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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卷鼓角揭天嘉氣冷 第51章三入 文 / 灰熊貓

    第51章三入

    十月三日,許平再次來到德州,鍾龜年帶著他潛入城內住下,而接頭人則負責去幫他們尋覓換乘的坐騎。

    這一路來,鍾龜年已經向許平坦承他根本不是走私商人,而是以走私商人身份為掩護的闖部,這次來山東是為了押送李自成給季退思的援助物資。

    闖營軍師牛金星在鍾龜年離開時交給他另外一個任務,就是要他設法和新軍拉上關係,盡一切可能打入新軍內部。鍾龜年始終記得這個任務,所以在發現許平後,他不但沒有去向季退思報告,反而出力幫他脫險。鍾龜年認為牛金星交給自己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從許平這個熟知新軍內情的將領身上可以獲得許多情報,無論怎麼打探都不可能比拉攏到這個人的收穫更大。

    鍾龜年建議許平取道山東,然後向西前往河南,這雖然不是從直隸去河南最近的路,但是一旦越過德州就是叛軍活動區,從山東到河南之間的地方官府大多被被叛軍趕走,一路上的關卡也都已經荒廢。明日離開德州後,許平會繼續向南到濟南,然後通過曲阜去商丘。

    鍾龜年去追許平前,已經讓他的商隊向東昌府進發,所以他要告別許平,西去東昌追趕商隊,他需要繼續用商隊做掩護,收集明軍軍情,同時為闖王購買急需的物資。

    「送君千日,終有一別。」鍾龜年對許平言道:「剛才許將軍見到的那個大漢名叫黑保一,我已經和他說過,由他帶許將軍去闖王那裡。」

    許平聞言點點頭。

    潛伏在德州城內的闖營細作並不多,不過據鍾龜年說還算可靠。鍾龜年向許平介紹了城內的兩個闖營細作,因為許平叛出朝廷的事已經盡人皆知,所以他們看許平的眼神也頗為複雜。細作之一是個貌不驚人的瘦猴,公開的身份是德州北城軍中的一個小把總,下午就是由他把鍾龜年和許平接應入城,現在又堂而皇之地去給他們換馬。另一人是個魁梧的大漢,看裝束像個回民,名叫黑保一,他看向許平的眼神似乎很不友好。那個小把總是闖營用金銀收買的本地兵丁,而黑保一則不同,是跟隨闖王多年的舊部,奉命跟著鍾龜年一起押運物資給季退思,鍾龜年去京師追趕許平的時候,黑保一就潛伏在德州等候消息。

    鍾龜年遞給許平一封信和一塊信物,告訴他萬一路上和黑保一失散,憑借這個信物,各地義軍就不會為難他,還會幫助他前往闖王那裡,而信則是要交給牛金星的。除此以外,鍾龜年在離京前還搞到一份假的路引,許平暗暗驚訝闖營確實神通廣大,連這種東西都能輕易取得。

    把各種事情交代清楚後,兩人坐在飯桌前拿起筷子,剛剛吃了兩口飯,門就「砰」的一聲被人撞開,黑保一衝進來大叫:「鍾兄弟,大事不好!」

    原來,剛才許平和鍾龜年進城時,有個守城的德州士兵起了疑心,報告給了上級軍官。不巧小把總正在這個時候去換馬,更引起軍官的懷疑,當即就喝令把那個內應拿下。黑保一見勢不妙,奪路逃回,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嚷著:「鍾兄弟快走,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該四門緊閉,全城大搜捕了。」

    既然事情敗露,當然不能久留,鍾龜年和許平二話不說,抓起武器就和黑保一一起向南城衝去。等三人趕到南門附近,就看見城門口已經亂成一團,士兵正亂轟轟地趕散行人,阻絕城內外的交通,鍾龜年急忙扯著許平躲進巷內,再看去時,城門已經關閉,鑼聲轟響。

