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你找兩個可靠的夥計,跟我出去一趟。」西門慶可不敢自己出城,他現在在調查的可以說是一出命案,誰知道在那小樹林裡能發現什麼,還是多帶幾個人手的好。
王安站在原地沒有動,顯示出很猶豫的神態:「東家,小人豁出命去跟您做事,您能不能告訴我,武大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發現您對關於武大的事特別關注,十五那天下午武大來藥鋪找過您,然後您跟他出去了一段時間,而後返回,這個事在藥鋪裡不是什麼秘密。而且,我在查點藥材的時候,也有夥計跟我說,那天武大過來的時候,你在他的茶葉裡是下了春藥的,下了春藥之後,按理說,就肯定是去找姑娘去了,能夠快速找到姑娘的地方,只有胭脂巷。其實這些事您不說,我也能猜出個大概,小人只想說,咱們既然已經綁在了一起,榮辱與共,就希望東家能把事情跟小人說清楚,這樣小人遇到不便於向東家稟報的時候,也知道應該怎麼處理,不至於與您的本意南轅北轍。」
西門慶一拍腦袋,唉,怪自己當時處理事情不周到,是啊,在藥鋪裡自己給武大下了春藥,這事兒在夥計間壓根就不是什麼秘密,在這種情況下,自己騙王安說那天下午是出去談徵兵的事,王安又怎麼可能相信。可是,這個事還是不能告訴王安,誰都不可以信任。西門慶暗自裡咬了咬牙。
「王安,其實你是多想了。那天我確實給武大下了春藥,我也不瞞你,他那天下午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幫他找姑娘,其實他一進門我就發現了,隔著褲子下面的東西都挺著。我跟武家素來不和,下點春藥完全是為了找他的麻煩。我跟他出去到西江茶坊談了彈關於徵兵的事,咱家的春藥厲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過了一會堅持不住,也就胡亂答應下來,當然了,事後他八成是自己去找姑娘了。」西門慶信口編著,反正只要隱藏住是自己把武大送到莫愁館的這個關鍵點,其他的告訴王安也是無所謂的。
「哦,原來是這樣。我說呢,胭脂巷失火之後,東家好像特別關心武大的安危,你是怕因為咱家的春藥導致他晚上沒回桂花樓,在火海裡送了命,再引起武松的報復。畢竟上一次,掌櫃弄那個假人參,已經讓您和武松的關係很不好了。」王安輕輕的點了點頭。「我這就出去叫人。您換好衣服出來就好。」說完王安轉過身去,就要離開後堂。
「等等。」西門慶叫住王安:「夥計當中,叫著李強。他也算知道事情比較多的,咱們不要把事情弄的滿城風雨,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緊著這幾個人先用著。」
「知道了。」王安說完,出了後堂。
西門慶實際上有自己的考慮,他覺得李強有問題,那麼就要增加和李強的接觸,在接觸當中,進一步的發現破綻。李強雖然說跟那婦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但那婦人給了自己銀子,只要自己能一直跟武松作對的話,想來也不會為難自己,帶著李強可能還會在危機的時刻多一道護身符,百利而無一害,帶著他是最好的。
西門慶略作思量,而後穿上外衣,來到前堂,王安已經在那等待了,在他的身旁還有一個夥計,這個人並不是李強,西門慶也叫不出名字。
「李強呢?」西門慶眉頭一皺,再說就帶一個夥計的話,人手也不夠啊,難道李強不在店內,找了個什麼理由溜了?
「哦,沒有,東家是這麼回事,咱們要出城的話,無論是去哪裡,路途都比較遙遠,徒步是不行的,坐轎也太慢。咱們藥鋪只有兩匹馬,並不夠咱們四人騎行,所以我讓李強出門去租兩匹馬,這樣的話也好快去快回。」王安做著解釋。
的確是這樣,雖然自己沒有告訴王安是要去城南,但即便是去最近的城西,靠徒步的話,也確實有些遙遠,騎馬的確是最好的選擇,王安考慮事情比較周到,這個問題自己根本就沒有想,有這樣的副手,是件幸運的事。
「租馬匹的地方遠嗎?」西門慶對於這樣的事確實不太瞭解。
「哦,我怕您久等,所以就讓李強去附近的商舖租馬,很快就能回來,您稍等一會即可。」王安趕忙說。
時間不長就好,西門慶的心很是躁動,此刻的他倒是回過味兒了,西門慶並不擔心李強跑了,李強只要離開西門藥鋪,就會失去本來的意義,他一定會繼續留在這的。不過既然需要等待,那就坐下等吧,西門慶隨機拉了把椅子,準備坐下。
