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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篇 《新版》第一章 殘堡仇寇(2) 文 / 鍋鍋

    同年,中都城內。

    方子謙自小死了爹娘,是靠著比他大上十三歲的姐姐將他拉扯大。方子謙的姐姐方素筠十五時嫁給了一個三十歲的小商人向斗盈,兩人無子,憨厚老實的向斗盈對待方子謙與其說是小舅子,還不如說是當作兒子一樣。

    向斗盈家有個鄰居,丈夫是個姓韓的軍官,妻子竟是個知書達理的嬌俏女人,兩人的孩子起名叫做韓璐羽。

    自小,韓璐羽就是一個淘氣的小子,雖然他的父親將他送入私塾讀書,卻老是惹私塾的先生生氣,連帶著,回到家中後的他,屁股上沒少了挨父親的板子。雖然如此,韓璐羽到底背過《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這樣的開蒙書籍。不僅如此,這個韓璐羽或是賣弄或是好玩的,將自己在私塾學到的東西回來背給方子謙聽。到了方子謙六歲、韓璐羽七歲那年,韓璐羽已經開始向他背誦《詩經》。

    大安七年,成吉思汗進攻金國。金國用來防衛草原部落的千里邊牆根本無法阻擋蒙古騎兵的進攻,更何況,臣服於金國的遊牧部族汪古部背叛了自己的僱主,成為蒙古大軍前進的嚮導。隨後,蒙古軍隊攻克金國邊防重鎮烏沙堡、烏月營。在通往關外重鎮宣德府的要隘野狐嶺上,十萬金國精銳部隊被蒙古騎兵擊潰,除去在金國汾陽郡公郭寶玉率領下投降蒙古人的一萬威捷軍,能夠在這一戰中活下來的金軍將士不足兩千人。

    方子謙至今清晰的記得,在他六歲那年的秋季,韓璐羽家來了幾個衣著邋遢的軍漢,一名軍漢將正在玩耍的韓璐羽領回家中。隨即,韓璐羽家中傳出了淒涼的哭泣聲。那幾名軍漢買來麻布、棺材、香燭,為韓家搭起了靈棚,披麻戴孝的韓璐羽和哭泣的母親一起跪在棺材前,七歲的韓璐羽有如傻子一般呆看著空無一物的棺材。

    喪事辦的很簡單,那一年,中都城內有無數人家在辦喪事,數十年來中都所有的壽材店第一次將全部貨物賣空,但是,在以後的十餘年間這種情況卻多次重演。

    軍漢們很快離開了韓家,當方子謙尋韓璐羽出去玩耍的時候,生平頭一次看到七歲的大哥哥坐在案幾後靜靜的讀書。發現好友到來,韓璐羽放下一本《論語》對玩伴道,「子謙,我要讀書。」

    後來韓璐羽說了什麼方子謙已經不記得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兩個韓家的佃戶闖了進來。佃戶的話急促且語無倫次,在他們匆忙的話中,韓璐羽的母親韓王氏大驚失色。也不多說什麼,韓王氏跟著兩名佃戶匆忙跑出家門。韓、方兩個小孩看到長輩如此慌張,也心下惴惴的跟在韓王氏身後而去。

    帶著兩個小孩,韓王氏乘著雇來的一輛驢車馳出了大興府城。距離大興府二十里的一塊田地上,方子謙看到十餘名帶著北地口音的人在那裡驅趕著幾個正苦苦哀求的漢人,在這些人的身後站著兩名官差。

    韓璐羽的母親跳下驢車上去參與到爭執之中,只是那些個女真人似乎蠻不講理,三句話不到就將韓王氏一腳踢倒在地。韓璐羽在一邊見到相依為命的母親被人欺辱,小孩子立刻紅了眼,壯實的他怒吼著撲向了那個踢打他母親的女真漢子,手中握著亡父送給他的小刀。

    那個女真漢子沒有想到一個小孩會撲過來,更沒有想到這個漢人小孩手中竟然握著刀。沒有察覺的情形下,此人立刻吃了點小虧,腹部被韓璐羽的刀子刺入。

    隔著衣衫,小刀並沒有造成多大傷害,倒是韓璐羽那凶巴巴的眼神,令女真人似乎感到了眼前小孩的怒火。「倉啷」一聲,女真人拔刀於手。就在女真人手中的朴刀砍向韓璐羽時,一邊的官差出手攔住女真人:「不能出人命。你們要括地便括地就是,不許出人命,否則我們無法交差。」

