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逸夫的眼神躲避著娘親的注視,雖然娘平時很疼自己,可今天惹了這麼大的禍著實讓他幼小的心靈感覺到害怕。可這也不能都怪他啊!誰讓那幾個小子欺負妹妹,還說自己是沒有爹的野種呢!一想到自己一個打三個,打的他們開口求饒,羅逸夫的小臉上頗有自豪之色。
鍾晴溫柔地撫摸和兒子青紫的臉龐,道:「還疼嗎?以後不要再打架了知道嗎?讓爺爺知道會生氣的,你和念君進去讓張媽好好收拾一下,娘去趟東城。」鍾晴在知道兒子為什麼打架後就一點責備他的心情都沒了,還是去粥場看看吧!最近來乞食的人又多了,不知道米還夠不夠。
鍾晴讓人把兩個孩子送進府衙後轉身上轎奔東城而去,她前腳走後腳承煥等人就來到衙門口,剛才的一幕大家看的真切,不用問都知道那個美貌的少婦就是承煥的第一個女人——桃紅。
承煥壓制住想去追鍾晴的衝動,眼下能不能過得了老爹這一關還沒準呢!承煥翻身下馬來到衙門口,將自己的姓名官職讓衙役向裡通傳。羅睿一家對承煥的消息毫不知曉,一來是李賢和張雷瞞的甚緊,誰也不想讓他們光知道消息看不到人啊!那樣豈不是更折磨人嗎!二來羅睿等人身居府衙對江湖上的事情根本一點都不瞭解,是以羅府上下沒人知道承煥還在人世。
羅睿正在撰寫奏章,這一個月以來把他忙的焦頭爛額,原本已經控制住的流民暴動一下子又反彈起來,而且來勢更為兇猛,令他有手忙腳亂之感,顧東顧不了西。
聽見外面有腳步聲,羅睿放下毛筆,道:「誰呀?」
管家羅富臉色蒼白進來道:「老爺,外面來了個羅大人,已經被我請到客廳了,您是不是去見一見。」
羅睿長身站起,道:「哦!哪裡來的羅大人啊?找我就什麼事嗎?」
羅富將手上的帖子放到桌子上,道:「是官拜都指揮使的羅承煥羅大人,說……說是來認親的。」
羅睿眼睛一瞪,兒子已經死了五六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起這個名字,平常大家都把傷痛壓在心底誰也不願提及和承煥相關聯的東西,激動過後羅睿搖了搖頭,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多如牛毛,羅睿將奏章放好,道:「我這就去見他,你去把張雷張大人找來,貪墨軍餉的案子我想再研究一下。」
按著承煥的意思是上門就認親,可墨鳳等人始終覺得那麼做實在太唐突了,況且承煥變化這麼大,憑借一面之詞又怎麼能讓人信服呢!還是慢慢來的好,也給老公公一個緩衝的時間啊!
承煥根本就坐不住,在地上來回溜不時看看角門,既想早點見到父親又有點害怕,還有就是不知道見面了說什麼,因為要說的話太多了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啊!
羅睿低聲咳嗽一下從角門進來,他在外面也看了一會,沒想到這個羅大人會這麼年輕,原本以為能當上都指揮使起碼也得四十往上,現在一看頂多二十出頭,小伙子如同粉雕玉鑿般讓人願意生出親近之感,坐上首位後沖承煥一推手,道:「羅大人坐吧!你我都是本家無須客氣。」說著看了看墨鳳等人,頗有驚訝之色。
承煥坐下打量著父親,五年多沒見父親明顯老了許多,耳朵上面的頭髮都露出班白,那張剛毅的臉卻是沒有多少變化,仍然不怒而自威。
人的情感是無法控制的,不管剛才和墨鳳等人商量的怎麼好,這會一看見父親所有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後,承煥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流著淚道:「爹!不孝兒承煥回來看你了!」
羅睿一下就懵了,這是哪跟哪啊!眼前這個跟自己的兒子怎麼也扯不上關係呀!就是這身皮肉差異何止萬千,自己可生不出這等的兒子來。羅睿趕緊過來相攙,道:「羅大人這是為何啊!折殺我也!快快起來。」
漣漪等人見承煥倒是痛快,她們也只能飄飄萬福,齊稱公公安好!羅睿這才知道這些漂亮女人竟然都是眼前這個平地裡冒出來的兒子的媳婦!好傢伙,可真不少啊!
