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牆並不高大,恰恰相反,相比於它所擁有的隔絕高貴和卑賤的功能來說,它顯得有些過分的矮小。我曾經站在那道牆不遠的地方進行過觀察,目測這道牆只有我的胸口那麼高,如果給我一段距離用來加速的話,我可以像一隻敏捷的沙鼠一樣越過那,輕鬆的到達另一邊。
但是在學城裡,它是不可以被愉悅的,任何擅自翻牆的人都會死,它的名字叫做壁壘。因為壁壘存在的緣故,我從來也沒有來過舊城,這裡的一切對我來說都很新鮮。我就如同剛才女孩那樣,不安的看著四周,而我看到舊城的人,都匆忙的躲閃著我的目光,就好像我的目光裡含有劇毒一樣,這讓我有幾分羞愧,也有幾分不好意思。
擺渡人大概看出了我的窘境,於是他小聲的對我說:「別四處看,這樣的話太引人注目了。他們只是覺得以他們的身份不配跟你對視,我想當有學士走過你們這些學徒身邊的時候,你也一定不好意思去盯著學士的臉看吧。嘿嘿。」末了的時候,擺渡人居然笑了一聲,這是我同他對話這麼長時間,他第一次對我笑。鐵面雖然掩蓋了他那待著笑容的表情,但這仍然讓我感覺到了特別的溫暖。
舊城有一條專門供沙之舟行駛的沙道,這道路直接通到了沙之舟的船務,在那裡,我們下了船。鐵面人沒有說話,只是示意讓女孩把斗篷披在身上,在我的轉達下,女孩照做了。那是一個帶著帽子的斗篷,看起來很有西域的味道,女孩把帽子扣在頭上,然後縮著脖子,再低下頭,沒人能夠看清楚她的臉。再加上斗篷頗為肥大,完全遮擋了她身體的其他部分,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從外觀上很難發現這隱藏在黑色斗篷下的小小人兒居然是個曼妙的女孩。
擺渡人好像對舊城區很熟悉,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我趕緊快走幾步跟著他,擺渡人不再回頭,靈活的穿梭於街道之間。但是舊城對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加之這裡的房屋跟新城很像,身處這裡居然有了一種猶如在幻覺當中的迷失感,身體會不自覺的想,應該從那裡轉彎,那樣的話就能回到住處。舊城的行人對比新城多一些,他們都神色匆匆,在路上幾乎聽不到說話的聲音,在這一片語言的寂靜中,只有靴子與帶著沙粒的石板路摩擦後,發出的沙沙聲。這聲音聽上去就好像是惡毒的毒蛇,在沙子上爬行,它腹部的鱗片所發出的聲音。這讓我渾身不舒服,因此我強迫自己幾乎是一步不離的緊跟著擺渡人。
擺渡人的個子比我大的多,他邁一步我就需要走兩步,這使得跟隨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沒走幾步,新的問題出現了,那就是雖然我勉強可以跟上擺渡人的步伐,但女孩卻跟不上。這不像還在沙漠裡的時候,我可以牽著她的手,雖然這裡是舊稱,不必擔心遇到什麼熟人,可是她畢竟隱藏在斗篷之下,我們如果牽手的話,在外人看來,一定會非常的奇怪。畢竟,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在新城裡牽手,大概舊城也差不多。
就這樣,我一面擔心自己跟不上擺渡人,一面又擔心著女孩跟不上我,在兩個人之中平衡著距離,我很想大聲喊,讓擺渡人等我們一會,但是在這寂靜的街道街道上,似乎有一隻無形而強有力的手,扼住了喉嚨,讓我那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完整的被吞嚥了下去……這所導致的唯一結果就是,擺渡人和女孩都離著我越來越遠,如果放任這種情況繼續的話,我們三個就會完全的失散。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艱難的選擇,究竟應該是選擇快步走追上擺渡人,還是慢下來等等那女孩。
擺渡人對於舊城無比的熟悉,他走那麼快,很顯然是忙著自己去做什麼事,沒有想讓我跟上的意思。我是學徒的裝扮,在舊城裡應當是無比顯眼的,擺渡人想找到我再容易不過了。但是女孩卻不一樣,如果她自己走失了的話,這裡對於她是危險無比的,被發現是外來的人,她大概會被直接抓去做奴隸吧,因為學城存在的秘密不能走漏,作為外來者的她如果不能成為學士,將永世不能離開學城。那她在家裡守望的母親,恐怕連虛無的靈魂都得不到了。
