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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黑雲壓城城欲摧 第109章新年 文 / 灰熊貓

    第109章新年

    話雖然說得斬釘截鐵,但於世忠也不敢立刻回營,而是打算先派個腿腳利索的家丁去大營那裡打探風聲,再見機行事。可是於世忠才安撫一番眾人,把家丁叫道身邊小聲吩咐一番,還未等到他小聲把話交代清楚完畢,就聽到身旁突然爆發一片狂叫:「闖賊來啦,大人!」

    遠處似乎有一隊騎兵正朝這裡殺來,於世忠剛瞇著眼望去,身後一個軍官已經衝上來:「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先避一避闖賊的鋒芒吧。」隨著亂哄哄的「保衛大人」的嘶叫聲,於世忠帶著家丁和軍官們絕塵而去。

    十幾個闖軍游騎追著蹤跡而來,在墓地附近凌亂不堪的地面上找到了於世忠顧不得帶走的旗幟,他們帶著這面旗幟回到闖軍隊伍裡。面對闖軍的圍攻,江北軍大營已經因為群龍無首陷入混亂狀態,當士兵們看到闖軍打著於世忠的旗幟回來後霎時間士氣崩潰。大部分家丁軍官本來就跟著於世忠離開,餘下的那些無力繼續控制部隊,很快就有人打開營門出來向孫可望投降。

    孫可望留下一些部隊檢查這座明軍大營,本人在戰鬥結束後游騎兵發現於世忠旗幟的地方檢視。闖軍士兵報告,被胡亂丟在坑裡或拋棄在地下的棺材中傳出陣陣人聲,裡面裝的人似乎還活著。孫可望將手一揮:「把棺材都打開,把人都放出來。」

    棺材打開後,一個個江北軍傷病員爬了出來,淚流滿面地慶幸重見天日。

    孫可望從這些傷兵口中得到他想知道的一些情況後就下令將他們施放,闖軍軍官衝著他們說道:「諸位弟兄,我們闖軍打官不打民,你們想走就可以走,我們絕不阻攔。要是願意和我們一起去打貪官,就來我這裡報個名。」

    夏阿炳沒有聽清這個軍官的話,他從棺材裡爬出來後就一直四下尋找著,最後把目光盯在了遠處騎馬的孫可望身上。他拖著那條傷腿踉踉蹌蹌地向孫可望的方向跑過去,遠遠地朝著孫可望的馬頭撲通一聲跪倒,不顧周圍闖軍警惕的目光,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連連磕頭道:「大王,大王,小人夏阿炳,以後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報答大王的救命之恩。」

    「好了,好了,」孫可望正在和幾個部將商議如何向毫州追擊逃敵,他有些不耐煩地命令道:「把他們都帶走。」

    俘虜們被闖軍帶下去,和其他江北軍戰俘集中在一起。孫可望身邊的一個人問道:「將軍,這些都是官兵的傷病員,我們不殺他們也就是了,何必浪費我們的郎中和草藥給他們?」

    在許平毫無保留的幫助下,孫可望已經全盤抄襲近衛營的制度,即使是西營的老部下,只要編在西鋒、西銳兩營裡,就不再允許他們在眾人面前稱呼自己為「三爺」。之前還是允許私下叫叫,現在則是一概禁止,說這樣聽起來太像土匪而不是設官建制的歸德之主了。

    「這是大將軍的命令。」孫可望不再多做解釋,只顧商量下一步的行動,連續發佈著後續的行動指令。

    於世忠帶著親信逃向另外一個江北軍軍營,結果在半路就遇到了他要去找的那個同袍。對方哭喪著臉說自己的軍營也被闖軍偷襲了,從打著的旗號看是孫可望的一個親信部將。當時明軍上下一心準備過年,毫無防範,結果一觸即潰,他就趕來投奔於世忠。兩個江北軍將領異口同聲地大罵闖軍,居然過年都不歇息還要出來胡鬧。於世忠看著自己身邊灰頭土臉的一眾家丁和軍官,哪裡還有絲毫過年的喜慶氣氛,他跌足歎道:「這大過年的,唉,這叫什麼事兒呢?」