承煥被父親攙起來已經泣不成聲,啥話也說不出來了,這就是喜中悲啊!照例是墨鳳充當發言人,她對承煥以往的事情也瞭解的都很詳細,儘管長話短說也講了能有半個時辰。
羅睿還是不相信面前的這個漂亮小伙會是自己的兒子,變化太大了,大到讓人根本不能相信,正在他狐疑的時候,按察使張雷到了。
張雷一看見承煥就愣住了,隨即喜形於色道:「公子什麼時候回來的,可把我們想死啦!」又有張雷在旁佐證加上表哥李賢,羅睿信了六成,但他怎麼看承煥怎麼彆扭,和印象中的相去太遠了,不是說現在的承煥不好,而是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而已。
看著承煥拖家帶口這麼多人,羅睿讓他們先去安頓,單獨把承煥叫進了內宅,有些話當著旁人還是不好問的。
陳氏夫人此時正在數落孫子,看著逸夫身上的傷真是又氣又心疼,加上思念承煥令她心情十分低落,乖巧的念君看出奶奶的愁苦來,輕輕搖著陳氏的手。
看見丈夫帶了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走進內室,陳氏略微詫異,不知道這是為何。承煥看著朝思暮想的親娘就在眼前,未曾說話眼淚先開道,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把陳氏夫人也哭的雲裡霧裡的直迷糊。
羅睿一說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兒子,陳氏夫人驚呼一聲,拉著承煥左看右看,口中連連點頭,道:「真是我的兒!娘可想死你了!」說著抱住承煥痛哭流涕。
兩個小孩已經懂了很多事,見陳氏母子哭罷多時後,羅念君怯生生地問承煥,「你是我爹爹嗎?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呢?」
承煥看著面前的一雙兒女,把念君抱在懷裡,道:「乖女兒!我當然是你爹爹啦!」說著又把逸夫也抱起來,這時承煥才知道為什麼母親不像父親那樣猶豫半天才相信,因為小逸夫跟自己有著七八分的相像,羅睿不像妻子整天都和孫子孫女在一起,哪裡能聯想到那麼多啊!
承煥見逸夫臉上淤青忙運內力將他臉上的淤血化開,可能是遺傳了鍾晴的膚質,逸夫白淨非常,這一大一小兩張臉擺在一起,說不是父子那純粹眼睛有病,此刻連羅睿也看出門道來,樂的嘴巴都合不攏。
兩個孩子經常被人說成沒有爹的野種,此時說什麼也不肯離開承煥半步,五個人圍坐一桌,承煥不時講些小時侯的趣事,真可謂其樂融融,承煥這也是讓父母再無嫌隙,自己面貌雖變可那份親情和血濃於水的關係永遠不會改變。
鍾晴先是到東城的粥場看了看,半個月前買的五萬兩銀子的糧食已經所剩不多,可見難民的數量之巨,一想到這些難民如果也加入到流民暴動中去那會是多麼大的力量啊!自己雖然花費些金錢可卻為公公化解了不小的後顧之憂啊!
粥場的頭頭是管家羅富的侄子羅大,面帶憂色道:「少奶奶,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我今天又加了十口鍋可還是供不上呀!最近米價又上漲的十分厲害,我怕長此下去遲早會把您拖垮的。」
鍾晴也知道再這麼下去不是長久之計,可怎麼安排這些難民呢?總不能讓他們加入到反對朝廷的陣營吧!那樣一來局勢會難以控制的,而自己一家人的安危也無法保證啊!鍾晴在懷裡摸出一達銀票,道:「這裡是五萬兩,你拿去買米吧!我最近手頭也不寬裕,等海上那批銀子回來就好了,粥別太稀了,記住了嗎?」
羅大接過銀票點頭答應,少奶奶自從來到浙江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命啊!在浙江民眾心裡,少奶奶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供著其長生牌位的數都數不過來呀!