    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靠著丈夫留下的幾畝薄田生活下去,誰知道轉瞬間就被人強行奪走,韓王氏經過打聽才知曉,這些女真人乃是自北京大定府逃難而來的猛安謀克戶,到了中都後被金國皇帝重新整編,允許這些人在中都周邊「無主」土地上進行括地。

    括地之事金國初年在中原還不多,乃是從海陵王之後才開始大規模出現的。海陵王完顏亮為加強女真人在中原地區的力量,自關外遼東土地上遷移數十萬女真人口,用類似軍屯的猛安謀克戶形式安置在中都附近,利用大量戰亂時期留下來的荒地進行耕種。

    可是,到了後來的世宗和章宗時代,由於時局相對穩定,不僅漢人的戶口大量增加,就是女真人的戶口也成倍增長,這個時候,土地不足的矛盾便開始凸現出來。女真人的猛安謀克戶乃是半軍事化的組織,也是女真金國的統治基礎力量,於是,從金世宗時代開始,在金國皇帝的默許下,女真人開始了所謂對「無主荒地」的括地行為。括地,與其說是開墾無主荒地,不如說是掠奪已經被耕種的非女真人手中的土地。很快的,括地行為便蔓延到了所有女真人所在的地區,包括金國五京及其周邊地區。

    自己的丈夫為保衛女真金國而陣亡在外,喪事還沒有出頭七,自己家的土地又被女真人用括地的名義搶走了。韓璐羽的母親雖是知書達理,此時也無法嚥下這口氣,她顧不得許多,自行寫下狀紙來到了大興縣衙準備上告。

    誰知道,韓王氏將狀紙遞給縣衙門口的一名差役後,此人冷笑著將狀紙撕的粉碎,一聲令下,旁邊的數名差役揮起水火棍,對著韓璐羽母子劈頭蓋臉的打了下來。韓王氏是柔弱女人,這個時候又要護著幼子,這些棍子多半是落在了她的身上,不過數下之間,她已經滿面血污的倒在了縣衙門前的路上。

    年幼的方子謙站在一邊慌了神,根本不知應該如何是好。這時,突然傳來一聲斷喝:「住手!」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人高倨馬上,神情嚴肅、年約五旬,身著紫色窄袍官服,官服上繡著一寸半大小、無枝葉的散搭花羅,腰間戴著御仙花金帶,並佩有金魚袋,馬後跟隨著數名青衣親隨。

    幾名大興縣的衙役都是在中都廝混久了的老滑頭,見到此人便認出其穿戴的是當朝三品官服飾,從那身窄袍官服來看,此人是剛剛自宮中當值而歸。一個老成些的差役急忙跪倒在地,回話道「回稟大人,這名刁婦污陷在城外括地的女真猛安謀克戶搶了她家的土地,到縣衙撒野,小的們奉了縣尊大人的命令,將刁婦攆出來,稍加懲治……」

    「胡說!我母親不是什麼刁婦,我父親是堂堂武衛軍謀克,我母親沒有撒謊,是你們污陷我母親!」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韓王氏身下響起,打斷了衙役的話,接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努力從韓王氏的身下爬出,抱住了滿是血污、全無神志的韓王氏,黑閃閃的眼睛中射出怨恨的目光。

    坐在馬上的大官聽到韓璐羽的話,似乎神情一動,用盡量和善的語氣詢問道:「小孩子,你父親的名諱是什麼?現在何處?為什麼他自己不出來上告?」

    「家父姓韓,名諱上下乃是宗鼎,他現在……」說到此處,韓璐羽臉上神情黯然,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母親,嗚咽著道:「父親……父親……他……他死了……」

    「死了?」大官身子一晃竟是幾乎栽下馬去,好容易在家僕的幫助下穩住身形,他急急追問道:「他何時過世?死因為何?現在停棺哪裡?」忽然,此人好似感覺到,如此追問一名稚齡童子,又如何能得到消息,吩咐身後的下人道;「快,將那唚芳……哦,就是那婦人救起,韓實,快去請醫生過來,要最好的跌打醫生。」

    大官說話的時候,韓王氏慢慢甦醒過來,竟然可以勉強抬頭張望了一下,才又無力倒下,微微對韓璐羽說了什麼。「慢!」韓璐羽突然揚起頭,小臉因為激動而漲的通紅,高聲道:「我父親韓宗鼎乃是武衛軍謀克,戰死在北地野狐嶺。韓家從無巧取豪奪之徒,更不會污陷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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