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騰世紀 > 歷史軍事 > 虎狼

第5卷風行草偃據中州 第120章善後 文 / 灰熊貓

    第120章善後

    營帳外的殺喊聲始終未曾停止,許平忙碌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便命令部下保持戒備,下午睡過覺的官兵輪班值勤,其餘的分批休息,他自己就在楊文岳的大帳裡安歇:「若是有什麼壞消息,便把我叫醒好了。」

    部下們領命而去,許平一沾到枕頭便沉沉睡去,等他一覺醒來時天已大亮,許平從床上一躍而起,信步走出帳篷。門口的衛士行禮道:「大將軍,一夜無事。」

    劉是昨夜負責戒備的最高指揮官,見許平起床後便立刻向他匯報道:「大將軍,今天凌晨楊文岳試圖收攏散兵,便在不到這裡五里外重新豎起了他的旗號。」

    「這便是昨夜未能奪取他的旗號、印信的壞處。」許平隨口問道:「你出兵將他驅逐了麼?」

    「正是,」清晨劉發現楊文岳的這個舉動後,認為距離本軍太近是個威脅,便派出一百名士兵向他們進攻:「當時楊文岳手下儘是烏合之眾,他們自己鬧騰了一夜,人人都精疲力竭,才幾個排槍就把他們打散了。」

    「很好。」許平知道這些明軍必定是驚弓之鳥,也不知道闖軍到底來了多少人,所以很容易打散,既然劉沒有喊醒自己,那肯定進展非常順利:「還有其他的事情麼?」

    「還有一些官兵將領也各自做了類似的事,末將分兵攻打,已經把他們都打散了。」劉和其他的闖營將領把這些麻煩都已經解決乾淨了,並沒有為它們而去驚動許平的睡眠,

    許平帶著衛士走出營門視察,昨天這裡還是十萬明軍聯營之處,來的時候他見到旌旗遮天蔽日,現在已經是人去營空。周圍的幾個最大的明軍大營上空還騰著青煙,這些營地從昨晚開始燃起熊熊大火,今天上午才剛剛熄滅。這一整夜的火光和仍未散去的濃煙,向四面八方的州縣宣告著明軍的慘敗。

    就在許平醒來的前後,他後隊的三千人馬還在陸續抵達,由於不再需要隱蔽行蹤,這些闖軍以一日數十里的速度趕來。現在此地已經是許平的天下,他的部下們正忙著收容明軍的傷兵、俘虜,把他們帶入那些沒有徹底焚燬的大營中集合起來以便監視,這些營寨成為了現成的戰地監獄,省了許平不少事。

    身邊到處是丟棄的兵器,上面還染著血跡;樹木和草地上到處是激烈廝殺留下的痕跡,隨處可見暗紅色的斑斑血跡;還有大批陣亡明軍將士的屍體,闖軍一時間來不及把它們收藏掩埋起來,所以此刻仍充斥在周圍方圓十數里內。還有不少民夫打扮的死人,這種屍體更多,他們大部分是被明軍征發而來,結果在混戰中也是死傷枕籍。

    幾位衛士都面有得意之色,更像許平稱賀道:「大將軍,十萬官兵,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大將軍此戰威震直隸,想那河北兵再不敢直目黃河了。」

    還有一個衛士笑道:「河北兵熊甲天下,豈是我們的對手?」

    「自古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許平歎了口氣,搖頭反對道:「新軍難道不是直隸兵麼?他們難道不能打麼?」

    幾個河南籍的衛士猛然醒悟,面前的許平也是直隸人,這一地的死人說起來還都是許平的老鄉,他們躲在許平身後互相使了幾個顏色,唯唯諾諾地不再多說。

    「一將功成萬骨枯。」許平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詩,他並沒有看到背後衛士們的神色,這一仗比起艱苦卓絕的冬季防禦戰,贏得實在太過輕鬆,也是更輝煌的勝利,不過此時展示在許平眼前的屍體,也遠遠多於那一仗。許平不禁想到:如今闖軍不過據有河南一省數府之地,而明廷仍能從兩京十二省調來一波又一波的軍隊來圍剿闖軍:「若不拚死作戰,所有我的部下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在河南辛苦建立的新政會化為泡影,而百姓也會慘遭屠戮。可這殺人的征途,到底要打到哪一天才能結束?還要殺多少人才能結束亂世?」

