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地窖口的,並不是光明,也不是黑暗,這是一種灰濛濛的景象,這種情況讓西門慶愣住了,這到底是掌燈了沒有呢?他仔細的想了想,自己在黑暗中已經待了很久,剛入夜的時候天還不是很黑,差不多現在已經是掌燈了,在這裡反正也看不清楚,我就爬上去再看看吧。
既然打開地窖口都沒什麼危險,那爬出去也一定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搜索最新更新盡在;在黑暗中待了「漫長」時光的西門慶,早已經顧不得想什麼太多,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爬出了地窖口。後院一片寂靜,爬出來的西門慶發現天色比剛才在地窖內看要黑的多,看來自己的判斷是對的,現在應該已經掌燈了。
既然如此,哈哈哈,那就代表我已經安全了。西門慶高興之餘,想到了這次之所以能夠如此順利的脫險,全都依仗這個地窖,不管怎麼說,地窖的秘密也要藏好,畢竟在離開陽谷之前,一切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再遇到。於是他找到了拉環,將地窖口關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房子的門突然被推開,這可把西門慶嚇個夠嗆,他趕忙的把拉環藏好,倉促間,手足無措的站在了院子中。他看不清那推門人的身影,不過好像對方僅僅是一個人,應該不是那貴婦一夥,不至於給自己造成什麼威脅,饒是如此,剛剛從一片黑暗逃到另一片黑暗的西門慶,仍然是兩股戰戰。
來人手裡拿著一個燈籠,當燈籠照到西門慶的時候,那人也明顯下了一跳。
「東家,你怎麼在這啊。」這人首先開了口。
西門慶聽到來人叫自己東家,聲音又熟悉,這才安了心,走進一看,原來是藥鋪裡的一個夥計,只是名字,西門慶是叫不出來的。他有些生氣,居然讓自己人嚇個半死,這要傳出去,實在是影響太不好了,影響自己在夥計當中的形象。
「你來這幹什麼啊?」西門慶把聲音撐的很威嚴,他一定要想辦法找回自己的面子,同時還在盤算著,最好能敲打著問一下這夥計,有沒有看見自己在幹什麼。另外,自己在後院,也需要一個更為合理的理由,否則,這夥計回去只要一跟其他夥計說,他們一定會起疑,那些人找個自己不注意的時候,來後院搜索,這地窖想來也是不難發現的。畢竟他們也都在西門藥鋪做事這麼多年,確實很少有蛛絲馬跡能夠瞞過他們。
「回稟東家,我是來點燈的。」那夥計態度謙恭,微微鞠躬。
「點燈?後院點什麼燈!」西門慶有些氣惱,這不是存心跟自己找不自在嗎,自己等的就是掌燈,結果你來後院點燈。
「回稟東家,咱們幹買賣的,夜裡是不能有黑暗的地方的,一定要把燈都點上,這才能招財進寶。這是以前掌櫃這麼說的,這麼多年來,每天後院的燈都是點著的。」那夥計從容不迫的答道。
「掌櫃……」西門慶小聲的嘟囔著,這個人雖然離開沒幾天,但自己卻感覺他好像離開了很久,這個人對自己來說確實非常重要,他雖然萬事不跟自己一條心,可卻可以算的上是可以聊天的一個朋友,在他離開之後,西門慶感覺到很孤獨。「既然是掌櫃一直以來的要求,那就點上吧。」西門慶的話語當中,充滿了對於老朋友的想念。
「是,東家。」那夥計點了點頭,就要去掛燈籠。
「等等。」西門慶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把按住了那個夥計:「你剛才叫我什麼?」
「叫您……」那夥計遲疑著:「東家啊。」
西門慶一個耳光就甩了上去,手掌與夥計的臉碰撞,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那夥計身體一歪,險些栽倒。
「我剛才是怎麼囑咐的?這不是西門藥鋪,也沒有西門慶這個人。既然沒有西門藥鋪,也沒有西門慶,那我是怎麼能是東家?你是豬腦子啊,就這麼點事記不住嗎?就這個樣子,我能帶你去投軍?」西門慶越說越來勁,一腳踹到了那夥計的屁股上。
燈籠裡的蠟燭一晃,險些熄滅,那夥計廢了很大勁才穩住身體,但並不敢辯駁,只是垂首而立。
「怎麼啞巴了呢?不知道說話?」西門慶有心還想打,但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有些站不穩,看來是在寒冷的地窖中,消耗頗大的緣故。再說,他也聽別人說過,這個對夥計的打罵,一定要適可而止,過猶不及,威風發一發也就可以了。於是西門慶收了繼續要打人的念頭,他也很關心今天下午前堂的情況。
「今天下午怎麼樣啊,有沒有人到這來打聽,是不是西門藥鋪什麼的?」西門慶端正身體,裝著從容不迫的樣子問道。他也明白,這個問題去問王安更好,但現在自己的樣子,直接去問王安的話,恐怕會惹他恥笑,這種焦急的態度,不利於自己的威嚴保持,他可不想把王安培養成第二個藥鋪掌櫃,雖然西門慶需要朋友,但並不需要,比他自己更加強大的朋友。
「回稟……」那夥計在這頓了一下,很明顯是在琢磨應該說什麼,說「東家」是要討打的,在片刻的停頓之後,那夥計繼續說:「回稟主人,今天下午並沒有人進店來打聽這是不是西門藥鋪,實際上今天下午,咱們店舖裡,根本就沒有進來過人。」
