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輕易離別
「娜塔莎要走了？」林遠愕然。「什麼要走了？走哪兒去？」
「她要回家了。」莉莉塔似乎不願意多說一個字，只是拉著林遠使勁飛，速度甚至比得上今天她參加比賽的時候。
好在林遠的宿舍和學生們的宿舍很近，不過一會兒功夫，兩人就已經飛到。
還沒落下的時候，林遠首先就看到一輛馬車，正是剛才讓他感到奇怪的那輛。
而在馬車的周圍，圍著的正是一年級三班的學生們，最靠近馬車的一個就是娜塔莎。
林遠剛一落下，修妮和菲麗兩人就已經帶著滿眼淚水撲了過來。
「林老師，娜塔莎要走了。」修妮哭得眼淚縱橫，早已經沒有了形象可言。而菲麗也不比她差多少。
林遠拍拍兩人，向學生們點頭示意，走到娜塔莎身前。
「娜塔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娜塔莎的表情倒是很平靜，輕輕答道：「我要回家了。」說著伸手指了指伸手的馬車，以及馬車旁的幾個傭人模樣的人。「他們就是家裡派來接我的。」
「回家？」林遠皺眉問道。「為什麼會在現在回家？而且看你這個樣子，好像是不準備再回來了？」
「是啊。」娜塔莎輕輕點頭。「我已經辦理好了退學手續，卡帕奇副院長也已經批准了。」
「他批准了？」林遠忍不住提高聲音，更覺得奇怪。「我記得沒有特殊情況的話，學院一般是不會批准一個沒有違反校規的學生退學。更何況你還是我們一年級三班裡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他是不是老糊塗了？」
即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下，學生們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雖然卡帕奇副院長太過嚴肅，在學生們和老師們心目中都沒有什麼親和力，但像林遠這樣膽敢當面罵他老糊塗的，可也絕無僅有。
娜塔莎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續道：「林老師，你可不要冤枉卡帕奇副院長，我的確是有特殊情況的。」
「什麼特殊情況？」林遠瞪眼道。「會特殊到讓你放棄在菲諾爾學院的學業趕回家去？」
「因為我要結婚了。」
輕描淡寫的回答落入林遠的耳朵裡，卻無異於晴天霹靂。
「你要結婚？」林遠反問一句，滿臉的不可思議。上下掃了娜塔莎一眼：「你今年才多少……」
說到一半，他把這句話生生頓住。
沒錯，娜塔莎雖然上個月才過的十八歲生日，但是在法裡諾斯大陸上，十八歲結婚雖然稍顯早了點兒，但也屬正常範圍，沒什麼好奇怪的。
只是讓林遠奇怪的是，娜塔莎為什麼也要十八歲結婚？
如果一切沒有意外的話，以娜塔莎現在表現出來的魔法天賦，再加上林遠的教導，以及菲諾爾學院的強大基礎，當她畢業後就足以成為一個合格的魔法師，而假以時日，她成為魔導師也是必然的事情。
這樣一個擁有大好前途的女孩子，為什麼也要選擇在十八歲的年紀，放棄菲諾爾學院的學業跑去結婚呢？
「本來我並沒有打算和大家告別，準備就這麼離開的。」娜塔莎續道。「不過不小心被修妮和莉莉塔發現了，既然現在大家都來了，我就向大家正式告別。這接近一年的時間裡，我在菲諾爾學院過得很開心，這些都是因為擁有你們這些好同學和……」看了修妮、莉莉塔和菲麗一眼。「好朋友，以及……」目光落在林遠臉上。「一位好老師。在這一年裡，我不僅僅是學到了很多關於魔法方面的知識，更重要的是，我從林老師和大家那裡學會了很多不同的對事物的看法，讓我的思想變得更加成熟。這一年裡的時光，我會永遠放在心底，希望以後和大家還能夠有相見的機會。那麼……」
娜塔莎的目光重新再眾人臉上轉了一圈，平靜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
「再見。」
「等等！」
眼看著娜塔莎就要邁入馬車，林遠猛喝一聲。
「娜塔莎，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回去結婚，是出於自願麼？」一邊問著這句話，林遠一邊觀察著馬車邊幾個人的神色。
