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比武松半年多前在景陽岡聽到的虎嘯聲音要響亮的多,但是跟上一次不同的,他並沒有感覺到懼怕,相反,他感覺到很安心,因為月牙回來了。
月牙用她的腦門蹭開了帳篷的門,然後如同森林之王一般有城府的走了進來,武松看到,在月牙的嘴中,叼著血肉模糊的東西,看起來,那應當是誅殺了西門慶和潘金蓮的憑證。[]
「西門慶和潘金蓮的人頭在此。」月牙把人頭往地上一扔,然後用有些含糊不清的語氣說道。
「你受傷了?」武松關心的問。
「沒有,只是我不清楚為什麼,感覺疲勞的很快,我要……休息了。」月牙說著話,她的身體慢慢虛化,融入了武松的身體,翻了個身,沉沉的睡去。
「這是怎麼回事?我在這裡,從來也不會感覺到疲憊,月牙怎麼會這樣?」武松質問張樹。
「掌櫃,其實這個很好理解,你本身所攜帶的能量,是不會在這裡有衰減的,但是一旦是借用的東西,衰減的速度就會很快。比如學城的縮地法,就是一種極速衰減。」張樹解釋道。
「那也就是說,刺客之心不存在了?」武松覺得有一些可惜。
「大部分已經消失了,但是有少量的殘留會保留在月牙身上,這也就等同於保留在你身上。掌櫃,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只要你能夠走出亡之軍勢,那麼身體上的傷痛自會復原,你的武功雖然不會更進一步,原樣還是能夠維持的。但是那缺損的小手指,卻是不能夠再長上的。」張樹說到後面有一些惋惜,緊接著他說了一句武松聽不懂的話:「雖然不是天傷,可終究還是有所殘缺。」
就在此時,帳篷外一片大亂,吵嚷之聲讓武松馬上的覺察到,肯定是來了戰事,不過對方的首領已經被誅殺,怎麼還會前來進攻呢?他急忙衝出帳篷,四下觀望。映入眼簾是隨處可見的生死相搏,武松認得出來,有大批釋放了死亡衝鋒的亡者正在己方大營中肆虐。
武松隨手抓過來一個學徒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回稟頭領,不知道怎麼回事,臉譜島內的所有亡者突然發了狂,釋放了死亡衝鋒一起掙脫封印打了過來。」那學徒只是匆忙的回答了一句,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頭領,大事不好。」張學士及時的出現了。
「對方的亡者突然襲擊而來是吧,這個我已經知道了。我只是奇怪,上一次他們掙脫那個『蛋殼』的時候用了很長時間,為什麼這一次的進攻如此突然?」武松問道。
「雙方的頭領有能力同時的解放所有的亡者,讓其進入死亡衝鋒。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頭領死亡,那麼亡者也會進入狂暴,開始最後的攻擊。」張學士解釋道。
糟糕!武松完全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說法。
「張學士,這是我的錯,我剛剛派人把對方的千面刺殺,可眼下應該如何應對?」武松知道這個時候隱瞞只會帶來麻煩,因此如實相告。
「頭領,這麼大的事,你真該跟我商量下。現在的情況不好處理,因為這些亡者可以保證一小段時間的攻擊意識,我們暫時還無法把在對方大營中的無面者也牽扯進來,現在我想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您也解放所有學城陣營中的亡者。」張學士一字一頓的說。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武松有些絕望,他的想要減少傷亡的計謀,卻在不知不覺間,把戰爭推向最為慘烈的頂端。
「沒別的辦法,您什麼都不做,這些亡者也會殺光我們,然後再自相殘殺。」張學士搖著頭。
「那到底應該怎麼從這裡出去?」如果不能打的話,那為什麼不逃呢?武松還是要竭力的避免戰爭機器的運轉。
「頭領,我不知道。」張學士回答。「只是在學城的典籍當中,曾經記載過類似的世界,書中只是模糊的提到,該結束的時候,自然會結束。頭領,兩者相權,保全活人的性命要比保全死人的靈魂重要一些,何況猶豫只會讓所有的生者和死者都死掉。」張學士苦苦的規勸道。
「那好吧。」武松沒有時間來思考其中的細理,按照張學士所說,這的確是現在能做的最好的選擇。「我解封所有的亡者,他們自由了,可以開始死亡衝鋒。」武松並不清楚怎麼做,他以為像燃燒亡者一樣,授權給張學士就可以了,卻不曾想,在他說完之後,整個學城的大營為之一震。