    在毫州附近的駐軍中,郁董是警惕性最高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事先察覺闖軍越境的明軍將領。得到消息之後,郁董二話不說就要東逃,卻被他剛剛招攬三天的幕士吳維攔住了:「東家,明天可就是正月初一啊。」

    「是啊,這大過年的,真是晦氣啊。」郁董邊說邊急急忙忙地穿戴披掛,同時吩咐家丁去召集全軍集合,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以我想來,闖賊也不願意初一死人,沾上一年晦氣,所以他們就挑今天白天來進攻我們。」吳維攔住郁董,不急不忙地慢慢說道:「如果他們趁著年三十晚上來,或者明天凌晨來偷襲,那時我們沒有防備,損失不是更大嗎?」

    郁董琢磨著吳維話裡的含義,遲疑片刻後揮手讓等在一邊的親兵少安毋躁,不必去傳令撤退了,他問吳維道:「先生的意思是?」

    「歸德府今年一直不太平,地裡的收成耽擱了,闖賊也就是來打一場草谷,多半今天晚上就要回歸德府去過年,我料定他們絕不會死磕毫州的。」吳維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眼神中頗具深意。

    人中的盧的名聲在江北流傳得很廣,但郁董卻一點兒也不在乎,吳維的話讓他陷入矛盾中,幾經權衡危險和收益,郁董把牙一咬:「先生說得是,所謂富貴險中求,我郁董不能總過著這種仰人鼻息的日子。」

    郁董和吳維商量一番後,立刻召集全軍,帶著手下直奔毫州。到了毫州城下時,城內早已經亂成一團,附近的江北軍逃散一空,沒有一支軍隊膽敢來保衛毫州這個顯眼的地方。闖軍連連出擊消息傳來,守城的毫州兵一哄而散,把城門大敞著就逃之夭夭。衙役們也紛紛離開崗位躲回家中。有錢的人家更搶奪車輛,爭先跑出無人把守的毫州城門奪路而逃。

    守官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見到郁董帶軍前來之後真是喜從天降,帶著剩下的官員跪迎在縣衙前。頂盔貫甲的郁董連忙把守官從地上拉起來,一拱手甕聲甕氣地說道:「本將乃是朝廷任命的毫州指揮使,寧死不去,這便帶著兒郎們上城殺賊。至於給將士的獎賞、酒食就有勞大人了。」

    因為守土有責而不敢棄城潛逃的亳州守官,聽到郁董這番後感動地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了,頓時感到又有了活命的希望:「疾風識勁草,郁帥……」

    郁董衝著守官抱拳,口中只稱:長久來仰仗南直隸提供軍需,供養他手下這些兒郎,無以為報只有前來共赴危局。

    地方官吏當然聽的是又感動又慚愧,這段時間來他們沒有少給郁董和他的手下白眼。

    但不等他們多感動一會兒,隨著郁董一聲令下,汴軍就把毫州四門緊閉,然後統統用木板釘死,再堆上大石堵住;在衙役的幫助下,汴軍把靠近城牆的民居統統拆除,木料和磚石運上城牆,其餘的放一把火燒光,但凡有敢靠近城牆的人立斬無赦;毫州城內的大俠、少俠們經縣令證明後,帶著他們的弟子一起上城協助防守;壯丁搬運完物資後被嚴格看管在城中空曠處,坐在地上嚴禁擅自走動;百姓各回各家不許外出,手持火把的汴軍兵丁四下巡邏,但凡有人在家中高聲喧嘩一律放火燒死。

    嚴陣以待的汴軍一直等到日頭偏西,才看見姍姍來遲的闖軍。這次趁著年三十奇襲,孫可望一口氣掃蕩了毫州周圍的幾個江北軍大營,抓住一萬多俘虜,繳獲大批糧食、火藥,至於為過年準備的豬羊還有米酒,更是不計其數。孫可望帶來的民夫不夠多,現在連俘虜都用來搬運物資。闖軍被超出預料的收穫拖累,所以直到現在孫可望才帶著親衛趕來毫州城下。