哪知西門慶屁股剛粘到椅子,李強就走了進來。這樣西門慶很尷尬,他不知道是站起來好,還是接著坐下,就在這稍一愣神的功夫,他的眼睛正好看到李強的臉。不知道為什麼,西門慶莫名的感覺有點不對,但到底是哪不對,他也說不上來。可能只是平時不太注意看下人的面相吧,只有今天這不前不後的動作,才讓自己的眼神失去了體統,特意的觀察了一下。西門慶又看了一眼,發現確實沒什麼問題之後,告慰了下自己。
「東家,馬租到了。」李強並沒有跟王安說,而是直接跟西門慶回稟。這也合規矩,畢竟西門慶比王安要尊貴。
「那咱們即刻出發。」西門慶結束了那個不上不下的動作,走出了門。
李強租來的馬拴在門口,真的是膘肥體健,想比之下,自家的馬匹倒顯得有些瘦弱,西門慶看著心裡很不是滋味,想來是這些天專注於其他事情,夥計連餵馬都不太精心了。也是前幾天錢比較湊手,需要結餘,在草料上也一定是沒少剋扣。現在好了,我有錢了,回來就跟夥計說,餵馬要好好喂,要喂成像人家這樣才行。
西門慶有心上租來的馬,畢竟主人騎最高大的馬好看些,但細一琢磨,這樣也確實是有些太漲別人的威風,在其他夥計看來不好。所以他稍微猶豫之後,翻身上了自家的馬匹。王安緊隨其後,也上了西門藥鋪的馬,而兩個夥計則沒有選擇,騎上了剩下的坐騎。
「東家,咱們從哪邊出城?」直到這個時候,王安才問出了這個問題。不過西門慶清楚的看到,王安的馬頭是像東的,這擺明了是要沿著西街,向十字街走的駕駛,如果要是想從城西出門的話,馬頭的朝向一定不是這樣。看來王安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聰明,有一些事,他早就想到頭裡了。想想也是,武大郎是在城南上的轎,今天一直討論的話題都是關於武大郎,那麼現在自己要去城南,也就顯得順理成章了。
唉,處處想保存秘密,但是處處欲蓋彌彰。西門慶有些喪氣,可他又必須回答王安的問題:「去城南。我記得那有片樹林,咱們就去那。」
一路上西門慶刻意的避免著交談,他總覺得,要是李強真有問題的話,一定會想方設法的瞭解情況,而這種沉默會讓消息閉塞。李強主動發起的談話,將是他最可能暴露破綻的時候。
但這種沉默,並沒有帶來西門慶想要的結果。伴隨四個人的路途的,只有吹過耳邊的風,和馬蹄在石板上踏出的叮叮噹噹的節奏。
約莫行了半個多時辰,一行四人出了陽谷縣城,視野豁然開朗,偏東邊是一片平地,而西邊則是一片小樹林,現在是冬天,這種景色看來少了想像中的生動,倒是多了幾分蕭索。
小樹林在偏西的地方,正好符合武大郎的路線,看來那裡隱藏著什麼的可能性非常大,希望那位高人能夠給自己留下指引,扳倒武松這座大山。西門慶心裡暗自想著,催馬趕往樹林。
向要樹林走了百十來步,地面不再平坦,也有許多亂石,馬在這裡行進,容易傷到馬蹄,況且這樣的路況,行走已經不比騎馬慢多少,於是西門慶翻身下馬,把馬拴在旁邊的樹上。其餘三人也紛紛效仿。
「你,在這看著馬匹,不要走動。」西門慶對著那個叫不出名字的夥計說。
「東家您放心。」那夥計馬上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說話的口吻頗有幾分信誓旦旦的味道。藥鋪掌櫃還在的時候,西門慶從來沒聽過有人這麼和他說話,這讓他內心有了極大的滿足。
剩下的三人,則繼續走。說是小樹林,這裡的樹生長的並不十分茂密,尤其冬天沒有樹葉,就顯得更加的稀落,視線上受到的遮掩倒是不多。西門慶一邊走,一邊仔細的檢查每一棵樹,希望能夠找到關於武大的蛛絲馬跡。
「咱們分開找,這樣快一點,但是別走太遠,保持在喊話能聽到的範圍就可以了,發現有什麼,就馬上喊其他人過去。」西門慶並沒有太長的時間在城外晃蕩,一方面是冬天白天時間短,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天黑。另一方面,他突然覺得,要是現在有人,想把自己幹掉,那自己就真的無聲無息的蒸發了,除了給街頭巷尾留下一點笑料和談資之外,將不會有人能夠證明,自己曾經活過。
「東家,找什麼?」這次發問的是李強。但很明顯,這問題毫無問題。西門慶只說讓他們兩人找東西,卻沒說找什麼。與此同時,王安也看著西門慶,很明顯他也想知道這個問題。
找什麼呢?西門慶也不知道,他到這裡來,完全是憑借常識的判斷來尋找線索,至於線索到底是什麼,西門慶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樣的東西能夠稱之為線索。西門慶有些懊惱,自己的前半生似乎只有關於女人的事情才瞭解的比較通透,在其他方面,幾乎是一無所知。
