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溫帶著尉遲熾繁一路疾馳,到得父親軍營之時,已經是半夜時分。放哨的士兵聽到一陣雜亂的馬蹄,都警覺起來,以為有了敵情,頓時哨聲四起。
「來者何人?快快站住,不然我們放箭了!」一個聲音厲聲道。
「媽的,老子都到了營前了,再來吹哨又有何用?若我真是來襲營的,這個時候發現還有用嗎?」宇文溫大聲罵道:「請報告國公,我是國公之子,西陽公宇文溫,有急事面見父親。」
是公子?營前統領不敢怠慢,馬上向裡面報告了進去,此時早驚動了宇文亮,忙派了親信出來查看,果然是宇文溫,便直接帶了進去。
宇文亮帳中已經亮起了燭光,見兒子進來,喝道:「畜牲,此乃軍營,你半夜三更的無故來此,是何緣故?」
「父親!」宇文溫叫道,同時把抓在身邊的尉遲熾繁狠狠的一搡,把她搡在了地上。尉遲熾繁年紀本小,長得更是嬌小玲瓏,被他一搡,頓時摔倒在地,她雪白的臉上頓時浮現出怒意,但她咬緊嘴唇,一聲也不吭。
「這是怎麼回事?」宇文亮厲聲問。
「她……她……昨天才出宮!」宇文溫說起妻子的醜事,不忍再言,心中憤怒難抿。
「昨天才出宮?那又怎麼了?」宇文亮詫異道,忽然明白過來,頓時氣得目眥盡裂,仰天歎道:「昏君,昏君,你怎麼能如此畜牲不如!」
「父親,主上荒淫無恥,國家遲早毀在他手中,更兼楊堅賊子野心,沽名釣譽,用心險惡,遲早會篡權奪位,我們既是皇室宗親,豈能坐視昏君亡國滅家?若是如此,日後九泉之下,難見太祖太宗。此女淫蕩,已經不能為妻,不若殺之以祭旗,便趁此時昏君不備,先襲韋考寬,再進襲長安,一舉奪下宮城,廢了天元皇帝,扶助靜帝,以匡社稷!」宇文溫激動的說。
「什麼?」宇文亮一驚,手中的茶杯都摔落於地,炸得粉碎。當半夜有軍情之時,宇文亮總喜歡拿一杯茶喝,一幅好整以暇的樣子,以示自己的鎮定自若,儒將風度,就只差沒有戴上綸巾,拿把羽扇,學習諸葛亮了。但當此之時,兒子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石破天驚的話,驚得他就好像半空中突然劈下一個炸雷,手再也不能穩定住。
「父親,天元皇帝昏庸殘暴,當此之時,乃天賜良機給父親。身為皇室宗親,打出誅暴救國的旗號,定然是大手一揮,應者雲集。」
「住嘴!」宇文亮低喝,「這種殺頭滅族的話你嚷嚷什麼?你不想活了嗎?」
「父親,不是人死就是我亡,你縱然不反,以天元皇帝之昏庸殘暴,他會放過我們嗎?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而一旦成功,挽救了宇文家的萬里江山,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起黎民百姓啊。」宇文溫見父親猶豫,激動的說。
「不要說了!」宇文亮喝道,「造反這種大事,無論成敗,都會致使國家動盪,社稷不安,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何必如此?世上好女人多得是,這種賤人,何必因此留戀?一刀殺了,什麼事都沒有。」
「你不造反卻殺了她,宇文?會放過我們嗎?」
「那就不殺,把她獻給皇上。」
「父親,你說什麼?他是我老婆,叫我把她獻給別的男人,我還是男人嗎?我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那是皇上,不是普通男人。」
「是皇上也不行。除非我不是男人!」宇文溫狠狠的說。
「住嘴!」宇文亮說,「一個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一個女人,拿國家穩定,拿身家性命去賭,這絕對不行。」說著,便要一個侍衛把尉遲熾繁扶了下去,吩咐好心看待,不得為難。
宇文溫見父親火了,只能悻悻然坐了下來。宇文亮想起堂堂皇上,竟**侄兒媳婦,這是遺臭萬年的事情,不禁長吁短歎起來。
主上如此,夫復如何?家國將走向何方?
忽然一陣馬蹄聲響起,接著聽到站崗的士兵喝斥聲,接著是一個尖銳的聲音在夜風中響起,隨風飄進營中。
「杞國公宇文亮、西陽公宇文溫接旨!」
慌得宇文亮父子二人忙忙的迎出營中來,連香案都忘記擺了。不知這深更半夜的,皇上到底有何事,要急急的送來聖旨。
「奉天元皇帝旨意,朕承天命,坐擁天下,四海之內,盡皆朕有,杞國公宇文亮、西陽公宇文溫,心懷怨恨,常有不軌之心,不臣之意,擁兵自重,還京而不交權,陰謀造反,幸賴天恩祖德,陰謀暴露。朕念上天有好心之德,一祖同宗之情,不忍其卒被誅也。因之賜杞國公宇文亮、西陽公宇文溫自盡,其餘人等,皆不追究。欽此!」父子二人跪下,只見黑暗之中一個年輕的太監尖聲宣讀道。他的身周雖然點著火把,但面貌模糊,身後影影綽綽的跟著十多個人,都騎在馬上,看不清具體面目。
宇文亮聽了聖旨,雙膝一軟,差點沒有坐倒。自己父子二人剛說了造反之事,皇上就知道了?
難道他是千里眼順風耳不成?
「父親!怎麼辦?難道我們就這樣束手待斃嗎?」宇文溫低聲道。
宇文亮心頭一震,是呀,為了一個昏君,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嗎?想起國家的前途,家族的命運,自己一生的雄心,妻子親人的眼淚,心頭一熱,心想反了就反了吧,不是我要反,是昏君逼的我。若造反成功,也許反而救了宇文家的江山,祖宗不但不會怪罪,反而會贊同的吧。
「杞國公乃當今皇叔,一向受寵,所謂造反,更是一派胡言。你們幾個鬼鬼祟祟,假傳聖旨,是何居心?來人哪,給我抓起來,嚴加審問。」宇文溫見父親猶疑,當下當機立斷,喝道。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從腰間拿下弓箭,描准傳旨太監,嗖的就是一箭。
宇文亮見兒子已經動手,箭在弦上,已經由不得不發,狠狠的咬了咬牙,朗聲道:「三軍聽令,主上淫縱滋甚,社稷將危。吾既忝為宗枝,不忍坐見傾覆,如今更以謀反之罪,欲擅殺無辜。這樣的皇上,豈能長久?大家聽我將令,今夜起兵,趁其不備,先取鄖國公而並其眾,然後推諸父為主,鼓行而前,誰敢不從?建功立業,裂土分茅,封公封侯,正此時也!」
宇文亮說著,站起身來,飛身上馬,拔刀大呼。
那傳旨太監見宇文溫動手,等箭射到身邊,忽然伸出右手,輕輕一抓,便把羽箭抓在手上,隨手甩出,正中一士兵胸口,那士兵啊的一聲慘呼,死在當地。
「杞國公抗旨造反,咱們快逃。」那人說著,拔馬轉身便逃。
宇文溫率人急追,但那些太監武功身手竟都十分了得,馬力又好,轉瞬之間便跑得無影無蹤,消失在漫漫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