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細心和運氣。」毛蛋一邊說話,一邊拉著潘金蓮的手,走到了甲板上幾乎固定在那的木凳和木桌前,他好像害怕潘金蓮會隨時的跌落海水中一般,一路上都緊緊的抓著潘金蓮的手,直到坐下,才停止了下來。
「我不是很理解,能跟我說說嗎?」潘金蓮問道。這周圍都是大霧,如果單純說運氣還可以理解,那麼細心又有什麼用呢。
「這種霧氣,是千面對於臉譜島設下的一種保護。想要進到臉譜島,只能夠等到夜色降臨的時候才可以,那個時候霧氣會消退。在臉譜島海港的最高點,會燃起一堆篝火,指引著船隻入港。但是那堆篝火並不是很明亮,且點燃的時候,只能從正西方看到,其他的三個方向都會被遮擋起來。也就是說,霧氣消散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出現在臉譜島的正西方,而且這個距離並不太遠,現在已經是月中了,篝火在月光下不會是那麼明顯,很容易會讓人誤解成是一顆比海平面稍微高一點的星星。因此,雖然知道現在所處的位置還在臉譜島的西面,可卻不能停下來,一定要繼續航行。船舵的把握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誰都不能保證在大霧消散的時候,我們是不是已經從臉譜島的旁邊擦了過去,那樣的話,即便是在甲板上觀察整個夜晚,也不會找到那已經被甩在背後的篝火了。」毛蛋解釋道。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說的這個是運氣?」潘金蓮試探道。
「不對,我說的是要入港的難度。現在我要說說關於細心的問題。千面自然不會設定無法讓船隻入港的規則,所以他留下了指引航線的線索。這一帶的海底並不是很深,大概有十五丈左右,這也是因為臉譜島露出海面的部分,只是它全部的一點點而已,它更多的部分,在海面下橫亙著。千面在海底設置了長七丈的柱子,海流在經過這些柱子的時候,會發出一點點不一樣的聲音,柱子的走向就是通往臉譜島的方向。」毛蛋說話的時候手指一直輕戳著桌子,潘金蓮明白,他實際上是在用手指著正下方。
「那黃虎現在……」潘金蓮想到剛才她出來並沒有在甲板上看到黃虎,按照毛蛋的說法,黃虎應該在用他的耳朵給船隻領航。
「你猜的沒錯,黃虎現在正在船的底艙中,用耳朵貼著距離船隻龍骨最近的地方,用這種方法來感知航向,同時,操縱船舵的工作也是由他在進行。」毛蛋每說一句,就用手指點一下木桌,木桌非常的解釋,他這樣點上去,只會有一些悶聲悶氣的聲音,這讓潘金蓮聽上去都覺得有一些疼痛。
「那船員呢?」潘金蓮突然意識到,從她走出船艙開始,似乎就沒看到一個船家,他們雖然平時身處甲板的角落,可在過去的這麼多天中,潘金蓮發現,任何時候,甲板上都會有至少一個船家。
「黃虎殺了他們。」毛蛋的聲音很冷酷,好像他說的並不是關於人的性命的話題,倒是些比豬狗牛羊更為渺小的玩意。
「為什麼?」潘金蓮驚呼。不久之前船員還給她送飯來著,毛蛋說黃虎殺了他們,也就是說,他是剛剛動的手。
「臉譜島本身,它的存在和最後到達的方法,都是絕密的,這些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知道,更別說這些會在海上來回航行,嘴上從來也沒有節制的船員了。另外,你也應該知道,船上的飲食不多了,殺掉一些多餘的人,也可以節約消耗,一旦我們錯過了臉譜島,還可以多活一天,而時間可以帶來活下去的希望。」毛蛋的聲音仍舊冷酷。
「可那些人是無辜的啊,他們還有家人。」潘金蓮覺得自己內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被觸碰到。
「出海前黃虎給了他們家人一大筆錢,並且告訴他們的家人,這一趟航程很危險,但是他們的家人都沒有阻攔。實際上,航船本身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水手很少能夠得到善終,這是做這一行每個人都知道的,甚至可以說,他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在等待著可以讓自己解脫的一天。」毛蛋右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相互的彈撥著,看上去潘金蓮的問題讓他感覺到極度的無聊。