我穿著學徒的袍子,在這裡應當會受到尊重,我跟她在一起就可以保護她,應該能夠給她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夜。我突然想到,這大概就是擺渡人的本意吧,畢竟他只是說讓女孩都舊城區待一晚,從來沒有說他要負責來找住處。既然如此,這一切就交給我吧。
想到這裡,我收起了追逐擺渡人的目光,重新聚攏在身後的女孩身上。我停下腳步,甚至轉身向她的方向走去。離她越緊,我越能清楚的看到,她的身體在斗篷下正在輕輕的發抖,一定是舊城壓抑的氣氛讓她有些害怕吧,畢竟連我這種生長在學城的人都有些不習慣於這裡的氛圍。
我走到她身邊,輕輕的拽了拽她的斗篷,她微微的抬起頭,想來是確認我的身份。隨即又馬上的把頭低下,以至於在她抬頭的瞬間,我只看到了她那有些蒼白的嘴唇。想來她也只是看到了我身上的袍子,就又低下了頭。不過我的衣服在舊城裡是特別的,來這裡這麼長時間我並沒有看到其他學徒的身影,所以只憑袍子,不需要看臉,就可以確定我的身份。
雖然我穿著厚厚的袍子,但是我還是能夠感覺到,她嘴裡呼出的氣,吹在我的身上。不知道這是不是幻覺。總之,我就這樣待著她,開始遊蕩,找一個可以供她安眠的地方。我首先想到的是找一個路人問問,但神色匆匆的人們壓根不給能夠攔下他們說話的機會,好不容易擋在一個人的面前,他馬上在我面前卑微的低下頭,但那只掐著喉嚨的手似乎又出現了,說不出話的我只好撤走身子,揮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
我覺得是這片街道的問題,於是我帶著女孩,向另外的方向走,穿過了幾個街口,走出了這片街道。果然,當我離開那的時候,咽喉上的鐐銬消失了,我頓覺輕鬆,隨後也馬上的意識到,雖然這裡是舊城,但到底也是學城的一部分,有些部分跟新城一樣也被學士們施展了秘術。比如剛才的那片街道,如果不懂的特定的辦法,多麼能言善辯的人到了那,也都會變成一個只會張嘴的啞巴。
這裡好像是舊城的集市,能夠看到一些商販在販賣者各式的東西,他們的攤位比新城的攤位要大的多,而且口中也都唸唸有詞,仔細聽去,都是些介紹自己商品的話。我對於這些並沒有什麼興趣,作為學徒,所有的用品都會由學城供給,而不是學城所發的東西,都會被視為禁品,是不會有學徒敢使用的。至於吃喝,我只需要碎餅就足夠了,它所能夠帶給我的溫暖,不是其他的食品所能比擬的。多年之後的現在,仍然是這樣。
「這商販的攤位好小啊,而且他們也不大聲的吆喝,別人怎麼會知道他們在賣什麼呢?」我身旁的女孩嘟囔著,她爛漫而清脆的聲音,在這集市渾濁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的悅耳。
「你是說這商販的攤位小?」這讓我難以置信,在我看來,這的攤位已經夠大了。
「非常小。在我的家鄉,即便是最小的集市裡面的攤位,也要比這大的多。」女孩驕傲的說:「聽說歐羅巴的商業也很繁華,只是可惜這次沒有跟上父親的駱駝隊,希望下一次能夠跟得上吧。」
我使勁的搖了搖腦袋,想把那繁華集市的場景從腦海中搖的模糊些,那個時候的我正處在躁動的年紀,怎麼可能抗拒的了那種繁華的誘惑,畢竟這大漠中的一切實在是太單調了。
就在我不知道怎麼接口女孩的話的時候,突然一聲問候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尊敬的學徒老爺,您二位想在我的小攤上買些什麼呢?」
我抬起頭才發現,自從進入集市之後,好像就變成自己下意識的跟著女孩走了,而現在他們兩人正在一個不大的攤位面前。從攤販的說法中可以看出,他把女孩也當做了新城裡的學徒。這也可以理解,畢竟自己穿著正式的學徒袍子,而女孩跟自己並排走,很顯然是地位相同,自然也會被認為成是同樣的學徒。至於黑色的斗篷,學城裡的很多人都喜歡穿著,奇怪的裝束在奇怪的地方,倒顯得不奇怪了。
我扭頭看向女孩,想再一次的欣賞她美麗的側臉,但很可惜,雖然從她的身形看她是在專心致志的挑選,但過大的風帽完全遮蔽了美麗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