    見到闖軍的大隊人馬後,郁董把寶劍一揮,毫州城上頓時就是銃炮齊鳴,每個人都竭力把手中的火器盡可能快地發射出去,為此他們連彈丸都不裝填,只是一個勁地放空槍、空炮;城牆後被組織起來的人手則拚命地敲鑼打鼓,百姓家的鞭炮也被取出來盡數燃放。

    一千五百名闖軍靜靜地停在毫州城上的火器射程之外,他們的統帥孫可望側耳聽著一里外毫州城的響動,又看看城樓上騰起的大團硝煙,搖頭道:「雖然有些是鞭炮,不過火器確實不少,城內至少有好幾千官兵。」

    孫可望明白郁董想表達的意思,見事不可為,孫可望就下令回師。聽說立刻就回歸德府過年,一千五百名闖軍歡聲雷動,興高采烈地掉頭向北,官兵齊聲唱著歌,步履輕快地遠離毫州而去。

    毫州知縣還不知道闖軍已經退去。呆坐在縣衙內的縣太爺聽到銃炮聲大作,低著頭閉上眼睛一個勁地念佛:「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縣太爺也不知道自己念了多久,直到被一個衝進來的僕人興奮地打斷:「老爺,大捷啊,官兵大捷!闖賊被我們殺退了!」

    「真是菩薩保佑啊!」縣太爺熱淚盈眶,跟兔子似地從座位上蹦起來,提著官服的袍角向門口奔去:「我要立刻趕去恭賀郁帥。」

    郁董笑瞇瞇地接受了縣令的道賀。他心中大定,目視著空曠的遠方在城頭堅持到天黑。太陽落下後,汴軍立刻開始燃放爆竹、敲鑼打鼓,朝著空無一人的城下亂放火器。

    站在郁董身後不遠處的縣令被槍炮聲驚擾得心神不安,忍不住問道:「郁帥,這是何意啊?」

    「大人有所不知,這乃是防範賊人趁夜偷襲啊。」郁董的心情不錯,就對周圍解釋起來,城上如此熱鬧,便可讓潛伏在暗處的闖軍知道官兵戒備森嚴,無隙可趁。

    大家頓時心悅誠服:「郁帥兵法嫻熟,果然是名不虛傳。」

    這頓年夜飯郁董吃得極其暢快,毫州剩餘的縉紳都不呆在家中與家人團聚,而是紛紛趕來向郁董敬酒。但郁董只淺飲兩杯,將其餘的一概推辭掉:「兄弟我雖然打退了闖賊的一番攻勢,但恐飲酒誤事。」

    宴會上郁董不曾脫去盔甲,縉紳們感歎之餘,紛紛表示要在初五再給郁董好好慶祝一番,彌補他沒能過上一個好年的遺憾。酒過三巡,郁董又起身抱歉,表示要前去巡城。縣令和縉紳們恭恭敬敬送他出門。郁董志得意滿地與吳維再次來到城牆下,他背後的親丁掏出銅鑼光光地敲起來,大聲喊叫著:「大帥巡城啦,大帥巡城啦!」

    聽到鑼聲的汴軍士兵頓時爭先恐後,如潑水般地把火銃向著漆黑的夜色中打去。城樓上的汴軍士兵一個個面容猙獰猶如厲鬼,賣力地向著牆垛外開火時還嘶聲大呼:「殺!殺!殺賊啊!」

    「唔。」郁董滿意地點點頭:「兒郎們都很勇猛嘛。」

    郁董圍著毫州城轉了一圈,回到宴會廳時,發現縣令和縉紳們的臉色有些不太對。郁董知道他們心裡擔憂,就寬慰道:「諸君放心,要是賊子真的殺上了城,就不是這般聲響了。」

    眾人皆唯唯,其中有人問道:「郁帥,這銃炮要放一夜麼?」

    「是啊。」郁董坦然地答道。

    「這年過的……」那人聞言後苦笑一聲,餘者臉上儘是慼慼然同感之色,更有人斗膽問道:「郁帥,官兵嚴加戒備,何必如此,這不是讓賊人們知道我們的虛實麼?」

    「不然!」郁董把手一揮,不以為然地說道:「就是要讓賊人知道我們有備。若只是嚴加戒備而不令賊人知曉,恐他們以為我們當真無備而亡命登城。現在他們知道我們如此警覺,也就不敢生出僥倖之心了嘛。」

