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慢慢地走著,娘親在牽著我,好溫暖。娘親,我們要去哪兒?娘親,娘親,慢些走,等等我,等等我!水,水,好大的水,娘親救我!天隱覺得胸口好似被一塊巨石壓住,怎樣也喘不上氣,又動憚不得,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心中大駭。
幾番掙扎不得,只能由得濃厚的黑暗一點一點吞噬自己,奇怪的是,自己心頭除去悶壓並沒其它感覺。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不甘,沒有恐懼,倒隱隱有著一絲絲希望,好像篤信一定會有人來救自己。
「你又來了麼,你這娃娃真是奇怪啊」,熟悉的、蒼老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好像每次自己陷入黑暗,這個聲音都會響起,然後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在這種黑暗中,心中還能有希望,你認為會有人來救你?」
天隱想要回答,但被壓得無法出聲,不過那個神秘的存在倒好像聽到了他心中的想法,「是嗎,你的兄弟會來救你?不錯,不錯,曾幾何時,老夫也是有兄弟的,很多。不過,他們都走了,一個一個地離開了」那蒼老的聲音好像陷入了無限痛苦的追思,沉默了下來,也給四處蔓延的黑暗染上了悲哀的色彩。
「你不屬於這裡,走吧」,好像每次都是這樣,這個老者似乎並不歡迎自己,那還是離開比較好吧,可這個老人是誰呢?
「娃娃,老夫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好像在這黑暗中呆了很久、很久了。但你不能留在這裡,除非,有一天,你也忘記了自己是誰!」
再無聲音,但黑暗的前方有了一點閃爍的光,猶如風中之燭般在搖曳。那猶如實質的黑暗好似很怕這點點的光,不斷地退卻,不斷地閃避,黑暗愈退,光芒愈盛。而後,天隱睜開了眼睛。
天邊已泛白,清晨的鳥四處鳴叫著,在找尋倒霉的蟲子,村中的野狗也在不住地嗅著,大概是想看看有沒有啼累的公雞可做早餐;聞著泥土的芬芳,感覺臉上潮潮的,許是被露水打濕了吧?多麼美好的一個早晨,原來剛剛的一切都是夢境,可為什麼那麼真實,心口現在還是悶得很。
晃動脖頸,天隱找到了自己胸口悶的原因——一個大胖子實實在在地壓在了自己身上,怎麼可能不悶?
天隱一邊感慨著自己身體結實,活著見到了早晨初升的太陽,一面伸手搖了搖還在熟睡的阿魚,「阿魚,阿魚!起來趕路了!」
「啊,啊?還早,俺再睡會兒」,阿魚迷迷糊糊地,完全沒搞清楚狀況,還扭了扭肥胖的身子,似乎覺得自己的「褥子」很軟很舒服。
本來天隱就被壓得受不了了,阿魚又扭上一扭。這下可好,天隱的臉直接變成了紫茄子色,不得不用僅剩的一口氣叫著,「上操了!」
或許是天隱發出的聲音過於尖銳,或許是天門關早操很是嚴格,總之阿魚聞聲一個激靈,立刻就以與身形不相符的速度蹦了起來,直愣愣地站在那裡。天隱只覺胸口一輕,久違的空氣傳入了胸中,臉色不覺好了起來。
「阿、阿魚,你怎麼睡這邊了?」在天隱印象裡,阿魚應該跟劉大彪睡在一邊,什麼時候跑來自己這裡了?
「萬俟軍爺,小的不是有意的,都怪劉大彪搶了小的的灑金花,半夜被蚊子咬得受不了,劉大彪又一身酒味兒,小的就、就湊到軍爺這裡了。」阿魚說得一臉委屈,聽這話也不難判斷劉大彪是罪魁禍首,可就算自己「香噴噴」的,也不能當成肉墊躺吧?
天隱覺得十分鬱悶,先是被從樹上掉下來的劉大彪砸個結實,再是被阿魚當成了「人肉褥子」,怎麼跟他們在一起就沒好事兒呢?再看看劉大彪,這也太不成體統了吧,竟然還睡得那麼香,沒看到九宏一行都起來了麼?