果然，在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幾個人臉上神色都有些變化，雖然微小，卻沒有逃過刻意觀察的林遠的眼睛。
倒是娜塔莎反而笑了笑道：「當然是自願的，林老師你還是這麼喜歡開玩笑。」說罷揮揮手，鑽進馬車。
林遠抬了抬胳膊，很想阻止馬車離開，但發現自己實在沒什麼立場這樣做，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馬車載著娜塔莎越走越遠。
這樣一個溫靜如水，總是帶著微笑，說話雖然輕聲細語卻讓人忍不住集中傾聽的好女孩，就這麼離開，然後踏入婚姻這座圍城了嗎？
林遠伸在空中的左手無意識地抓了兩抓，卻只抓到一團空氣，最後頹然放下。
剛一轉過身，修妮和菲麗已經哭著撲到了林遠胸前。
「林老師，娜塔莎走了，哇——」
「林老師，你能不能不讓娜塔莎走？我捨不得她。」
「我也捨不得她。」林遠歎息一聲，拍拍兩人，把她們推過去讓莉莉塔扶著，然後沖法斯諾招招手。
「說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林遠問道。
法斯諾看了林遠一眼：「林老師你也早就發現了麼？」
「我不是瞎子。」
林遠腦袋裡的回想一直追溯到上個學期去試練的時候，當他講完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時，娜塔莎那奇怪的問題。
然後是中間無數次談起貴族家庭的問題時娜塔莎的反應，以及當時在場的法斯諾看向娜塔莎時的神態。
最後則是前天得知是娜塔莎提議讓學生們以傭兵身份出去遊歷時的怪異。
「沒錯，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法斯諾答道。「我們家族和法斯帝公國的弗萊家族有一些交往，我在沒有來菲諾爾學院上學的時候，曾經還去過他們家一次，雖然當時沒有見過娜塔莎，但也曾經聽弗萊大公爵談起過他這個女兒。」
「那你對娜塔莎的這次結婚知道多少？」林遠追問道。
法斯諾看看林遠，猶豫了一下，續道：「林老師，你是不是懷疑娜塔莎並不是自願的？」
林遠肯定地點點頭。
法斯諾歎了一口氣：「林老師，我不想騙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娜塔莎是不是自願，另外在這件事情上，她是不是自願其實也不重要。」
「你這話什麼意思？」林遠皺眉問道。
法斯諾看著林遠，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林遠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是想告訴我，她的這個婚姻，其實只是她的家族需要？和她本人的意願無關？」
法斯諾輕輕點頭：「我不敢肯定，但是從我知道的情況來看，多半沒錯。」
「果然如此。」林遠煩躁得揮了揮手，早就從娜塔莎的一些反常反應看出一些端倪，但是沒想到最終結果還是這麼俗套的政治聯姻。
雖然娜塔莎表面很平靜，但林遠絕不相信她完全自願。從那幾個來接她的人的反應來看，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而且娜塔莎剛才的表現太反常了，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
以林遠和她相處這一年來對她的瞭解，如果她是正常的因為一些原因離開學校而和同學們告別，絕不可能表現得這麼平靜，甚至平靜道近乎冷酷的地步。
不要說和他這個老師以及同學們有什麼表示，就連和她關係最好的修妮等人也沒有特別的告別，甚至她還準備自己一個人靜悄悄地離開，這太不像是正常的反應了。
「法斯諾……」林遠斟酌了一會兒，道：「你覺得……」
「不可能。」還沒等林遠問完，法斯諾已經斬釘截鐵地回答道。「林老師，你是想問我娜塔莎有沒有可能再回到學院吧？」
林遠只好點點頭，這個學生有時候未免聰明得過頭了。
「這是不可能的。」法斯諾搖搖頭。「你剛才也已經說過了，娜塔莎的這次婚姻只是她們家族的需要，並不是她自己能夠控制的。而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甚至連這兩個家族都不能輕易放棄，因為在貴族圈裡，這樣會很**份，同時會影響到兩家的關係，所以現在娜塔莎既然已經回去了，那結果就很難改變。」