    眾人默然不語。郁董一笑又道:「孫子兵法有雲,為將者,未思勝,先思敗,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賊人心存僥倖而來,結果出了什麼紕漏,我豈不是有負朝廷所托,也對不起諸君的信任啊。」

    眾人轟然應是:「郁帥曉暢軍事,真是毫州父老的大幸。」

    初一天明後,郁董在城頭再三觀望,沒有見到任何闖軍活動的跡象,隨即以重金招募敢死之士,縋城而下去四郊偵查。入夜以前五十個勇士盡數平安返回,興奮地報告郁董,闖軍毫無蹤影。縣令聞報大喜,連忙起草奏章,報告毫州軍民奮勇殺賊,經過兩日一夜的激戰,將闖賊巨寇孫可望擊退,並將敢死之士縋下城,追殺闖賊數十里。

    奏章寫完後已是天黑,郁董又再次出銀二百兩招募死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當即就有汴軍士兵領了郁董的賞賜,再次縋城而下去鳳陽府報捷。

    等南京收到鳳陽府的匯報後也是一片歡騰,連忙向京師報告「毫州大捷」的詳細經過。隨後毫州第二份捷報也通過鳳陽府輾轉傳來,證實孫可望手下有四大金剛,名曰孫獅、孫虎、孫豹、孫狼,這四大金剛窮凶極惡,各個有萬夫不當之勇,攻打毫州時孫可望的四大金剛齊出,幾次帶領群匪殺上毫州城牆,總兵郁董浴血奮戰,把他們一一斬落城下,終於取得了毫州大捷。城下的孫可望哀痛他四大金剛的陣亡,吐血三升跌落於塵埃之中,幾乎當場氣得斃命。據河南的可靠消息,孫可望被闖賊搶回歸德城後還扯著鬍鬚大呼:「自吾縱橫中原二十年來,從未有如此大敗啊。」

    崇禎天子聞奏後龍顏大悅,南直隸文臣、鳳陽巡撫、知府、毫州文武人人有功,郁董則被提拔為右軍都督府左都督……此乃後話,按下不提。

    正月初一時分,河南境內對壘的闖、明兩軍陣地上先後響起慶賀新年的爆竹聲。爆竹聲過後,闖軍那邊突然湧出幾個士兵,在闖軍稜堡下的空地上唱起了河南梆子。駐守在稜堡中的闖軍士兵擠到牆邊觀看,還有人坐在牆上大聲喝彩,壕溝中的闖軍士兵和崗哨也紛紛站起,更有士兵跳出來和那些請來的藝人跑到一起,用歌聲給同袍們拜年。

    新軍這邊的士兵注視著對面敵軍的舉動,本應每夜按慣例放炮的臼炮軍官一時間也沒有下令開火。終於有闖軍士兵自發地向著新軍營地這邊跑來,寒風把他們的話語送入新軍士兵耳中:「老鄉!老鄉!正月不打仗!」

    新軍的沉默讓越來越多的闖軍士兵投入新年嬉戲中,大批的闖軍士兵把武器留在稜堡內,跑到空地上打起雪仗,快樂地放聲大笑。

    蒲觀水聞訊趕到前線時,看見大批的闖軍士兵都從隱蔽處出來,一個草棚已經被搭建起來,許多闖軍士兵正圍繞著它入神地聽戲。陪同蒲觀水前來的成平皺眉看著對面的熱鬧場面,低聲責備道:「為什麼不進攻?」

    「已經是正月了,」那個軍官小聲抗辯道:「正月初一殺人,這太說不過去了,卑職擔心會影響軍心、士氣。」

    「糊塗,闖賊殺了我們那麼多弟兄。」成平斥責一聲,轉頭向蒲觀水請令道:「大人,下令進攻吧。」

    蒲觀水凝思半晌,搖頭道:「算了,大年初一的太陽還沒出來,也不急於這一時。」

    「大人。」成平搶前一步,固執地請求道:「闖賊已經頻臨崩潰,末將以為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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