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拚肯定不行,這是毫無疑問的,理由還是那些,手中的亡靈數量已經不如對方,學士的戰鬥能力也應該遠遠的不如無面者,總體比拚下來,學城一定是吃虧的。另外,最重要的就是,讓更多無辜的活人和亡者死去,同樣是不正義的行為,那麼以這種方式去結束暴虐,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刺殺,派出技藝最為精湛的殺手,在黑暗中一擊致命,擊殺潘金蓮和西門慶,那麼這場戰鬥可以說就已經結束了。[]
可這只能是個想法,無法實施,因為武松沒有合用的殺手。學士當中以武入道的人少,武松是瞭解這些學士的,對於暗殺這類事情一定是一百個不樂意。再者說來,暗殺一事跟正面打鬥不同,講究的是一擊致命,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即便是身體處於鼎盛狀態中的武松,想要做到這種事,也是不可能的,他的招式以剛猛為主,大開大合,連呼吸的聲音也充滿力量,隱匿是絕對不可能的。
學徒呢?學徒當中也許有合適的人物。武松在自己的帳篷裡來回的踱步。就算有也不可以用,學士和學徒中間的矛盾頗深,彼此相互不信任,再說無面者神通廣大,陣營當中的學徒,很可能已經出現了反水的人,要是那樣的話,刺客還沒有派出,風聲就已經走漏了。
「掌櫃。」熟悉的聲音在帳篷外響起。武松心裡一凜,他一時間也沒有聽出來這到底是誰。
「誰?」武松並沒有直接讓他進來,而是問道。
「張樹。」外面的聲音回答。
「快些進來。」武松趕忙說道,這確實是張樹的聲音,不會有錯的。
帳篷的簾子一挑,張樹貓著腰,嗖的一下進來,站在了武松的面前。武松仔細看去,發現張樹並沒有什麼變化。
「你現在是活著,還是死了?」這是武松必須要問的話,因為無論生死,在這個世界中都可以獲得實體。
「活著。掌櫃您做的很對,在這個世界當中,區分活人和死人是至關重要的。」張樹點著頭回答。
「這段時間你都去哪了?」武松對於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在審判日到來之前,我需要隱藏,審判日來臨之後,我需要做一些安排。」
「什麼安排?」武松繼續問。
「我找到了劉林,還有海砂。劉林一路艱辛來到學城,不能讓他在這個世界當中迷失,至於海砂,她是命運的關鍵人物,更是要注意保護。」張樹回答。
「關鍵人物?」武松不解,他想不出來,海砂除了復仇之心,還有一意孤行的偏執之外,還有什麼關鍵的所在。
「其實掌櫃早就應該想到。海砂的名字本就特殊,海即為臉譜島,砂就是學城。如果沒有她,臉譜島和學城的命運,怎麼可能會這麼容易的捆綁在一起,來共同經歷這審判日?」張樹說話的語氣倒也平靜。
「那你現在來這裡幹什麼?」武松明白,張樹這種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
「我知道掌櫃你遇上了麻煩,我來這裡,是為了幫你。」張樹回答。
「你一個人不夠,我需要的是身手好的刺客。你同過去的我一樣,擅長正面對敵,可暗影中的一擊並不合適。」武松搖了搖頭,他並不懷疑張樹知道他心中所想,鐵學士的傳人在這個世界當中,通宵一切並沒有什麼奇怪。
「東家,你有合用的刺客,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
「哦?快說說看!」武鬆一下子來了精神。
「掌櫃可曾記得,寶光如來鄧元覺?」張樹的眼睛盯著武松。
「鄧元覺……記得記得,就是那個胖和尚。」武松想了想,鄧元覺來到桂花樓的時候,張樹應當已經是那的夥計了。
「他跟掌櫃一共見了兩面,其中第二面的時候,是不是給了掌櫃一本《史記》?」張樹繼續問道。
「是……」武松有些遲疑,因為鄧元覺給武松這本書的時候,是在雅間裡,周圍並沒有其他的人,而且這件事之後,武松也從來沒有跟人提起過,這一點張樹知道,就有些奇怪了。
「掌櫃不必懷疑,我並沒有監視您,只是這一切在從前鐵學士的記載中,都有所描述,我只是照著陳述罷了。那我想問一下東家,那本書你是否還帶在身上?」張樹問道。
