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沒什麼必要繼續了。最近我就會把你弄下半天堡,你隨時準備好就行了。」黃虎站起身來,拍打這身上在灶台處蹭上的灰。
「黃爺,那我就隨時恭候了。身體原因,沒辦法起身相送,還望黃爺見諒。小女子覺得今天的談話非常愉快,希望黃爺也這麼認為。」潘七嫣然一笑,就好像小的時候在自己家大院裡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笑一樣,不過潘七並不認為鏡子中的形象是自己,她覺得那是無比美好的未來。而今天,微笑的潘七所面對的,也是她認為最美好的未來。
當然,什麼樣的未來,對比眼前的地獄來說,都可以算是美好的。
黃虎站起身後,離開了白案,潘七把身體勉強的向上撐,對於黃虎這樣的人,不親眼看著他離開,潘七的心中總有一些危險的感覺。黃虎沒有走最近的路程,他挑了些相對來說不會引起人注意力的路,這無疑讓潘金蓮的心裡踏實了很多,黃虎的這次行動,真的是秘密的行動,看起來很有可能他最得力的手下都不瞭解,他在或房中所做的這種規避動作,顯得小心翼翼。但是,他的速度卻並不慢,晃了幾晃,就來到了門前。
潘七本以為黃虎會在出門前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投來帶有種種感情的眼神,這才符合黃虎在潘七心中那種睚眥必報且異常狠毒的性格,但黃虎推門的時候沒有任何的猶豫,只是輕輕的一閃身,就消失在了潘七的視線當中。
想來,是回頭的動作太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吧。黃虎是個老手,絕對不會因為表達情緒的需要而暴露身份。潘七在心裡暗自的讚許,她將心比心的講,如果自己本來佔據了優勢,卻在一瞬間變為了劣勢的話,惱怒的她將不會再有任何謀略,而是不遺餘力的展示著自己的憤怒以及這種憤怒所帶來的力量。
在潘七的眼睛還沒有來得及離開伙房門的時候,有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是毛蛋。毛蛋的臉色有些發紅,而且他的動作幅度比正常的時候略大一些,毛蛋這個人,平素裡冷靜克制而又謹慎,很少會控制不住內心的怒火,看來黃虎的人的確是沒少的刁難他。也正是因為這樣,毛蛋才在外面待了這麼久。
看起來……黃虎的本意,還是希望潘七能夠說出第三個名字的,也許壓根就不存在所謂的使用期限,會讓第三個名字作廢云云的說法。潘七覺得,想把「三個名字」的規則吃透,僅僅靠一次的使用是遠遠無法做到的,這需要非常複雜的實驗。好在,現在的自己已經不需要這些了,在成功的脅迫了黃虎之後,自由已經觸手可及,去鑽研規則又有什麼價值呢,現在只要小心些,就足夠了。
潘七的眼睛捕捉到毛蛋之後,馬上的把身體隱藏在灶台後面,恢復了生病時應該有的模樣。不能讓毛蛋看出什麼異樣,那樣的話,潘七將會有新的問題需要解決,現在的她,腦海中所想的只有自由,盡可能簡單的獲得自由。
毛蛋到達白案的時間比想像中的要久,這一點其實也不難理解,大概是毛蛋非常快點回來,走的是最近路線,結果欲速則不達,在現在有些擁擠的伙房中,速度慢了下來。如此看來,黃虎所選擇的道路,不光是為了低調,也是為了更加的快速。這是個聰明人。
伙房畢竟不是太大,所以沒多長時間,毛蛋回到了白案。潘七聽的出來,毛蛋雖然刻意的讓呼吸平緩一些,可是濃重的喘息聲還是從他的肺部傳來,看來毛蛋的情緒還沒有完全的平穩。
潘七並沒有繼續裝病,而是緩慢的睜開了眼睛。「你回來了,怎麼這麼久?」
「現在這些兵丁越來越沒規矩了,鄧白死之後,他們越發肆無忌憚,剛才在外面揪住我,不讓我走,必須讓我晚上提供給他們雙倍的食品。可是我只是一個伙夫,根本不可能掌握的了糧食的配合,這一點他們也是知道的,這些人根本就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只是單純的為了發洩心中的不滿。唉,半天堡上這種情緒在蔓延,像一種瘟疫一樣,看來這裡確實是不能久待了。」毛蛋小聲嘟囔著,聽的出來,他很怕別人把他說的話聽去。
