵命。」黃希文點頭應是,顧彌勒和張彪都向他看過去,只聽黃希文大聲說道:「參謀司不打算在直隸和許賊交戰,無論如何都要避免,為此我們甚至可以坐視許賊繼續搬運輜重,但是我們要防備他趁勝洗劫直隸以充軍實,所以楊大人才會前來這裡坐鎮,如果他不識好歹還想繼續進攻,我們新軍就要把他擊退。」
選鋒營兩人臉上都露出失望之色,顧彌勒不解地問楊致遠道:「大人,這又是為何?」
楊致遠沒回答而是指了下黃希文:「還是由黃參謀來講。」
「新軍缺乏實戰經驗,家嚴對此深為憂慮,家嚴希望各營在於許賊交戰前,一定要先讓他們上過一次戰場,各營指揮官也需要熟悉部隊的時間和機會。」黃希文表情嚴肅,話語流利:「而這個戰場只能在山東,先讓各營在山東摸爬滾打一番,有了經驗再進攻河南。」
「這也是我的需要,」楊致遠把話接過去:「黃參謀是在給我留面子了,再次進攻河南的時候,我和賀大人都會隨軍前往,而這次出兵的規模將是空前的,我們二人從未指揮過這麼多的軍隊,肯定會出問題,而這個問題不能再與許平交戰的時候發生,最好在山東就暴露出來。」
「規模空前的軍隊?」顧彌勒連忙問道:「大人,這次要出動幾個營?」
「黃參謀。」楊致遠笑著叫了一聲。
「家嚴已經和朝中諸位閣老商談過,」許平此番攻入直隸,宗廟震驚,崇禎天子非常憂慮,楊文岳慘敗後朝堂上對新軍又看重許多,閣臣私下說至少新軍絕不會敗得這麼慘:「他們會和家嚴一起說服天子,把新軍擴編為十五個營,共六萬大軍。」說到此處,黃希文原本一絲不苟的臉上也露出得色:「許賊肯定擋不住我們的雷霆一擊。」
「這真是個好消息啊。」顧彌勒撫掌笑道,向楊致遠稱賀道:「六萬新軍,當真是大好啊。」
「暫時不要說出去,」楊致遠微微一笑:「如此每歲耗費軍餉以百萬計,更不說訓練和裝備的花銷,若是提前透露了風聲,其他各軍難免會眼紅而群起攻之,皇上說不定就會猶豫了,侯爺現在就是先給自家兄弟們報個喜。」
「末將(卑職)明白。」顧彌勒和張彪同時答道。
「這便是了,自古能帶六萬大軍的,沒有幾人啊。我肯定是不行,賀大人我看也夠嗆,所以我們一定要先打山東,」楊致遠很滿意地看到顧彌勒和張彪都恢復了鬥志和熱情:「再說這也是解除了後顧之憂。」
楊致遠和鎮東侯已經商議過,要盡力避免在直隸形成一個新的戰場,若是在直隸開戰朝廷勢必不肯放新軍南下,若是曠日持久定然要調山東新軍回放,鎮東侯甚至擔心朝廷都沒有耐心等很久,一旦稍微進展不利就會強行把山東新軍拉回來。而楊致遠認為一旦山東新軍回返,許平勢必立刻撤兵,對他來說直隸可沒有這麼重要的意義,無論是軍事上還是政治上都沒有,那樣新軍就會兩頭落空。朝廷或許會獲得一個暫時的心安,但是惡果還是要由新軍來承擔的。
「直衛已經向我們這裡開來。」陳哲跑來面見許平,經過長時間的偵查,闖營已經基本確定了選鋒營的兵力:「加上直衛,新軍也就五千上下,我們把近衛營調來吧,在直隸境內新軍肯定不敢後退,這是我們再次重創新軍的好機會啊。」
近衛營雖然還沒有全面恢復實力,不過加上裝甲營,許平的部隊實力仍然在新軍之上,楊文岳的軍隊他們根本沒有怎麼放在眼裡,何況現在領軍的還是齊圖和夏侯寬甫。陳哲得意洋洋地說道:「河北軍嘛,就好像是孬種去給人助拳,正主打的時候他們在邊上看著,跟著喊幾聲好但絕不動手,若是朋友被打殘了,他們就幫忙把朋友攙回家。」
「若是他們的朋友打贏了呢?」許平反問道:「就是孬種也會跟著上來踢兩腳的。」
「新軍多是新兵,而且人數還不如我們多,我們怎麼可能打輸?」陳哲反對道:「大人,這次可是直衛啊,是黃侯的女婿帶兵,若是我們贏了,可是大大殺了黃侯的威風啊。」不知不覺間,如陳哲、周洞天等人都開始用和其他人一樣的語氣稱呼鎮東侯了。
「這裡可是直隸,不是河南!」許平搖頭道:「太靠近新軍教導隊了,他們可以源源不斷地派來援兵,我們不能在這裡和他們打。」