鍾晴心中憂慮的倒不是這些,上個月她裝了一船的上等江南絲綢和景德鎮瓷器,價值白銀二百多萬兩發去南洋,可船至今也沒有消息,焉能不讓她憂愁啊!如果這次的貿易出了意外,那自己辛苦這幾年算是白挨累啦!
鍾晴回到府衙已經快到掌燈時分,揉著太陽穴的她發現府裡內外都張燈結綵,不知道有什麼喜事,而且每個人看她的眼神和平時都不一樣,這又是為何呢?
走過月亮門,迎面過來一個女人讓鍾晴眼睛一亮,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等美麗的人,難不成是公公……!
墨鳳看見鍾晴也是一愣,雖然鍾晴也是美女但墨鳳知道鍾晴絕對沒有自己漂亮,就是漣漪她們也似乎比眼前的鍾晴美上一點點,可墨鳳卻感到一絲壓力,那是鍾晴特有的氣質所形成的壓力,看著她就會覺得自己成了小家子氣,而且這種感覺特別強烈。
墨鳳和鍾晴互相微笑點頭擦肩而過,墨鳳心中則充滿了疑惑,鍾晴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為什麼會有這等包容天下的氣勢啊?
「爹,我也要騎你的脖子嘛!剛才你都讓哥哥騎很久了呀!快點嘛!」鍾晴走到自己的跨院就聽見女兒念君的歡快笑聲夾雜著兒子的不依聲,爹!這兩個孩子怎麼這樣胡鬧上了,爹也是隨便亂叫的嗎!
推門而進的鍾晴看見屋子裡的景象為之一怔,女兒正騎在一個人的脖子上,而兒子也被那個人背在背上,他們一轉身正好和自己面對面,看著面前這個飄逸若仙的翩翩公子,鍾晴好半天沒有說話。
承煥看著面前的鍾晴,與記憶中的一比較變化還是滿大的,她比以前更加成熟豐滿了,倒有些陌生的熟悉感,慢慢將兒女放下,承煥張開雙臂道:「桃紅姐!」
桃紅面現疑惑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呢?逸夫念君快到娘這來。」
逸夫瞪著大眼睛看著母親又看看父親,道:「娘,你怎麼連爹爹都不認識啦?爹爹好棒呢!」
念君也附和著道:「是啊是啊!爹爹能不用手就把茶杯拿過來呢!爹爹,你快讓娘看看你的戲法啊!」
承煥前走幾步來到鍾晴近前,聲音哽咽道:「我……我是承煥啊!是不是我變了模樣姐姐不認得我了?你再仔細看看?看看我再看看逸夫。」
不是鍾晴不願意相信,而是承煥的變化是驚人的,鍾晴又不像承煥的父母那樣瞭解自己的孩子,她和承煥在一起的時間是很短的,幾個因素都決定了鍾晴的懷疑,面前的人是承煥嗎?她希望是但又有些害怕,幾年來,從前的承煥的影子已經牢牢地印進自己的腦海中,跟面前這個人一點關係都扯不上,讓她如何能相信呢!