    「太晚了!」鍾龜年跌足叫起來。一旦官府懷疑欽犯在城中,各家旅館都會被逐一排查,假的路引是經不起認真核查的。

    黑保一默不吭聲地從包袱裡抽出匕首和長柄斧頭,對二人說道:「鍾兄弟和許將軍去搶馬,我去砍散門口的鷹爪牙。」

    鍾龜年遙望遠處的官兵,片刻後點點頭,也從懷裡摸出裝劍的布囊,對許平道:「許將軍隨我來。」

    此時城門前警戒的鑼聲敲得震天響,不算高處城樓上嚴密戒備的衛兵,光地面上就足有上百官兵,還有騎兵往來巡邏,普通百姓都被驅逐到遠處,城門前留出一大片空地。許平心中也是萬分焦急,但他沒有伸手去拿武器,而是判斷道:「我們衝不出去。」

    「不試試怎麼知道?」鍾龜年急道:「再不走就走不脫了。」

    黑保一默默地祈禱,然後雙眼一睜,右手緊握著斧頭,左手抓牢匕首,催促鍾龜年道:「鍾兄弟,上吧!」

    許平阻止他們兩個:「衝不過去的,這是白白送死。」

    「這不過是考驗!」黑保一截口打斷許平,不耐煩地說道:「這是真主的考驗。衝過去我們就繼續我們的路,衝不過去我們就去天堂,反正我們遲早要去那裡。」

    「許將軍跟緊我。」鍾龜年說著就要拔劍跳出去。

    許平拉住他:「鍾兄,我還有個辦法。」

    蓄勢待發的黑保一碰到鍾龜年的身體上,差點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看見許平已經拖著鍾龜年鑽進巷子的深處,黑保一忍不住低聲罵道:「你們這些漢人,都是些嘴把式!」

    「師尊,弟子今日開始傳他鐵砂掌,請您老人家指點。」

    供著牌位的條案前擺著幾個蒲團,一前一後跪著兩個人,前面是姜燁,後面是一個少年人。姜燁畢恭畢敬地祈禱完畢,站起身來,點燃三根香插上香爐,然後站到側面,看著少年郎向師祖的牌位叩頭。

    姜燁有很多弟子,大部分僅僅是名義上的,不過這個少年郎與眾不同,是他的嫡傳弟子,也是姜燁兩年前收的關門弟子。以他挑剔的眼光看來,這種資質優秀的人三、四年裡也僅能碰上一個。今年小弟子年滿十八歲,骨骼發育成熟,姜燁開始教他學習師門的武術,今天要學的正是鐵砂掌。

    雖說是鐵砂掌,但在開始階段,姜燁也只是讓這個弟子用綠豆來練習,兩年後改成碎石子,真正能用上鐵砂至少得等十五年。姜燁的資質自是出類拔萃,不然也不能得到先師的衣缽。說起來,他最擅長的是刀劍而不是拳腳,不過對於鐵砂掌他也曾下過一番功夫。

    姜燁若無其事地一掌擊下,整個手掌便深深地陷入盛滿綠豆的鍋中,豆粒覆蓋了他的手背。做完示範,姜燁就對他的小弟子道:「你來試試看。」

    「是。」少年人把綠豆的表面撫平,然後學著姜燁的樣子一掌重重地揮下去,隨著一聲悶響,那個弟子疼得呲牙咧嘴。可是當他抬起手,卻發現綠豆表面沒有什麼變化,只是微微有些凹下去的痕跡。

    「剛開始會有些疼,兩日內你的手掌也會腫脹起來,不過只要每日堅持練習,三個月後就好了。」

    這少年點頭應是,又一掌掌往鍋裡面打,片刻後已經疼得額頭上汗珠密佈,不過嘴裡仍一聲不吭。姜燁看看鍋裡的綠豆,對弟子沒有偷懶耍滑感到很滿意,頜首道:「等你一掌拍下去,手掌深陷但是豆子不會飛出時,那就算小有成績了。」

    弟子見過姜燁方纔的手段,口中稱頌道:「師傅本事高強。」

    姜燁微微搖頭道:「這手下的功夫,為師最欽佩的還是鐵拳無敵張大俠,他一掌下去,便是鐵砂中也能印出清晰的掌印,比我的還要深。張大俠就是赤手空拳,一掌也能打死個人了。」

    兩個人正說話間,一個人闖進屋來。來者正是姜燁的大弟子,平日由他幫著姜燁處理與官府的事物。姜燁的這間練功房是不准掛名的弟子隨便進入的。這大漢跑進門來叫道:「師父,出大事了!」