「我也不知道找什麼,你們就四處仔細的看看,任何奇怪的東西都不要放過。比如說……」奇怪的東西範圍實在是太廣,西門慶也感覺出自己說話的不妥之處,玩意王安要拎著三條腿的蛤蟆過來,自己還真就不能發火,因此一定要有個方向什麼的。「比如說,匕首啊,短刀啊,血衣啊什麼的,反正就是可能跟命案有關係的東西,你們明白了吧。」
「明白了。」王安和李強一——&網——頭答道。西門慶特意留心了兩個人回答時的表情,王安的面向當中透著「理所當然」,而李強的臉上寫滿了「興奮」。這倒是符合兩個人一貫的作風,沒什麼破綻。
說罷,兩個人離開西門慶,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西門慶也轉頭,向樹林的深處走去。他特別留心看每一棵樹的樹下,因為西門慶覺得,要是一個人在樹林裡丟棄什麼東西,會習慣性的往樹下來扔,這應該是比較合理的下意識動作。
這片林子的樹木木質很硬,西門慶很想折斷一根樹枝,來方便自己搜索地面,但他實驗了一下,才發現這非常困難,最後經過了幾次折騰之後,才費力的折斷了一根有些纖細的樹枝。看來,粗一些的樹枝,都可以用來殺人了。西門慶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這個想法的誕生也讓他有些興奮,是的,殺人不一定要用刀子什麼的,一根堅硬的樹枝,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
要是武大來來折的話……西門慶把自己想像成武大,要是武大要來尋找凶器的話,他會折一根很粗的樹枝。但是,他沒有這麼高,所以他選擇的應當是一些比較低矮的。西門慶把目光放低,想要尋找到些許的線索,但他隨後發現,這裡的樹木樹枝上有很多的切口,這些切口看上去都很舊,看上去像是打柴人的傑作,而且西門慶發現,樹林裡掉落在地上的樹枝也有不少,越往林子裡面走,這樣的樹枝就越隨處可見,那種如同短劍一般的硬枝也出現了,武大完全可以隨手撿一根。
西門慶感覺很是喪氣,他賭氣一般的撿起了一根這樣的「短劍」一邊走一邊在地上胡亂的撥弄著,此時的他已經有些懷疑來這片樹林的正確性了,尤其是非常盲目的待著王安和李強來,很有可能只是讓他倆看自己的笑話而已。這樣沒有結果的活動次數多了,勢必會讓王安對西門慶產生懷疑,三萬兩銀子,王安完全可以自己吞掉,而把西門慶架空。
這些想法讓西門慶更加的煩躁,他搖了搖頭,強迫自己放棄這些讓人惱怒的年頭,同時更加用力的亂舞手中的樹枝,伴隨著這動作,腳上也加著力道,反正樹林裡沒有石頭,只要不往樹上踢,那些樹枝不會讓穿著棉靴的腳吃痛。這些舒展的動作,讓西門慶的心情慢慢的好了起來,他極為享受這種不會被別人看見的「獨舞」,動作更加放縱,直到,他感覺自己踢到了一件東西。
這東西感覺上是被西門慶一腳踢飛,並不大,好像也不是木頭,踢的時候沒有看清楚,只是眼前一花。樹林的地上,出了木頭,還會有什麼?他渾身一緊,馬上順著腳踢出的方向開始尋找。
很快,他就找到了剛剛腳踹到的東西,那是一把刀鞘,準確的說,是一把短刀的刀鞘。既然有刀鞘,那刀呢?這刀鞘製作的極為考究,在手指的摩挲下,皮革的紋路如同年輕女孩的皮膚一般挑動著西門慶的神經。
刀鞘這個東西,如果掉在地上,沒有別的理由的話,應該不會挪動位置,也就是說……西門慶攥著刀鞘,退會了自己剛剛踢到它的地方,這是一顆長得頗為高大的樹的樹下,西門慶四下的看,他想找到那此前僅僅存在於想像中的線索。
沒有,什麼都沒有。如果我有一把刀的話,除了殺人,在這樹林裡能幹什麼?設身處地的來思考這樣的問題,似乎更有收穫。刀,除了可以殺人,還可以切東西,但這樣的短刀用來切樹枝是肯定不合適的,不像斧子那樣有力。等等,不一定要切樹枝,我可以切樹幹,切樹幹要是切不斷的話,那就是……刻字!
西門慶猛的轉過頭,在身旁的這棵樹的樹幹上,認真的搜尋著,終於,在仔細的搜索之後,一些字跡被西門慶發現。只是,那字跡並不像是尖銳的短刀所刻,沒有那樣的清楚,倒像是什麼鈍器胡亂的劃上的,而且顯得雜亂無章,似乎書寫者有些忙亂。
「武植殺了人。」這幾個字可以清楚的辨認出來,後面的筆畫過於雜亂,無論西門慶怎麼辨認都無濟於事。
不過,這樣就夠了。西門慶捏緊了手中的刀鞘。事情發展到現在,終於靠著自己的合理推向,有線索出現了。而且,這字再次證明,武大郎到過這裡,而且存在著一個武大不知道的人,在暗中監視著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