承煥把逸夫念君抱在懷裡,招呼鍾晴坐到床沿,道:「桃紅……我應該叫你晴兒姐姐的,你的事我都聽少卿說了,這幾年苦了你呀!」
鍾晴略顯詫異,道:「你認得少卿?你怎麼會認得他呢?他現在還好嗎?」
承煥示意鍾晴不要著急,承煥先講了他和鍾晴以前交往中的一些重要的事詳細講述,而後他又把自己自打被盧九成擄走一直到上個月婚禮的事情講述一遍,這一講就講了兩個多時辰,兩個孩子都趴在承煥懷裡睡著了。
承煥摸了摸逸夫的頭髮,道:「晴兒!這就是以往的經過,這下你應該相信我就是從前的承煥了吧!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爹和娘啊!」
鍾晴聽的入神,有時跟著歡喜有時跟著憂愁,見承煥如此問,她擦了擦眼中的淚水,道:「我相信。這麼說……你已經成親了?這很好啊!」
承煥握住鍾晴的手,道:「我一直都沒有忘記你的,我也答應過你永遠不會忘記你,我一直都記得啊!」
鍾晴像觸電似的抽回自己的手掌,見承煥眼中滿是不解,鍾晴訕然道:「對不起,我……我有些不太習慣……不習慣!」鍾晴忽然想到了回來是遇到的那個美麗的女人,看來她就是承煥的妻子啦!真的很漂亮,比自己強多了。承煥剛才也是粗略地講了一下,鍾晴還不知道承煥現在的身家呢!不然會更吃驚的。
被鍾晴的態度所感染,承煥也有些意興索然,好在鍾晴已經相信自己就是從前的自己了,換個角度去想也覺得很正常,冷不丁冒出一個人來說是自己以前的親人而面目大不一樣,任誰都會認生的。
承煥一看時候已經不早了,輕輕將兩個孩子放下,道:「很晚了,你休息吧!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聊。」
鍾晴沒有回話,慢慢起身送承煥離去,轉身反手身子依靠在門上,眼中的眼淚潸然而下,日盼夜盼卻盼回一個不好接受的結果,正如承煥所想的,鍾晴確實一時間難以將他和以前的那個承煥重合起來,這需要時間。還有就是承煥竟然成親了!鍾晴原本就沒在意這個名分,不然也不會死賴在羅家不走,可事情臨到頭上又是那麼讓人心酸,自己的付出值得嗎?
承煥找到羅富,自己以前個這個管家相處的還行,讓他帶路去墨鳳等人住的跨院。羅富也有些顯老了,在前面打著燈籠,道:「少爺,你可不能對不起少奶奶呀!這個家要是沒有少奶奶早就散盤子了,起先少奶奶懷著孩子得不到老爺和夫人的承認直到孩子一歲多,那段時間少奶奶吃的苦都沒法算呀!老奴可不想看見少爺只見新人笑看不見舊人哭,算是我多嘴了。」
承煥接過羅富手中的燈籠,道:「我來拿吧!您跟我多說說她的事行嗎?」雖然郭蓋也跟承煥講過,但從羅富這個親身經歷的人口中講出來又是別具震撼力。
兩個人特意走的很慢,本來一刻鐘的路程走了三刻鐘,承煥聽的真想回去問問鍾晴她是怎麼過來的,一想到因為抄家後困難沒有奶水她竟然喂自己的血給孩子,承煥的心劇烈地震顫著,自己欠她的實在太多啦!
別過羅富,承煥來到房裡,看見只有墨鳳漣漪和玉蘭在,想來其他人因為勞累先休息了。漣漪見是他,打趣道:「怎麼又回來啦?應該留宿才正常啊!」說完就看出承煥臉色很差,似乎情緒不大對。
玉蘭讓出座位給承煥,站到承煥身後揉著他的雙肩,道:「和公公婆婆談的不愉快嗎?還是和那位姐姐說不清楚?」自從玉蘭和母親一同以妻子的身份呆在承煥身邊後,整個人也變的乖巧文靜了許多。
承煥搖了搖頭道:「我看出爹娘一直想問我你們的事情,可兩個孩子很鬧他們也沒在孩子面前問,和晴兒已經說了,她似乎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
墨鳳握住承煥椅子上的手,道:「有什麼感觸心裡不舒服吧!是因為她嗎?」想到承煥最後應該是由鍾晴那回來,看來是這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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