說到這裡，法斯諾少見地歎了一口氣。
「林老師，像我們這種人，有很多事情都不能由自己控制的。」
林遠盯著法斯諾那張英俊的面孔，心裡五味陳雜。
像他和娜塔莎這樣剛剛過十八歲的少男少女，放在原世界，或者準確點兒說，放在普通的家庭裡，正是最為青春勃發無憂無慮的時節，而他們卻要擔負起家族的期望，去做一些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實在是讓人感到難受。
想不到他這個做老師的，在原世界裡因為無權無勢，管不了那麼多，來到這裡後總算有點兒成績和底氣了，卻依然對一些事情無可奈何。
回頭和學生們互相看看，大家齊齊歎了一口氣，本來因為演出和觀摩課都大獲成功而帶來的喜悅，也因此一掃而空。
「好了，別哭了。」林遠過去拍拍仍在抽泣的修妮和菲麗，然後向學生們喊道：「大家下午是不是都沒事幹了，既然都聚在了一起，這樣好了，我請客，大家去喝一杯怎麼樣？」
學生們互相看看，文斯忽然舉手道：「林老師，我想喝酒。」
林遠一愣，還沒說什麼，班上其他男生也紛紛舉起手：「林老師，我們也想喝酒。」
看著一堆人臉上的神色，再想起剛才娜塔莎臨走時的表情，林遠只覺得氣血一衝，大手一揮，喝道：「好，那就去喝酒！今天不醉無歸！」
「不許去！」
眾人剛準備掉頭向學院外走去，一聲嬌喝突然響起。
「咦？莎蘿？你怎麼來了？」林遠愕然問道。
「我和霍克叔叔聊完了，為什麼不能來。」莎蘿瞪了他一眼，目光在學生們臉上掃過，訝然道：「你們這是怎麼了？怎麼都垂頭喪氣的？還有林，你剛才怎麼會答應帶學生們去喝酒的？你不是一直堅持認為魔法師不能喝酒，以免影響精神的集中麼？」
「今天心情太差。」林遠歎了一口氣，把事情原委大致向莎蘿解釋了一遍。
「娜塔莎？」莎蘿歪頭想了想。「這可是個好學生啊，而且很討人喜歡，我對她印象很好。」
「你只是對她印象好。」林遠聳聳肩。「我和學生們可都是非常喜歡她的，現在她因為這個原因走了，我們心裡當然難過。」
莎蘿理解地點點頭，又道：「那麼你們認為她其實不願意走？」
「當然了。」好不容易止住哭聲的修妮大聲道。「娜塔莎總說現在在學院學習多麼高興，根本不想離開，現在又怎麼會自願回家。」
「而且她平時根本沒提到過這件事，如果她喜歡那個男的，又怎麼會完全不提起來。」菲麗加了一句。
「既然是這樣……」莎蘿微微一笑。「那我們去把娜塔莎搶回來吧。」
「啊？」林遠和學生們都是一愣。
莎蘿這話說得也未免太輕巧了，讓兩個貴族的聯姻取消所需要面對的壓力，絕對非同一般，光憑他們這些人難度可著實不小。
「沒有做過又怎麼會知道不會成功。」莎蘿露出的微笑讓林遠很眼熟，仔細想了想，原來根本就是她在教授那些孩子時臉上掛著的那種微笑。
「我倒忘了，這傢伙可是一個比我還徹底的理想主義者。」林遠忍不住翻翻白眼。「那莎蘿，你告訴我該怎麼做才能完成這個難度極高的目標呢？」
莎蘿搖了搖手指，輕笑道：「其實有些事情也不像你想像得那麼難，關鍵在於你肯不肯下定決心去做。我以前認識的林，應該不是一個在困難面前輕易低頭的人，為什麼在這件事情上就這麼容易放棄了呢？」
林遠一愣，莎蘿說得沒錯。如果是按照他的性格，既然已經猜到娜塔莎並不是完全自願的話，那麼作為一個極度袒護學生的老師，他肯定會想辦法幫助娜塔莎，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意志消沉。
之所以會這樣，其實是因為娜塔莎表現得太過平靜。而她這種表現，就表明她現在的決定其實也是經過考慮的，雖然並不是她完全自願的想法，但她肯定也已經接受了這個安排。出於尊重娜塔莎決定的考慮，所以林遠就沒有了別的想法。
「娜塔莎還是個孩子。」莎蘿微笑道：「就算她再聰明，卻也有很多事情其實她並不知道。還有很多她現在覺得重要的東西，其實並不如她想像得那麼重要。比如家族的名聲與利益。」
「說得你好像經歷過同樣的事情似的。」林遠忍不住笑了笑。
莎蘿露出的俏皮的笑容：「以後有機會告訴你。現在該你告訴我你的決定，不要忘記，你，是她的老師。」
「老師……」林遠微揚起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已經好久沒有人像莎蘿這樣單獨把老師這個名詞向他著重提出來了，現在聽起來便讓他感覺格外沉重。