    「大將軍,」就在許平心中紛亂的時候,身後一個衛士滿是好奇地問道:「大將軍真是黃侯唯一的真傳弟子麼?為什麼大將軍您從來沒有和我們講過這件事?」

    「是啊,大將軍。」另外一個衛士也忍不住跟著問道:「給我們講講黃侯吧。」

    最近關於許平和鎮東侯的故事越來越盛傳,衛士們覺得許平叛出師門未必肯明說,一開始還不願意問,但好奇之心卻是與日俱增。

    「侯爺,悲天憫人,」許平長長地歎息一聲:「侯爺雖然以武功聞名天下,但他功成名就之後,卻以救人為己任,活命無數,嗯,其實在遼東,侯爺也是活命無數的。」

    說完這句後許平又一次陷入沉思,他想起自己當年毅然從軍,雖然也是指望能像鎮東侯一樣名揚天下,心裡也盼望著能博取功名、封妻萌子,不過最根本的理由還是因為自己幼年曾為鎮東侯所救,而且還不是一次,此刻自己身上還種著鎮東侯的痘,讓自己能夠躲避瘟疫。

    「我曾經認為,只要投入侯爺軍中,就可以救人,跟著他救人,而且還能功成名就,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許平在心裡發出一聲輕輕的自嘲:「果然是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啊,要想飛黃騰達,就得殺人,殺無數的良善百姓,如果我不想殺,朝廷還不肯放過我;我想退出了,新軍卻還要追殺我,懸賞捉拿我。我一怒投身闖賊,以為這樣局可以報仇,兼保護河南黎民,伸張正義,我還是以為天下會有兩全其美的好事,可結果還是要殺人,殺更多的人。」

    衛士們似乎還在問各種各樣關於鎮東侯和許平的問題,大部分都是關於鎮東侯是如何器重於他,如何傳授他兵法的事。而許平已經沒有心情去回答解釋了,他突然覺得鎮東侯或許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問題,以武功成就大名的人,到底要如何擺脫這種永無休止的殺戮之路。

    被衛士們問得有些不耐煩的許平,答道:「我以為鎮東侯的兵法終歸是末途,因為這是殺人之學,真正被鎮東侯器重的人,我猜鎮東侯會教給他救人之學,我不是鎮東侯的得意弟子。」

    衛士們都啞然失聲,許平又感慨道:「我打過的勝仗,恐怕已經不比鎮東侯少了。」如果只是比次數和消滅敵軍多少的話,恐怕許平已經在鎮東侯之上:「以後可能會更多,但是日後青史之上,對我的評價是無論如何不能與鎮東侯相提並論的。」

    這時許平忍不住又想到,前路上自己必然要與明軍戰鬥到底,而明軍中最有戰鬥力的莫過於新軍,一天自己不被新軍毀滅、或是一天自己不毀滅新軍的話,這戰爭就不會終止:「若是自己被殺倒好,一了百了。」許平搖搖頭把這個念頭從腦海裡趕出去,他感覺這個想法太不負責了,這意味著無數信任、依賴自己的同伴會死亡:「若是我擊敗新軍,把許許多多如蒲將軍這樣我欽佩的長輩都殺得乾乾淨淨,以致攻入京師,滅亡明廷,那我又該如何面對侯爺?異日我到了九泉之下,又該如何面對張大人?便是曹兄弟、江兄弟他們,雖然是被新軍中某些人陷害而死,但他們會願意看到我把他們的為之效力的軍隊殺得乾乾淨淨麼?」