「那逃離的計劃要加快嗎?」潘七有一些緊張,她很害怕毛蛋跟她說,就在今天使用第三個名字,逃離半天堡,那樣的話,就會提前暴露,節外生枝。
「不。」毛蛋搖了搖頭。「現在的局面很複雜,我反而覺得應該把逃亡的計劃略微拖後,我想了一下,每個月的初一,都是半天堡上管理相對鬆懈的日子,因為在那一天,一些有軍餉的兵士會拿到錢,而拿到錢的第一反應就是來進行一些玩樂,我們在那一天開始實行計劃。我大概估算了一下,鹿角酒可以讓你安全的下山,你身上應當還有錢,我們下山就去找最好的大夫,肯定能保住你的這條命。」毛蛋說話的時候,鼻子上的皮膚縮的有些緊,看的出來,他是在一邊仔細思考,一邊來回答潘七的問題。
太好了!這是潘七的第一反應。十二月初一,在那之前,黃虎一定會想辦法把自己弄出半天堡,畢竟我的病不可以拖太久,而我死了,黃虎也必定要死。這一點黃虎也是知道的。看起來跟毛蛋這邊的約定應當不會提前暴露。
其實毛蛋是個不錯的人,如果有可能潘七倒是想把他也帶下半天堡,這個年輕人還沒娶妻,也沒有嘗過女人的滋味,就這樣把餘下的人生交代在半天堡這個人間地獄,然後在某一次意外之後永久的安眠,這確實不是一個小伙子應當有的結局。
可那有什麼辦法呢?命運是殘酷的。其實在潘七對著面對枯井的海砂推出那一把的時候,也曾經思考過關於海砂命運的種種。並不是每個人都是戲台上的主角,總有一些,只能跑跑龍套,他們只是在主角亮相前轉上那麼一圈,緊接著就會被所有人遺忘。
潘七篤定,對於她自己來說,無論是毛蛋,還是海砂,都僅僅是跑龍套的而已。
不過潘七對毛蛋那一拖再拖的計劃其實很感興趣,她很想知道,按照毛蛋高妙的智慧,在這種絕境之中,是否可以利用殺一個人的機會,把兩個人同時救走。潘七很想問問毛蛋,可她控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有些事,就讓它永遠的成為秘密吧。
何況,毛蛋把計劃一拖再拖的真正原因,很可能是熬到潘七的身體無法承受,然後等到潘七臨終的時候,以遺言的方式繼承最後的名字,在完成獨自的奔逃,一個人的逃走畢竟比兩個人要簡單很多。
紛繁複雜的想法,讓潘七的腦袋有些疼,她強迫自己停止了這些毫無意義的思索。
「你的手怎麼了?」毛蛋的聲音突然傳來。
糟糕,手上有血跡!潘七猛然想起,剛才在跟黃虎對話的時候,指甲割破了手掌,這無疑是一個要命的破綻,要怎麼跟毛蛋來解釋呢?不過潘七知道,既然毛蛋已經看到,隱藏是隱藏不住的,於是她把兩隻手深了出來,手掌對著毛蛋。「剛剛不知道怎麼回事,指甲就把手掌給割破了。」這算是半真半假的答覆。
「哦。」毛蛋如有所思。「我提醒你,最近最好不要思考太多的事情,尤其是在半睡眠的情況下,這種如同做夢般的思考會極大的消耗體力,你應該聽說過人在死之前會有那麼一個短暫的時刻,好像恢復了健康和活力一般。」毛蛋緩慢的說。
「回光……返照……」潘七怎麼可能沒聽說過,她確實感覺今天在跟黃虎對話之後,身體好了很多,本來她還認為這可能是精神舒暢的原因,現在結合前幾天的病情來想想,可能真的是迴光返照。
「嗯,是迴光返照。你的這種夢境,會讓迴光返照提前,你也知道,迴光返照之後不久,人就會迎來死亡。如果你還想活著走出半天堡的話,我建議你盡量少的去思考,否則,鹿角酒是救不了你的。」毛蛋的聲音,冷靜的出奇。
天啊!潘七的內心深深的恐懼著,她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怕死,因為希望和自由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雖說自己死了,會有黃虎作為陪葬,但是那有什麼意義?一個死人會產生什麼樣的爽快感?不,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毛蛋剛才不是說了嗎,這並不是迴光返照,而僅僅是迴光返照的一點前兆而已,既然一切都已經安排好,那現在減少不必要的思維就可以了,反正自由就會在這幾天來臨,只需要等一等。
潘七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她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