莎蘿說得對，既然身為娜塔莎的老師，那自然要一切為她著想。明知道學生面臨著困難還要畏首畏尾的，那還算是什麼老師。
想到這裡，他便立即做了決定，而在做這個決定的同時，從剛才開始便一直盤旋在心中的鬱結之氣頓時一掃而空。
看著還不明所以的學生們，林遠嘿嘿一笑，讓眾人聚成一團，低聲吩咐起來。
五天後，連接庫斯帝國和法斯帝公國的大道上。
一列長長的車隊由南向北，向著法斯帝公國的方向緩緩駛去。
這列車隊顯然是哪家商行的貿易車隊，幾十輛馬車上都運載著滿滿的貨物。車隊周圍不時有幾個體格健壯的大漢一邊繞行，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看來是車隊僱傭的傭兵在做巡邏。
整個車隊除了夠大以外，看起來十分普通，而他們這種車隊，平時在法裡諾斯大陸上經常會看到，所以一般情況是也沒人會去注意——假如對車隊中三十多名明顯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們視而不見的話。
「坎比老大，你說梅裡老闆僱用這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子幹什麼？」一名大漢湊到身旁的同伴身邊問道，他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以至於周圍的人都能聽到，但是和他一樣，眾人都露出了和他疑惑的神情。
被他問話的另一名大漢眉頭一皺，低聲道：「法普，注意你講話的態度。什麼小孩子？他們也是正規的傭兵，還都是魔法師，嘴裡放尊重點兒。」
被稱為法普的大漢撇撇嘴，一臉的不屑：「魔法師？他們才幾歲，恐怕只是剛上魔法學院的學生吧，能有一個二級魔法師我就覺得很了不起了，算什麼魔法師。」
偷聽的眾人齊齊點頭，深以為然。
這些年輕人看起來也不過十七八歲，就算他們從小就開始學習魔法，一般情況下現在也不過剛剛進入高級魔法學院，而即便是大陸四大魔法學院的一年級學生，正常情況下也就是二級魔法師。至於其它一般或者比較差的魔法學院的學生，剛一年級的時候，能不能獲得魔法師資格還是個問題。
坎比瞥了一眼處於隊伍中心被眾人團團圍住的三十來名年輕人一眼，心裡也很奇怪。
因為魔法師的稀少，加上本身身份高貴，所以當傭兵的魔法師比起鬥士來說少了很多。一般的商隊能僱傭到一個就很不錯了。就算現在這個商隊物資比較多，按照坎比的經驗，能僱傭到三到五名合格的魔法師，就可以讓整個傭兵隊伍的實力提升一個檔次，足以讓他有信心完成這次護送任務。
可是這一次商隊的老闆卻出人意料的一次僱傭了三十多名魔法師，坎比起初聽到的時候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等真正見到這所謂的三十多名魔法師的時候，卻又大失所望。
這些小孩子的魔法實力能有多高？坎比和法普一樣有著疑問。
讓他們來保護商隊？只怕一旦出事了，還得他們這些傭兵保護他們。
「好了，不要廢話。我向傭兵工會確認過，他們的確是正規的傭兵團，雖然只是f級傭兵團，但這個護送任務本來就只是d級，他們的確有這個資格接任務。」坎比皺起眉頭，打斷了同伴們的竊竊私語。「再說了，既然老闆都不在乎，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記住，我們是傭兵，老闆給錢了，就要完成任務，別的不要多想。」
「傭兵也是要命的……」法普嘀咕一聲，不再言語。
坎比搖搖頭，目光落在那群魔法師中的一名男子身上。
這名男子的年紀明顯要比其他三十多個孩子大了不少，看樣子應該有二十五六歲，而從這幾天的接觸來看，他應該是這群孩子的頭。
他帶著這群孩子剛來到車隊的時候，坎比和他聊過幾句，雖然只是一些客套話，但坎比卻看得出這個人並不是傭兵菜鳥——當然也不是老鳥。
這讓坎比略微放心了些，只要有這麼一個人帶頭，這群所謂的魔法師們，就算幫不了忙，應該也不會搗亂。
坎比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人的頭上，即便是已經看了好幾天，他現在仍然忍不住低聲道：「為什麼是黑色的？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