「當真如此?」西門慶感覺到興奮,但興奮當中也有一點點沮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在地窖裡的辛苦都白挨了,還有,難道那貴婦只是徒有其表的?她並沒有想把銀子給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西門慶有一種失望的感覺,他感覺自己被人耍了,雖然那筆銀子是咬手甚至要命的,但被人這樣誆騙,是讓西門慶不能夠忍受的。
「確實是這樣,今天下午所有去外面賣藥的夥計回來之後,王賬房便不允許他們再走動,而都是在前堂裡眼巴巴的坐著,等待著主人所說的那個人來詢問,但是一直等到剛才,都沒有人來過,王賬房一看到了掌燈的時候,才讓我到後面來掛燈籠,就是這樣了。」夥計說話的時候,嘴角不時的抽動一下,他也會用手去輕輕觸碰臉頰,看來西門慶剛才的那巴掌打的並不輕。
西門慶看到夥計這樣的動作,才感到手掌上傳來一陣的火辣,那有些戳腫的手指更加疼痛了起來,看來是地窖裡的寒冷,讓這種火辣和疼痛來的晚了許多。不過,不管怎麼疼,不管怎麼沮喪,看來性命是保住了,這就足夠讓西門慶驕傲了。他把兩掌相和,輕輕的搓了一搓。心裡既然有了這層底,一會就可以很從容的去跟王安交談,這樣的話,店舖賣不出去,夥計們也不會生疑,否則花費了這麼大精力,往外盤店,有人來看店了,卻沒有銀子進賬,也讓那些夥計恥笑。
「行了,沒別的事了,你掛燈籠吧。」西門慶用左手拍了拍那夥計的肩膀:「回去跟王賬房說,就說我說的,從賬上給你支二兩銀子,作為養傷錢。」說著,用手指指了指那被耳光抽的紅腫的臉頰。
「謝謝主人。」夥計一躬身,走到旁邊,開始掛燈籠。
西門慶這才知道,原來這後院之中,本來有一盞燈籠。夥計先用手持的燈籠裡的蠟燭,點燃了原本的這盞,然後又把手持的燈籠掛了起來,在兩盞燈籠的照耀下,後院倒顯得明亮了許多。也確實,這樣看上去更好,做買賣的,應當前後都明亮,讓人感覺有人氣兒,這發財不發財的,倒也就是那麼回事。
西門慶看著心裡高興,就想轉身回前堂去找王安,問問詳細的情況。可就這麼一轉身的功夫,西門慶突然察覺到了不對。這院子應該是空空蕩蕩的,怎麼在燭影下,靠牆的那邊好像有什麼東西。
「你把那個掛上去的燈籠拿下來。」西門慶慌忙說到。
那夥計答應了一聲,取下了剛剛掛好的燈籠。西門慶的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用手招呼著夥計,走向有東西的牆邊,每一步都走的非常的小心,到牆根的時候,西門慶看清楚了,原來並不是什麼危險的事物,而是三口箱子。這三口箱子外表破舊,並不起眼,上面好像還有很多的灰塵,如果不是西門慶心裡高度緊張,又是剛剛從黑暗中出來,眼睛適應了無光的環境,對這微弱的蠟燭的光芒也極其敏感的話,也許根本就發現不了這三口箱子。
「我記得咱這後院沒東西啊,你天天來這,這東西你見過嗎?」西門慶指著那三口箱子,他看到是箱子,剛才的那種緊張就消退了大半。
「回稟主人。」夥計撓了撓頭:「這後院我天天來,但是,從來沒看到過這三口箱子。」
這就奇怪了,這箱子要不是放在這很久了,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的灰塵,並且如此的破舊?那種不祥的預感再次的升騰了起來,西門慶的右手伴著心跳,一跳一跳的疼痛,他只得用左手,去掀箱子的蓋兒。
箱子蓋兒沒有鎖,很輕鬆的就掀開了。蓋子打開,雪白的光芒映照而出,讓西門慶那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一陣陣的炫目。西門慶揉了揉眼睛,仔細看去,這箱子裡密密麻麻都擺放著五十兩的大錠,他慌忙的打開另外的兩個箱子,同樣,都是五十兩的打錠,都是銀子。西門慶感覺到天旋地轉。
不,這肯定不是那婦人送來的銀子,肯定不是,這麼舊的箱子,一定是原本我父親留給我的銀子,父親既然留了地窖給我,那一定還會留給我財產,我家祖上有錢,這些銀子根本不算什麼,夥計一定是記錯了,這三個箱子擺在這已經很久了。那婦人根本就沒有確定這是西門藥鋪,也沒有確定我在這裡,怎麼可能會直接把銀子送到這呢?世界上是不會有那麼傻的人的。
哈哈,哈哈哈。
西門慶徒勞無功的跟自己解釋到,但這樣低劣的謊言,連他自己理智的關卡都通過不了,他藉著燈光仔細觀看三口打開的箱子,發現在最左面的箱子中,一個五十兩的大錠之上,好像還擺著什麼東西。
難道是父親留給我的信?我就說,父親不會無緣無故的留下東西,一定會有說明的。當然了,西門慶更明白,這也很可能是那貴婦留給自己的信,只是他不願意那麼想而已。他一手抓住那東西,放在手裡,接著燈籠光仔細查看。
看了半天,才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什麼信,這東西看著眼熟,但是心裡慌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他用手輕輕一搓,發現這東西的一邊,用燒焦的灰塵輕輕掉落。這是……西門慶認了出來,這是自己在進地窖之前,用來試驗地窖中的空氣允不允許自己進入的那個火折子,它被西門慶隨手的拋在了地上,這燃盡了的樣子,確實是不好分辨。
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裝銀子的箱子裡?