「可這真是好機會啊,我看金神通那鼻子翹上天的小子就有氣。」陳哲大聲表示反對:「這裡離開封更近,我們一樣不吃虧。」
「不吃虧不等於佔便宜,不佔便宜的仗就不能打。」許平固執己見:「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重創楊文岳,並且奪取河北軍的輜重以補充我們,現在既然已經達成了,我們要見好就收。」
陳哲皺著眉毛想了一會兒:「大人,我記得你和金神通的關係不錯吧,聽說你們還曾一起喝過酒,但戰場不容私情。」
「我確實和他喝過酒,但我很清楚戰場不容私情。」許平見陳哲越來越不滿,解釋道:「第一,我們需要時間來消化戰果,我們這次的繳獲,能夠武裝三個營;第二,當務之急是繼續包圍開封,只要拿下開封我軍就後顧無憂,可以向山東進軍以解東江軍之困。」
「東江軍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我們不需要他們了。」
「我們曾經需要過,現在他們還幫我們拖住了賀將軍的幾個營,」許平反駁道:「開封六、七月便會陷落,利用開封的繳獲,我們還可以武裝更多的軍隊,這期間還能吸引新軍來我們的地盤與我們交戰,然後我們就出兵山東,截斷明廷的南北交通。」許平一心想要把明廷攔腰截斷,而一旦和山東的東江軍合流就可以達成這個目的:「若是新軍留在北方我們就收取江南,這是明廷最主要的賦稅來源,然後是福建,這是新軍軍械的來源;若是新軍膽敢南下我們就拿下京師,那樣明廷就會分崩離析;若是新軍分兵想兩頭確保,哼,那他們就只能處處挨打了。」
「先打一下不是更好,然後便可以更游刃有餘地按大人你的計劃去行事了。」
「不好,因為一旦開戰就可以會陷入僵持和長期化,因為靠近教導隊,新軍能夠展開一場長期的消耗,他們的背後是大明,而我們只有開封、歸德兩府。當務之急,就是迅速返回河南。我們不能在直隸開一個新的戰場,這樣會削弱我們在河南的兵力,戰局一旦陷入僵局,那就會給開封堅持下去的希望,還是對其他各路明軍的鼓勵,他們會認為我們後方空虛,會趁機進攻我們。」許平知道只要主力還呆在河南,其他明軍多半就不敢孤身前來:「除了急於立功的孫傳廷,其他人看不到新軍進攻河南就會按兵不動,這樣我們一個兵等於當兩個兵使用。」
許平認為這樣有限的兵力不但能震懾周圍各省,迫使他們截留本應供應新軍的資源,而且還能迫使新軍最終不得不來許平的主場交戰,實在是不容放棄的優勢。
「而且我猜現在是麥稈打狼兩頭害怕,」許平一直在揣摩新軍行動背後的用意:「我固然是害怕陷入一場長期的消耗,而新軍肯定會害怕他們因為經驗、兵力不足而迅速敗北,所以才一直躲在楊文岳的背後,這樣已經很好了,能讓我安心把東西都運走。在對方猶豫不決的時候,逼著對手沒有退路而不得不和你決一死戰並不是什麼好主意,我們就各退一步吧。」許平自認為賭不起,因為他手中沒有可供翻本的賭資,所以每一仗都要有相當的把握他才肯打:「還是讓新軍先出牌,我們後發制人。」
「許平沒有繼續向直隸增兵,」楊致遠探明情況後心裡稍安:「京師的幾個營也不用調來了,省的耽誤訓練,我們不要刺激許平。」
這期間許平雖然忙碌,仍然經常擠出時間去看望明軍戰俘營的傷兵或是和軍官攀談。
今天闖軍開始把最後一批糧食運走,許平下令,停止對被俘明軍軍官的監視。
「大將軍,我們是不是稍微留一、兩個人,也裝裝樣子。」聽到許平說一個哨兵也不留,他的貼身衛士就這樣問道。
「不必了,萬一裝得太像,他們不敢逃跑怎麼辦?」許平命令,軍營的大門倒是不必替戰俘們敞開,那樣未免也太過份,只要不在出口和他們的營房附近站崗就可以了:「若是我們的弟兄在那裡監視,他們難免心虛。若是弟兄們太不經心,被他們傷到了又如何是好?」
