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得少,有時也會很幸福,至少不會畏懼,不會煩惱。劉大彪和阿魚現在就沒有煩惱,但面對著數之不盡,殺氣四溢的敵人,是否幸福,還有待商榷。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劉大彪和阿魚,確實不曾畏懼。
天門關有很多優良傳統,重視每一頓飯的質量是其一,所以阿魚即便隨著劉大彪衝了出去,也還是沒忘了對著食盒輕點一腳,使其滑到牆根下的安全之所;不宣而戰,則是天門關另外一種人人必備的「好習慣」。
戰場,無論在文人騷客的筆下是多麼的熱血激情,總是充滿著死亡與痛苦的。對於劉大彪和阿魚而言,此時的歸雲居,無疑就是戰場!戰場上是沒有禮節只說的,非是你死,便是我活。歷經百戰,劉大彪依然活著,所以深知取得戰鬥先機的重要性。於是,劉大彪又一次捨棄了成為一名高風亮節的英雄的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攻敵人之不備。
歸雲居的院子並不大,擠了幾百人在內,幾乎是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沒有足夠的空間,意味著敵人人數上的優勢,再一次,得不到有效地發揮。劉大彪不知道來者的指揮是何方草包,只是對方如此的「美意」,他怎麼能忍心錯過呢?
劉大彪力大,用的又是一對百十斤的大銅錘,向著灰衣人的腦袋就掄了過去,端得是兩翼生風!劉大彪不是天隱,以本性論,用心狠手辣來形容,毫不為過。只見銅錘所過之處,避閃不及的敵人紛紛中招,頭部如破碎的雞蛋,紅的白的隨著癱軟的身軀撒了一地!
一擊之下,多了三堆已無生氣的屍身。接連數招,給閻羅王平添了許多負擔。劉大彪不僅沒有愧疚之情,反而面帶微笑,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哈哈哈哈哈哈!他奶奶的,真他娘的痛快!哈哈哈哈,老子都快要憋死了!你們這群王八蛋來的真是時候!快來快來,給爺爺解悶!」
劉大彪笑得猖狂,說的,卻是實話。天隱心地善良,平日裡劉大彪也可以收斂,強自壓制囂張嗜血的性子。此時天隱不在,劉大彪立刻現了原形,就如秋日的鐮刀般,不斷地、無情地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不多時,死傷在劉大彪奪命銅錘下的亡魂便十數有餘;十幾人,對於四周密密麻麻的敵人而言,不過九牛一毛。但心靈上的震撼,卻使得他們不得不暫時退後。他們面對的,不是普通的對手,而是面帶憎獰的屠夫!
如果阿魚知道這些灰衣人心中所想,一定會叫冤不已,畢竟他還沒殺一個人呢。阿魚不殺,但他的敵人此時可是生不如死,倘若他們能夠僥倖活下去,阿魚手中的厚重朴刀一定會成為他們一生的噩夢!
阿魚的蠻力是不遜於劉大彪的,但是之前拼得太狠了,所以此時必須有所保留。是以,阿魚並不力拼,只是以逸待勞,等著敵人上來。空地小,人多就會擠在一起,擠在一起,手執長刀的敵人就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出招。
如此,可是正中阿魚下懷,只見他手中鋒利的朴刀泛起瘆人的銀光,繞身飛斬一圈。僅僅一擊,留了敵人的性命,卻收了許多利息,阿魚的面前,除了冷人膽寒的哀嚎聲,就是散落一地的殘肢斷臂。
「哈哈哈哈哈!沒看出來,死胖子,你還真有兩下子!哈哈哈哈哈,龜孫子們,別走啊,爺爺我還沒盡興呢!哈哈哈哈哈!」劉大彪直覺此時心中有股說不出的舒暢。兩個人,面對百倍於己的敵人,不僅沒落下風,反而駭得對方後退,這種不世之威,唯有英雄才施放得出。阿魚肯定不是英雄,劉大彪想到這裡,笑得更舒爽了。
平心而論,劉大彪的武力固然高人一籌,但能迫使灰衣人齊齊後退,首功當是阿魚的。對手強大,永遠不是退卻的理由,若是有同夥在一旁痛叫,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阿魚身周散落的殘肢和慘叫的灰衣人,就如瘟疫般,蔓延在所有灰衣人的心頭。
心若動搖,恐懼便會趁虛而入,心若恐懼,退卻就是自然而然的反應!難怪兵家有雲,「上兵伐謀」,沒想到阿魚歪打正著,上演了一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好戲。
這一幕固然精彩,卻沒有人知道下一幕,會不會峰迴路轉,至少,阿魚和劉大彪都不知道。只見他們一面全神貫注地警戒著四周,一面利用這難得機會喘歇著。灰衣人顯然在想對策,所以沒有輕易上前自尋晦氣;阿魚和劉大彪深知以寡敵眾之時保持氣力的重要性,是以短時間內不準備主動出擊。
於是,霎時間,歸雲居的院子裡的一切都如畫頁般,頓在了此時此刻。沉默,寧靜,鮮血的滴答聲,汗滴的流淌聲,一個個沉重的呼吸聲,一雙雙充滿血色的眼睛,宣告著,戰鬥,並沒結束;宣告著,戰鬥,會在某個瞬間,再度爆發!