西門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明白,自己的這番躲藏,白費了。那婦人定然是像一個小孩躲貓貓一般看著自己,然後饒有興致的撿起這燃盡的火折子,放在箱子當中,等待著自鳴得意的西門慶,去發現屬於自己的悲哀。
西門慶感覺到喉頭發鹹,而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肚子裡往上反,他越發控制不住這種感覺,迫不得已的張開了嘴,一口血從嘴裡噴了出來。西門慶從來沒看見過自己的血,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很新奇。
緊接著,就是天旋地轉,西門慶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等到西門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正有人用勺子給自己喂什麼東西,他猛的一抖索,把勺子碰到了地上,那玻璃的勺子摔的粉碎,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要是在平時,西門慶會心疼半天,畢竟能發出這樣聲音的勺子,一定是上好的瓷器。但是現在的西門慶怎麼顧得上這些,他猛的坐了起來,眼睛向四周看著。
床旁邊站著三個人,兩個是普通的夥計,另一個人是王安。西門慶彷彿看到救星一樣,眼睛直愣愣的看著王安,王安有些手足無措,看起來是被西門慶看的發了毛。西門慶有很多話想問王安,但是好像都積攢在胸腔裡,無法開口談出。隔了半晌,他才問出了一句話:「多少?」
王安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馬上答道:「那三口箱子裡,總共是紋銀三萬兩。都是五十兩的大錠,我剛剛清點過,每口箱子裡都是一萬兩。」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暈了多久?」西門慶並不確定時間,他很怕自己是暈了好幾天,一旦是收了銀子幾天沒有任何作為的話,很可能自己的死期就已然近了。
「您大概暈了一個時辰,現在剛剛過了晚飯的時間。」王安回答到。
還好,沒過多長時間,僅僅是一個時辰,一切還都來得及。西門慶舔了舔嘴唇,嘴唇的內側,依稀還有血液的味道,他知道剛才自己急火攻心吐了血,這下子怕是傷了元氣。
「剛才餵我喝的是什麼?」西門慶並沒有感覺自己像別人吐血後那麼的虛弱。
「人參湯,咱們藥店存貨中最好的人參。」王安回答。
人參湯,看來這人參不錯。這人參想必也是藥鋪掌櫃自己攢下的,當初武松訂婚的時候,他如果肯把這人參拿出來讓我去送禮,我就不會作假,也許安道滿會被這人參續命,那武松會像感激恩人一般的感激我,這個時候,我在陽谷將是另一番境遇。而不會是像老鼠一樣,躲藏在地窖裡惶惶不可終日,結果卻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人生的際遇真是說不好,小小的一件事物,卻可以決定人的光榮或者屈辱,存在或是毀滅。
但此時,再想這些又有何用?西門慶把心一橫,指著在夥計受眾的碗:「拿來。」他感覺自己想說很多話,但是話到嘴邊,卻又不得不用最簡單的方法表述出來。
夥計慌忙遞上人參湯,西門慶單手結果,張開嘴,「咚咚咚」一口氣的喝了下去,他本來在地窖當中凍了兩個時辰,出來之後又挨了一番驚嚇。雖然昏厥之後,被挪到了床上,但天寒地凍,被窩裡也不怎麼溫暖,此時這一大碗熱人參湯下肚,西門慶的腦門上頓時出了汗,身體裡每個毛孔都是那麼的舒服,自己藥鋪裡居然有這麼好的東西,以前不知道拿出來用,真是太傻了。
精神稍有恢復的西門慶,把空碗遞給了旁邊的夥計,然後轉頭面對王安:「五十兩的大錠,上面應當有鑄造時候留下的印記,你查點的時候可曾發現?」
「沒有。」王安搖了搖頭:「那些銀錠通體光華,沒有任何的印記。另外還有一件事,我也覺得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