當夜就有三成明軍軍官溜走,幾個膽大的還解開了許平故意拴在營門邊的馬匹,騎上去一溜煙地跑了。
轉天闖軍士兵去給他們送飯時,剩下的明軍軍官一個個面色緊張,畏縮在一起觀察闖軍的反應。闖軍士兵彷彿毫無覺察,只是把多出來的碗筷拿回去,沒有提出任何疑問。
於是當夜又有二十幾個明軍軍官逃走,可是門口的馬卻少了三十五匹,許平補上不足後繼續耐心等待。
第三日營地裡只剩下兩個明軍軍官,這是兩個特別老成持重的人。
再過一天去看時,這兩人竟然還在!許平聞訊後很不高興,因為他明天就要動身返回河南,這兩個傢伙若是再賴著不走會影響到他的撤軍計劃,於是許平便吩咐道:「今天不給他們飯吃。」
午後,被俘明軍軍官中最穩重的兩個人推開營門走出來,想從闖軍士兵那裡要些食物吃,討些水喝,但遭到嚴詞拒絕,就算他們把這些天來和許平的交情抬出來也沒用。幾次三番地碰壁後兩個明軍軍官都很生氣,終於和闖軍士兵大吵一架,罵罵咧咧地走回自己的牢房。
當天吃過晚飯後,許平問那個剛去檢查過俘虜的衛士:「逃走了麼?」
「餓跑了。」
對此許平很滿意。
從開封送來一份緊急報告,上面是河南巡撫衙門勒令全城百姓繳糧、否則交人的通報。經過開封守軍反覆搜查後,城中百姓很難還有幾戶會藏有存糧,所以二十六日也就是開封守軍吃人的開始日。李自成曾經談到,蒲觀水生前念念不忘的是在開封斷糧前把物資送進去,擔心開封守軍會以活人為食。許平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由於事關重大,他一定得親自趕回去處理。
「大將軍,我們剛收到的情報,」一個參謀報告說:「東明縣令彈劾夏侯寬甫的奏章捅到朝中去了,說夏侯寬甫帶兵攻打東明縣城,揚言要洗城,當時還穿著小兵的衣服。」
「明廷那邊有什麼反應?」
「朝廷上爭論得很厲害。楊文岳當然是力保夏侯寬甫,但東明縣令有根有據,而且還彈劾了楊文岳一表,說他坐視幾千闖賊橫衝直撞。現在楊文岳在朝中的政敵抓住把柄,正拚命地攻擊他。」
闖軍內部對稱呼沒有什麼忌諱,許平聽到自己被叫做闖賊也不在乎:「楊文岳是不怕彈劾的,我們明天就要走了,直隸的地盤又是他的了;夏侯寬甫的事也不難辦,我們還可以幫他一個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傷兵現在住的就是他當日的大營。」
「大將軍所言不錯。」
二十五日清晨,許平在參謀的陪同下去夏侯寬甫的大營轉上一圈。現在這個營內各個帳篷裡都住滿了明軍的傷兵,還有許多留下來照顧傷兵的明軍戰俘,他們都已經認識許平。他們紛紛向許平跪倒行禮,無不感激許平的救命之恩,連暫時下不了床的重傷兵也向許平問好。
和他們簡單地打過招呼,許平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同行的參謀們高聲談論,評價起這座大營的前後部署,最後只聽許平長歎道:「錯落有致,虛實相間,夏侯將軍真是良將啊。可歎他這個人不能為我闖軍所用,可惜,可惜。」許平臨行前在傷兵營裡對夏侯將軍的讚揚,通過明軍戰俘一傳十、十傳百地流傳開來。
大發一通感慨後,許平返回自己的營帳收拾東西,他馬上就要帶輕騎親衛率先返回河南,幾千闖軍隨後離去。需要帶走的重要物品已經整理妥當,一個衛士捧著楊文岳留下的那張琴,向許平詢問道:「大將軍,這琴可要帶走嗎?」
許平搖搖頭:「玩物喪志。」
闖軍離去後,楊文嶽立即收復直隸失地並向朝廷報捷,報功名單上位居第一、第二的正是夏侯寬甫和齊圖二人。楊文岳說,連許賊都不得已歎息夏侯寬甫是良將,欲為己用而不能。崇禎天子恢復了楊文岳的原職,對夏侯寬甫、齊圖等立功將領各有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