    經過兩天的忙碌,闖軍把幾萬俘虜全部關押起來,他們很快就要開始在這些俘虜中進行鑒別,好把混在其中的明軍軍官挑出來。

    許平把幾個闖軍軍官叫到身邊,向他們部署處理俘虜的任務。許平剛開頭說了幾句話,帳外就報告有人要見大將軍。劉部下的一個傳令兵進賬後大聲報告:「啟稟大將軍,劉將軍在官兵各營中發現許多金銀財寶。」

    「是官兵的軍餉麼?」許平有些奇怪。如何處置官兵的軍餉輜重他早有明令,劉一定是遇到不同尋常的情況了。

    果然

    「不是,是官兵各將的家財。」傳令兵說因為數量大,所以劉要許平過去一趟。

    「很多麼?」許平有些吃驚,既然劉不敢自行處置而一定要稟告他,說明是多到了需要他去看一眼的地步。

    「不計其數,劉將軍已經下令專門騰出一個營帳安放,讓兩個帳房先生去盤點了。」

    「好吧,告訴劉將軍我一會兒就過去。」

    「遵命,大將軍,卑職告退。」

    傳令兵走後許平繼續交代工作,闖軍軍官們對許平的安排有很多不解之處,許平把自己的道理仔細地講述給他們聽,等大家都心悅誠服地領命而去後,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走進劉用來安置明軍將領私人錢財的那個營帳後,許平正看見一個闖軍士兵把成箱的銀子往地面上倒,幾個士兵蹲在地上一五一十地大聲數著數,幾個帳房先生忙得滿頭大汗,把這些數字記錄在大厚本上。

    「大將軍來了。」劉迎上來向許平問好。

    許平在帳內慢慢轉了一圈,一些玉器平攤在地上,點過數字後闖軍士兵懶得彎腰,就用腳把它們踢到帳邊已經清點過的財寶堆中。一個大布包被打開,裡面全是金銀首飾:小兒的長命鎖、婦女的頭簪、飾物嘩嘩地流出來,珍珠在地面上亂滾,被踩到泥土裡卻沒有人彎腰把它們拾起。清點過之後,闖軍士兵就抱起這些首飾,胡亂地扔到邊上的大筐裡,十幾個本來用來裝米的筐現在盛著冒尖的財寶。

    「直隸果然是富庶無比!官兵在河南、陝西過境的時候,雖然沿途的村鎮也遭到搶劫,但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財寶啊。」劉大聲地感慨。

    參與清點的闖軍官兵算是大開眼界。明軍南下的路上,主要的事情就是搜刮直隸的地皮,任何一個游擊的帳裡,都是金子成箱、銀子成筐,沒想到最後全都便宜了許平。

    劉已經調撥了一隊士兵在這個帳外看守,還臨時組織了一個搜索隊,專門負責檢查各個明軍將領的營帳。許平見他安排得滴水不漏,誇獎了幾句就打算離開,卻聽見背後的劉突然用力咳嗽一聲。

    許平回過頭,看見劉快步走到一個裝著首飾的大筐前,張開五指從裡面滿滿地抓起了一大把,用開玩笑的口氣對許平說道;「大將軍,剛才您沒來之前末將曾想,要是我偷偷地抓了這麼一把,這金山銀海的想來大將軍也不會知道。」

    黑保一去世後,許平就把裝甲營交給劉,經過這段共處他對劉頗為欣賞,平時能與士兵們同甘共苦,戰時也頗有智慧。聽劉說出這番話後,許平愣了一下,知道他必定是話裡有話,在眾人面前提醒自己。許平默默琢磨劉話裡面的含義,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心下就已經明瞭,許平當即下令道:「守衛這座帳篷的衛兵,還有清點的官兵、帳房先生,每人都發十兩金子。」