只聽一聲尖銳的呼哨聲,所有前方的灰衣人迅速後退,後方的灰衣人隨之列陣,一部分手持籐盾半跪在前方,一部分灰衣人架起勁弩,瞄向中央靠在一起的劉大彪和阿魚。這意味著,戰鬥,結束了。
沒有人能夠在如此密集的攢射下,逃得性命,沒有人能在眾多弩手的攻擊下,安然無恙。劉大彪不能,阿魚也不能。此時此刻,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人,一個少年人。這個少年,可以輕易抓住橫飛的箭矢;這個少年,有著出人意料的好運,任何情況下,都能轉危為安;可惜,這個少年,不可以,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大局已定,總會有人出來說些什麼,之前一直不見蹤影的武賴再度現了形,衝著已如砧板魚肉的劉大彪和阿魚叫到:「哈哈哈哈哈!還想跟老爺我鬥,門兒都沒有!哈哈哈哈哈!想讓老爺我先射哪裡,腿?手?還是你那個豬頭?哈哈哈哈哈!現在跪地求饒,說出九宏世子和二王子的下落,還不晚!哈哈哈哈哈!」
廢話真多!劉大彪和阿魚又想到一起去了,不過之後的,就不大一樣了。阿魚在惦記著牆根的食盒,還有柴房裡沒吃完的「心裡蜜」,直覺就這樣去了見閻王,好像有些可惜;劉大彪則在盤算著,被這麼多弩箭射死,能不能成英雄。
「龜孫子,叫爺爺磕頭,你受不起!爺爺早就殺夠本兒了,要殺便殺,哪來恁許多的狗屁!爺爺我要是皺一下眉,都是個娘們!哈哈哈哈哈!」劉大彪突然想笑,因為說書先生經常說,某個大英雄大笑而去云云。自己也是笑著「去」的,就算去的地方不一樣,也應該是個英雄!
見劉大彪就如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武賴面色一變,獰笑著對弩手做了個手勢。所有的弩手均已準備就緒,只需動動手指,就能送眼前的兩個人去孟婆莊喝湯!
這一刻,武賴在等,等場中的人變成鐵刺蝟;劉大彪在等,等自己變成英雄;阿魚,也在等,連他自己都說不明白在等什麼,等著一生終結,等著一個奇跡,抑或等著一個不可能到來的人?
「阿魚,跟你干仗,痛快!」這是劉大彪第一次叫阿魚的名字,也許,在他看來,這就是最後一次了吧?
「彼此彼此!」即便是最後的機會,阿魚也不肯多說些。劉大彪最後一次,恨恨地瞪了瞪阿魚,翻了翻白眼。
話說完了,就只剩等待,等著箭矢破體的聲音,等著牛頭馬面勾魂的聲音。
「轟隆——」,等了許久的,竟然是巨大的倒塌聲!霎時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齊齊望向發出巨響的方向。原來,劉大彪和阿魚身後的圍牆轟然倒塌了,一個年輕的身影,一個劉大彪和阿魚大概寧死也不願看到的身影,出現在殘垣斷壁之上。
一路無語,這個年輕的身影以超乎想像的速度疾馳著,黑影閃過,所有的弩手隨之倒下,倒在血泊之中!這個人是誰,竟能以**之軀破開青磚壘就的牆壁!這個人是誰,竟能下手如此之快,如此之狠毒!這個人是誰,看起來竟是如此的熟悉,卻又陌生!
「隊、隊率,你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就只能一個人去了!」
「這裡,很危險!」
看著已經毫無生氣的灰衣人弩手,少年人笑了,笑得溫和依舊,卻隱隱含著血腥,「就憑他們?」
聞言,劉大彪和阿魚皆是不語,他們突然發現,眼前的人已不是從前之人。那個心地善良的少年,那個對著敵人都不肯下狠手的少年,那個眼神清澈的少年,去了哪裡?
眼前的人,手上仍在滴著血,鮮紅的顏色佈滿了雙眸。這對赤紅的眼睛,真如魔神降世,令人不寒而慄!可是,這俊朗的面龐,這儒雅的身形,這飄逸的身手,分明就是,就是那個自己不惜一切代價想要保護的人!
「隊率,你怎麼了?」劉大彪的聲音裡透著說不出的迷惑、緊張,還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痛惜。
聞言,已然陌生的少年,又一次笑了,笑得恬靜,只是露出的潔白牙齒,散發著說不出的恐怖氣息,「如此,難道不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