在這之後,號角聲交織著吶喊聲一起襲來,從答應的各個角落中,湧出了潮水一般的亡者,武松在學城中見過他們,他們還是穿著各式的衣裝,只不過現在他們的眼裡,只有臉譜島的亡者。
武松還記得,這些亡者匯聚在學城的目的,是想要擺脫詛咒,自我救贖,然而,正是因為這種偏執,他們來到了亡之軍勢,在這裡獲得了實體,卻被鎖上了另外的契約。這一次,他們甚至不能夠為自己的解脫而戰,只能夠為了虛無縹緲的首領意志,而向前衝鋒。
其實死人和活人,又有什麼兩樣?李六死去的時候,難道那些邊關的將領會為他傷心嗎?不,絕對不會,那些將領嚴重的李六,就是學城學士嚴重的亡者,他們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只是一串隨時可以犧牲掉的數字。
戰鬥迅速的進入到了白熱化,雙方的亡靈扭打在一起,學城的亡靈雖然數量略少,可是臉譜島的亡靈因為是先放出來的,所以率先的失去了戰鬥的目標,和本方的亡靈扭打了起來,武松明白,要不了多久,這裡的所有亡靈,都會打在一起,慢慢的,他們會開始攻擊人,亡靈的速度比人快許多,在這片沒有遮蔽的世界當中,人是無論如何也逃避不了獵殺的,最終的結果,就是在亡之軍勢中的生者和死者,全都走向滅亡。
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結局,武松想明白了這一切之後,平淡的坐在了大營門前的空地上,而張樹則一言不發的站在他的身邊。
就這樣結束吧,武松想起了死在陽谷內牢當中的眠學士,他在死之前的時候只是要了半瓢涼水。眠學士所經歷的事情一定比武松多的多,所以他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才能夠如此的從容。
部分亡靈已經開始攻擊活人,那些怯懦的學士躲在英勇的學徒身後,但是亡靈有力的爪子卻能夠輕易的撕開一個身手不錯的學徒,死者與生者,幾乎稱不上是戰鬥,而只是單方面的屠殺。
武松沒有力量去拯救任何人,他只能在這裡待著,看著一條條生命走想衰亡,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面對這樣的災難,人根本無法抗拒。武松坐在這裡,也等待著屬於他的死亡。
「這位,我想就是武鬆了吧?」旁邊突然有人說話,並不是張樹。
武松抬頭一看,只見他的身邊站著另外的一個人,這個人很年輕,只是衣服上有些灰土,另外,脖子是歪著的。
「你是?」武松在大營中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亡者,活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往這裡跑!
「我是鐵學士,咱們倆在學城聊過天,這是我這一世的身體。看著可能有點奇怪,我不小心讓脖子撞斷了。」年輕人回答。
鐵學士!發動這一切的鐵學士!他現在來到這裡,想要幹什麼?武松趕忙站起身來,就算不為別的,面對這種傳奇,也要保持足夠的尊敬。
「我是張樹,我讀了您的手卷。」張樹激動的說話有些哆嗦,這跟他平時的沉穩,不太相同。
「那你就可以算做是我的傳人了,很好,你一切都做的很好,現在命運終於把我們同時帶到了旅途的重點。」鐵學士的樣貌雖然年輕,可是話語中卻有著掩飾不住的滄桑。
「鐵學士,你贏了,學城和臉譜島會在這裡同歸於盡,這是一個進來,便不可能再出去的世界。」武松頹然道,他不知道這種認輸能夠讓鐵學士獲得怎樣的愉悅。
「我沒贏,贏得也不是我,凡人的時代終究是要到來的。也許在未來的什麼時刻,神秘和神奇會再一次的出現,不過我相信,當這種神秘和神奇讓多數人感覺到不悅的時候,一定會再出現像我這樣的人。老實說,看到眼前的這一切,我沒有任何的愉悅,我甚至開始懷疑,我一直處心積慮在謀劃的事業,是不是從源頭上就錯了,但是武松,正如你所看到的,從我踏上這條路開始,便再也不可能回頭。」鐵學士的言辭中,有一些落寞。
「被報仇的人不快樂,報仇的人也不快樂,到頭來一切皆空。」武松搖著頭,他甩了甩手,準備走到戰鬥中最激烈的地方去送死。與其在恐懼中繼續活下去,倒不如這樣結束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