    姜燁讓小弟子繼續練習,自己則坐到椅子上,讓來人一一道來。聽完消息後姜燁呆若木雞,未等到他回過神,就聽到有人在門外報信道:「師傅,張大俠那裡請您老人家過去。」

    「知道了,知道了。」姜燁向弟子們簡單交代幾句,急匆匆地離開練功房。

    到了張傑夫的家,門前迎接他的張家弟子引路到後書房,此處正是張大俠用來談隱秘生意的場所。外面雖然有幾個親信弟子,但是都躲得很遠。

    「你們聽說了嗎?許……」推開房門,姜燁還沒跨過門檻就朝著裡面大聲呼叫。不過他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震驚完全表達出來,就看見張傑夫旁邊有個人站起身來向他問好:「姜大俠,別來無恙!」

    姜燁喉嚨裡的那聲大叫,後半截被生生地堵回肚子裡。他大張著嘴盯著那人看了半響,沒錯,面前正是許平。姜燁的臉色登時變得陰森可怕,默不作聲地掉頭看看張傑夫和他師弟樂琳。兩個人都沒出聲,姜燁一轉把房門猛地掩上,向許平「嗯」了一聲算是回禮,繃著臉看向許平身旁的另外兩個人,問道:「這兩位想必就是闖營的好漢了吧?」

    聞言許平歎一口氣,點了點頭,反問道:「官府這麼快就都知道了?」

    「三木之下,何供不得?」姜燁忍不住喊了出來。

    據大弟子向姜燁報告,知府大人得知朝廷的欽犯出現在自己的地盤上,更投向闖營時,驚得竟然在大堂上直立起來。姜燁估計現在急報已在發向京師的路上,德州附近的駐軍也會盡數驚動。他跺著腳對許平嚷道:「許將軍你實在太太太過份了,叛出新軍一事,托些人說說情,就算不能指望赦免,等避過風頭也可安然無事,異日等到用人之際,便是東山再起也並非不能,你怎麼……怎麼可以投向闖營呢?」

    許平身旁的一個文士模樣的人還能保持鎮靜,另一個滿面凶光的大漢則重重地哼一聲,顯然對姜燁的言語大為不滿。姜燁靜下來,臉上的表情愈發不善,冷冷地掃視著張傑夫和樂琳。

    只聽張傑夫解釋道:「姜大俠,我們想幫許將軍出城,可是我們兩個人的商隊現在都不在德州。記得明天你有一支商隊要出城,所以就請你來商議一下。」

    姜燁心知張傑夫他們存心要拉自己下水。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罪犯的話,這種事情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甚至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就交給個弟子辦了。不過許平可和一般人大不相同。投闖的欽犯,萬一被查出來,絕對要連累滿門。姜燁想及此處,就連連搖頭道:「現在風頭正緊,明日出城恐怕不是什麼好主意,以我之見,許將軍不如先在城內躲上些時日,等風頭過去再走,方是萬全之策。」

    「這恐怕不好,」樂琳當即反駁道:「咱們三個和許將軍的關係,知府大人是知道的,或許頭兩天會給我們面子不來查,但等全城都搜過,要是還找不到許將軍的蹤影,肯定會追到我們頭上。」

    張傑夫接著道:「再說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躲藏,要說藏到我師弟的窯子裡那是最安全了吧?可是許將軍的名氣實在太大了,很容易被認出來。再說,如果官府許下大筆的花紅,那時候就是我們自己的弟子也未必完全可靠。我看,許將軍必須立刻走,越快離開越好。」

    姜燁心知他們二人說的有理,不過他仍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不妥,不妥,我覺得還是先把許將軍藏在密室裡為好。」

    任張傑夫和樂琳百般勸說,姜燁就是死不鬆口。張傑夫怒道:「姜大俠,你可有安全的密室只有你自己知道、其他弟子一無所知的密室?如果你有,就讓許將軍去你那裡好了,反正老子沒有這種絕對安全的地方。」

    樂琳也跟著嚷道:「姜大俠,除非你立刻去出首告發我們,否則日後事發,我師兄固然是窩藏欽犯,你也逃不掉一個知情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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