其實武大出去賣燒餅的時候,潘金蓮經常會偷偷的許願,她希望這個矮子可以在街上被人殺掉,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可惜這種禱告從來都沒有變成過現實,她不知道,這些船夫的妻子,在他們即將的時候,個別人的心中是否有過和她一樣的禱告,如果有的話,那這禱告應驗了。
「殺死無辜的人,會不會遭到報應?」潘金蓮有些害怕,她殺過很多無辜的人。半天堡上伙房中的那些伙夫都是,她利用了他們求生的本能,把他們送上了絕路。如果殺害無辜會遭到報應的話,那麼潘金蓮幾乎可以看到她自己悲慘的結局。
「大多數的時候不會,但是個別時候,會有一點小麻煩。這也是我即將要說的,運氣一事。你也應該看出來了,這片大霧,濃的非常不正常,可曾想過它們是怎麼來的?」毛蛋問道。
「我不瞭解這種神秘,如果猜測,也是妄加猜測,最後歸結於鬼神而已。」潘金蓮實話實說,另外她也知道,這正是毛蛋所喜歡的理論。
「說的好,潘金蓮,你的成長越來越讓我感覺到震驚。」毛蛋讚賞了一句,然後繼續說:「實際上這片濃霧,是由人的魂魄和怨氣所構成的,在臉譜島的四周,也就是它延伸到海底的部分,鋪滿了如同這條船上的船家們那樣的死者,在過去的千年中,無數的人以類似的方法,屍沉於此,這片被隕鐵戒指詛咒的大海,不會放歸人的魂魄,而是把它們困在了這裡,讓它們變成了最為濃烈的霧氣,構成霧氣的魂魄,全部都來自於這樣的殺害,他們當中決計沒有任何自然死亡,因此,它們是充滿怨氣的,這些怨氣經常會化為震人心魄的咆哮,在空中飄蕩。在過去的千年當中,一些冤死的魂魄漸漸的有了簡單的意識,它們開始知道,那些殺害了他們的無面者是通過海流撞擊海底的立柱的聲音,來尋找歸航的路的,它們都是魂魄,不可能去破壞已經立好的柱子,但是它們可以發出聲音,在海底,模仿海流撞擊柱子的聲音,將無面者引離正確的航線,最後迷失在大洋之中,死於漫長折磨的飢餓和乾渴。這種死亡比冤魂中的大多數的死法漫長的多,也痛苦多,因此,死亡之後的無面者的魂魄,以更加惡毒的姿態來到了這片濃霧當中,它們更喜歡這種錯誤的誘導,讓更多昔日的同胞死去,讓他們倆陪伴自己,並且用這種方式,來報復定下這種規則的千面。」毛蛋笑了一下:「現在你懂了吧?」
「你是說,要看黃虎會不會碰到冤魂的誤導,如果沒碰到,或者識破,就是運氣好,反之就是運氣不好嘍?」潘金蓮問道。
「錯,一旦碰上,就不可能識破,因此這是不參雜著任何其他因素的,純粹的運氣。坦白的說,運氣本身也是人這一輩子非常重要的一方面,任何人都不可能逆氣運而活,就好像我,上輩子雖然最後獲得了很高的成就,卻始終無法救回自己心愛的女人。」毛蛋長歎一聲:「終究有一些東西,是人所無法改變的,其實這也正是活著的樂趣。」
潘金蓮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以前聽廟上的和尚說,行善積德的人氣運才會好,可是毫無疑問的是,船上所坐的三個人,手上都是血跡斑斑,按照通常的觀點來看,他們三人都應該馬上的得到報應,而這種報應就是冤魂的誤導。
但很顯然,毛蛋和黃虎都不這樣想,他們大概認為運氣只是純粹的運氣,跟任何東西都不相關,就好像拋棄了一枚銅板,正面還是背面落地,完全由天來注定,這跟拋銅板的人是一文不名還是腰纏萬貫,沒有任何的聯繫。相反的是,一個人身上如果要有十枚銅板,他要想讓這十枚銅板被拋起之後,都正面向上落地的話,承擔的風險要比只有一枚銅板的人大的多。
鬼神怕惡人,也許殺人越多,手上的血跡越濃烈,越腥臭,死者的詛咒越惡毒,氣運才會越好。潘金蓮突然想到了這個,恐怕這也是毛蛋和黃虎如此自信的原因吧。
說話間,海上的風向變了,揚著的帆被鼓脹了起來,雖然周圍沒有任何東西的參照,但是潘金蓮還是感覺到,船的速度加快了。這樣下去會不會有另一種可能,還沒有到晚上,船隻就撞到了臉譜島上。這種可能絕對存在,可毛蛋剛才卻避過了,也許是有什麼其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