天隱怎麼看怎麼覺得劉大彪此時撅著屁股、流著口水、面帶猥瑣笑容的睡姿太可惡,看了看四周,頓時計上心來,衝著阿魚使個眼色,阿魚立刻會意地進了村子。不多時,提了個木頭水桶回來,看來是向農家借的。
劉大彪,這你怪不得別人,誰讓你圖涼快睡在井口邊了,睡就睡吧,還把屁股撅的那麼高。阿魚在天隱的默許下,迅速提了滿滿一大桶水上來,衝著劉大彪高高撅起的屁股,「嘩——」,一滴沒剩,全澆上了。
此時雖是夏天,但過了夜的井水還是冰涼的,只見不知在做著什麼夢的劉大彪受此刺激,一下子翻了起來,不小心又碰了受傷的地方,登時疼得小眼睛滾圓,差點眼淚都掉下來了。剛想叫罵一番,卻發現天隱在瞧著自己樂,阿魚手裡還拿著「凶器」——木水桶!
隊率俺不敢惹,你個混蛋胖子是死定了!劉大彪「嗷——」的一聲,衝向了還在心中暗自舒爽的阿魚。天隱見狀,覺得畢竟自己是始作俑者,怎麼也不好讓阿魚背黑鍋,在說劉大彪強搶阿魚灑金花,害自己被壓了一宿腰酸背痛,捉弄一下也是應該,便用力咳嗽了幾聲。此招果然見效,劉大彪聞聲立刻停住了。
「都別鬧了,去做準備,辰時開始趕路!」
「隊率,你看這混賬胖子,澆俺一身水,你可得為俺做主啊!」
看劉大彪小眼睛眨的很是可憐,天隱只好對著阿魚道:「這個,阿魚,你澆了劉大彪一身水,是也不是?」,說完還衝著劉大彪努努嘴。
阿魚立刻會意地道:「軍爺,是劉大彪太可惡,搶了小的灑金花,還讓小的餵了一晚上蚊子!」說著也學劉大彪努力做著可憐樣,大呼:「軍爺可得為小的做主啊!」
「劉大彪,你搶了阿魚的灑金花,可有此事?」
「這個,俺、俺是借、借一些,阿魚心好,都給了俺,俺、俺這不感激這呢麼?」
看著劉大彪上前捏著阿魚的胖臉以示「親熱」,天隱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如此甚好!既然你們感情這麼好,那還要我做什麼主,都快去準備一下吧,一會兒要趕路。」
阿魚一聽,立刻歡快地扭著胖胖的身子走了,劉大彪就沒那麼「歡快」了,總覺得好像被天隱和阿魚合夥坑了,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個子午卯酉,看天隱背著手離開了,自己只能認倒霉吧。先找個地方把褲子烘乾再說,劉大彪就這樣「濕漉漉」地進了村。
看著九宏一行人、鎮西關士兵、阿魚、劉大彪紛紛去做了準備,天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輕鬆感。也許是此時還未上路,不用時刻緊繃著心弦,也許是清晨的一切都使人心神舒暢,也有可能,是眼前的村子看起來很舒服、很熟悉。
現在是夏天,這個時候玉米應該快熟了吧,好像棉花也快好了,嗯,水稻也應該開始種了。想著,天隱望向不遠處林邊的田地,只見一片五光十色,隨風飄搖的銀白,是已趨飽滿的棉桃;仍略顯青澀的高個子,肯定是玉米了,自己小時候餓得受不了就會去摘村外白髮老頭種的玉米,別看那個老頭很老很老了,他種的玉米可是村子裡最甜的,而且小孩子摘他的玉米,他從來都是慈祥地笑著,也不會舞著棍子趕他們走。
現在想來,自己那些年著實吃了老人家不少玉米,如果有機會再見,一定得謝謝那個好脾氣的老人。不知這個村子的玉米甜不甜,咦?旁邊還有金黃的向日葵!摘了花盤,把飽脹的瓜子取下,用火烘熟,可是頂頂好吃呢,又甜又酥。
有時,人一旦陷入回憶,從前的記憶就會如潮水般湧來,天隱就是這樣,他不僅想起了村子的田地與作物,還想起了好多小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