「在身上。」武松點頭答應。說來也怪,每一次換衣服的時候,武松總會記起來把這本書放好,雖然他幾乎沒有翻看過,但是胖和尚讓他隨身帶著的話,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中,反正一本書而已,也不會增加什麼負擔。甚至在玻璃蠟燭的考試之前,武松也偷偷的把書揣在懷裡,他的本意是,如果房間裡的生活太過於無聊,那麼看看書,多少也能解解悶。當然,真正面對著玻璃蠟燭的時候,他早就把書的事忘了。他的身體已經慢慢的習慣了書的重量,幾乎把那本《史記》當成了身體的一部分,要不是張樹提起,武松自己是絕對不會想起來還有這回事的。
「鐵學士應該說過,這是一個亡者的世界,亡靈在這裡可以獲得實體,可以傷害生者。鄧元覺給你的那本史記,並非是普通的抄本,它乃是一些英靈常住的地方。剛剛的時候,你看到了武大和西門慶的法器,這本書類似於這樣的法器,卻有不一樣。他們的法器所儲存的就是普通的靈魂,最多是怨靈,而書中所承載的,乃是英靈!」張樹的口氣越來越激動。
「那這些英靈強大嗎?可以做什麼?」其實武松已經猜到了答案,只不過,要張樹證實,他才放心。
「《史記》當中有一部分章節被稱為《刺客列傳》,其中記載了五名俠義之士的刺殺事跡,這五人的英靈匯聚於此,已經生出一顆無比強大的刺殺之心,這顆刺殺之心,足夠把一個農夫變成最為出色的殺手。」張樹解答道。
「那是要我繼承刺殺之心嗎,讓我去殺掉潘金蓮和西門慶?」武松站起身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殘廢的身軀,無比的渴望戰鬥。
「不行。你是活人,刺殺之心繼承在活人身上,這個人固然會短暫變強,但是很快就會灰飛煙滅,只有死者才可以繼承。而這個死者,又必須是充分繼承了你的意志的人。」
「難道要我自殺,以亡者的身份繼承刺殺之心?」武松的手心裡滲出汗來。
「在這裡,活人死去,就會消失,不會變成亡者。」張樹搖著頭,然後說:「我說的是月牙,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她的靈魂跟你已經有了割捨不斷的聯繫,她是亡者,也可以代表你的意志。這就是我讓劉林松她來這的原因。」張樹解釋道。
原來如此。武松呆坐在了椅子上,難道鐵學士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預言到了武松今天的想法?武松突然有一些絕望,如果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別人已經安排好的,所謂的命運,就是無論如何怎麼掙吧,都脫離不了那看不見的束縛。要真的是這樣的話,活著還有什麼價值呢?
武松從懷裡摸索著,掏出了那本幾乎沒有翻動過的書,遞給了張樹。然後開始喚醒月牙,喚醒進行的非常順利,剛剛喊出第二聲,月牙便傳來了應答。此時武松正在擔心自己的身體會應付不了月牙的醒來的時候,一股絕大的力量突然闖進了武松的身體,武松抬眼看去,《史記》正燃燒著燦爛的泛白的光,這光如同流水一般,流進他的胸膛。然後他「看到」「流水」被月牙大口的吞嚥了下去。
一聲虎嘯。武松的身軀彷彿被撕裂了一樣疼痛,腦子裡嗡嗡作響,彷彿被抽乾了靈魂,腦漿也失去了一部分,傳來和顱骨碰撞的空洞聲。再看眼前,一頭泛著白光的老虎威風凜凜的站在了帳篷內。
「月牙,你終於活過來了。」武松很是唏噓,半年多以前,當他在景陽岡上看到月牙的時候,他們還是生死相搏的仇敵。「你現在擁有了實體,如果想報當年在景陽岡上我殺你的仇,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殺掉潘金蓮和西門慶是吧?」月牙沒有說別的話,只是跟武松確認了一下。
「是的。」武松不知道回答什麼好,他其實很想跟月牙這麼好好的說會話,他有的時候感覺,只有月牙,才是永遠陪伴他的那個。
但是月牙沒有再回答,而是輕輕一縱,便從帳篷中竄了出去,腳步聲越來越遠。
「刺客通常都是沉默的,月牙在獲得力量的同時,也在體會那些人的心境。」張樹解釋道。「你要做的,只是等待。」
時間在這個世界中是不存在的,武松知道這一點,他從來不會感覺到飢餓和乾渴,也從來不會如廁,可是月牙走之後的每一剎那,武松的心都感覺的到,這一切是無比的漫長。就在這種沒有盡頭的漫長幾乎消磨乾淨了武松的意志的時候,一聲虎嘯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