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伐,你幹什麼?」獨孤伽羅磕得頭破血流,心中漸漸絕望,忽然看見楊勇到來,一顆心更是猛的往下沉去,那心往下沉著,沉著,彷彿是萬丈深淵,永不到底。
「我不是叫你別來的嗎?你為什麼就是這樣的不聽話呢?」一直堅強的獨孤伽羅再也忍不住,眼淚刷刷的流了下來。空中的火藥味任誰都聞得出來,彷彿看到刀劍相撞,隨時有人橫屍此處。而橫屍的那個人,是誰還不是毫無疑問的嗎?
她的心中從來沒有如此刻般恨著這個兒子的不聽話,家族的希望,家庭的幸福,是不是就因為他的不聽話而因此灰飛煙滅呢?
雖然他不來,也未必救得了麗華,但畢竟還有一線生機,而現在,這一線生機也徹底失去了。如果他不來……
然而他來了,這就是她那個聰明絕頂的,有勇氣有擔當的兒子,這時候她希望他是一個懦夫。
「皇上,請您放了我姐姐。」
「小屁孩,還真當自己那麼回事?我憑什麼聽你的?」宇文?冷笑說。
「我知道你會答應我的。」楊勇說,他充滿了自信。
「答應你?如果你現在出去,我會答應你放你一條生路。饒你不死!」
「你可以試試!」楊勇站在那裡,平靜的說。
宇文?聽了他的口氣,氣得胸口都要爆炸了,可是這個人太沉靜了,他的年紀雖然不大,但絕不能以小孩子待之,那麼他不是說的孩子意氣話,他憑什麼這麼篤定?憑什麼這麼自信?
他倚仗著什麼?
關於這個孩子的種種神奇之處,瞬間全部湧上心頭來。聽說他曾秒殺過超級武士,那次在曲江,那麼武功高強的刺客沒能殺得了他,卻不知怎麼死在了他的手上。此人從一出生,就有人傳言他是神仙,或說是妖怪,而他的聰明,確乎似神近妖,而他三四歲開始學騎射,武功也是高不可測。
如果自己下令殺他,他是不是真的能隨時先殺了自己?
他的心忽然害怕起來,無論自己怎麼擁有無限權勢,無限力量,但兩人面對面的站著,之間不過三尺,無論怎麼樣,他是否都能先殺了自己呢?
如果自己死了,縱把他碎屍萬段又有何用?如果自己死了,兒子尚小,這花花萬里江山,將歸何處?
想著那些虎視眈眈著這個皇帝寶座的宗室兄弟、大臣將相,他的心就禁不住的怒了起來。左思右想,他發現,自己從來沒落到過如此難以選擇的境地。
「你在威脅我?」他冷冷的問。語氣依然強悍,卻未免有些色厲內荏。
「沒有,我只是跟皇上求個情,順便告訴皇上,今夜只怕有人造反,得趕快提防。」
「哦?誰會在近期造反?小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杞國公宇文亮父子將會夜襲鄖國公韋孝寬的軍營,若是一旦得成,則長安成了一座空城。」楊勇記得歷史上記載的那次注定要失敗的劫營,就發生在尉遲熾繁出宮後不久。本來自己不想說出來的,但不說出來又如何?歷史未必就會改變,而且縱然宇文亮父子勝了,以平素兩家的關係,和姐姐皇后的身份,楊家也別想有什麼好處,也許還會被專政了。不說別的,只看宇文溫對自己的恨意,就不能不讓人擔心。
何況這事若果然發生,那麼自己這次說出來,也許就能讓宇文?放過姐姐。其實楊勇是做了打算的,如果真不能求得宇文?放過姐姐,那就只有用強了。
宇文?聽說宇文亮父子會造反,頓時心中一喜,真是想吃飯有人送佳餚,想睡覺有人送枕頭,自己正想著如何誣告宇文亮父子造反,他就真的造反了,這不是「正合吾意」嗎?想到此,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聽到有人造反,還發笑?楊勇一想,便明其理,說道:「皇上,杞國公坐擁重兵,若是不事先提防,讓他襲了韋將軍的營柵,他乘勢進擊長安,挾南征之威,趁虛而入,不知何人能擋?」
何人能擋?宇文?雖然荒唐,畢竟不是傻瓜。若韋孝寬真的被襲,那宇文亮手中就有二十萬人,而在城中不過駐了兩萬兵丁,到時自己還能安坐宮中享受尉遲熾繁的溫存嗎?
「如果杞國公他今夜不造反呢?」宇文?問。
「臣願受責罰。」
「好。」宇文?說,「那朕就跟你打個賭。如果杞國公今夜真的造反了,朕就放了你姐姐,仍尊她為皇后,待她如初,如果你說的話不過危言聳聽,沒未實現,那麼,對不起,不斷你姐姐的命要送掉,你,還有你爹爹普六如堅,你媽媽獨孤伽羅,都不要想再活命!」
「好,我賭!」楊勇毫不遲疑的說。心想,反正是死,若真的賭輸了,那我只有先制住你再說,只要有皇上在手,任他千軍萬馬又能奈我何?到時候想要我死?哼哼!老子可不會跟你們講什麼誠信規矩。
想到後路,心中便漸漸寧定。
「賜座。姨姨,你也起來吧。」宇文?說,並叫宮女搬來兩張椅子,叫兩人坐下。獨孤伽羅的一顆心仍是吊在嗓子眼上,心想地伐啊,地伐啊,你憑什麼就知道別人造反呢?若不言中,一家人的性命就葬送了,若言中了,那不是說明咱們楊家與反賊有勾結嗎?
那還不是死罪一條?
然而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但宇文亮真的會造反嗎?似乎從來沒有這種跡像,不知地伐憑什麼如此料定?她看向楊勇,卻見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心中受其感染,竟也慢慢的寧定下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今夜還剩下多少時間?如果天亮之時,還沒有宇文亮造反的消息,是不是自己一家就此送命?
地伐憑什麼如此自信?
宇文?已經派人加急去通知鄖國公韋考寬,叫他做好防備。誰也不知道,一場別開生面,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生死賭博在皇宮大內中悄然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