    帳內士兵們頓時一片歡呼,齊聲叫道:「多謝大將軍賞賜。」

    許平朝著劉微微一笑,就轉身撩起帳門走出去。

    下午時分,闖軍從近兩萬戰俘中清點出五個游擊,一百多個千總、把總,甚至還有一個總兵王瑋。昨夜王總兵反應遲鈍,想起要突圍的時候已經晚了,四下早已經大亂,結果他被炸營的明軍擋住,混戰中還幾處負傷,仗著鎧甲精良總算沒有受到致命傷。今天天明後,闖軍出來打掃戰場,此時大部分明軍已經戰鬥到連胳膊都抬不起來的地步,闖軍走過來時,士兵們只剩下喊「投降」的氣力。癱軟在地的王總兵同樣沒有反抗的能力,乖乖地跟著潰兵一起被抓回來。安置王瑋的戰俘營就是昨夜他自己的大營。

    鑒別工作完成後,許平下令開飯,給兩萬多明軍士兵飽餐一頓,然後每人領一兩銀子的回家費。許平手下只有五千人馬,他不打算為看管兩萬戰俘拖累自己。至於傷兵則可以留在營中,隨行軍醫早已經去給他們治傷,為了照顧他們,許平還花一千兩銀子從戰俘中招募了一批老實厚道的人留下。

    被清點出來的明軍軍官則被押到另一個大營中看管起來。王總兵此時恢復了一些勇氣,當闖軍過來推他的時候,王總兵大聲喝道:「士可殺不可辱,本將但求一死報國,不願苟且偷生。」

    周圍的明軍官兵紛紛看向王瑋,目光中既有憐憫也有敬佩,但大家立刻退開數步,和王總兵保持距離。聽到這聲喊後,許平就揮手讓部下把其他人押走,把王瑋一個人留在場地中央。其實喊完那嗓子後王總兵就後悔了,如果當時推他的闖軍士兵動作不是那麼粗魯,王總兵也就老老實實地跟著走了,但當時闖軍用力太重,又正好碰到了他的傷口,苦戰一夜又提心吊膽的王總兵一時衝動,就喊了那麼一嗓子,現在已經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許平沒有立刻下令,而是轉身與身邊的衛兵說了幾句話。當看見許平快步向自己走過來的時候,王總兵的小腿肚子不由自主地開始哆嗦,但在他開口求饒前,許平已經露出微笑,抱拳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王帥,在下許平,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久仰許將軍的大名。」王總兵連忙回了一禮。

    「在下在王帥的營中,尋到了王帥的一個小妾,原本在下是打算將她和其他各位將軍的家屬一起送回京師的,既然王帥在這裡,那在下正好完璧歸趙了。」

    說話間許平身後的衛兵已經牽來一輛馬車,把車簾撩開一個角,王瑋往裡面張望了一眼,而許平則站在王瑋背後笑道:「在下已經吩咐為王帥備馬,這便與家人一起去吧,在下軍務在身不能遠送,萬望王帥恕罪。」

    王瑋回過頭,小心翼翼地問道:「許將軍當真要放在下走嗎?」

    許平笑問道:「難道王帥想在在下這裡久留麼?」

    王瑋有些手足無措,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也不願意對一個賊人示弱既然裝硬氣就乾脆裝到底,他有些擔心許平出爾反爾,於是就趁著許平話才出口不好反悔,立刻答道:「既然許將軍這麼說,那本帥便告辭了,後會有期。」

    見王瑋這麼輕易的就走了,許平身邊的闖營官兵臉上都有訝然之色,而那些明軍俘虜更是表情複雜,不少人先是後悔沒有表現出和王瑋一樣的骨氣既然許平這樣器重硬氣漢子;但隨即他們又擔心起來說不定許平會派兵追殺,王瑋帶著家人坐著馬車肯定走不快。

    不過許平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送走了王瑋後許平就傳令好好款待那些被關起來的明軍軍官,他並沒有秘令部下去追擊匆匆離去的王瑋一家。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