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內疚麼?」一個聲音打斷了韓承憲的回憶。
忍住傷口撕裂般的疼痛,掙扎著回過身子,年輕的百戶咧嘴笑笑,但是這笑容在來人看來,怎麼都像是強忍悲痛的苦笑,「是啊,由於我的一時衝動,二百弟兄的性命啊……」他眼中甚至出現了晶瑩的東西,「記得二柱的媳婦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二柱子剛剛托人將得到的賞錢帶回家,可是……他替我擋了一槍,死的好慘啊……」抱住頭,韓承憲語氣中帶著無限的痛苦。
呆呆的望著偷偷將眼淚灑在地面的同伴,向世誠沒有出聲,從小在韓璐羽府中錦衣玉食長大的兩人何曾見過如前日一般的血腥場面,又何曾見過不久之前還是生龍活虎的夥伴眨眼間倒在自己的眼前,他非常能夠理解韓承憲此時的心情--韓承憲對於下達向偽唐軍大隊人馬發起衝鋒的命令萬分痛苦,而他向世誠同樣也因為沒有及時勸阻兄長而感到異常內疚。只是韓承憲將這種痛苦發洩了出來,而天性內斂的向世誠只是將這種感受深深的埋在心底。
看著韓承憲的身子停止了微微的顫抖,向世誠張張嘴,輕聲道,「蕭帥命令我們過去。」
「該死……」韓承憲急忙從地上爬起,「世誠你怎麼不早說?這可是蕭帥的將令啊……」
「沒有關係的,」向世誠安慰著自己的兄長道,「蕭帥說了,你只要在今日之內回去就好,不必太心急。」
「說什麼呢。」韓承憲邁步如飛的跑向不遠處的戰馬,雖然身上滿是傷痕,仍然縱身跳上了坐騎,「軍中將令豈能打折扣?就是蕭帥寬厚,我們也不能因此而驕縱,快完,他一抽馬鞭,戰馬吃受不住,嘶鳴一聲,撒開四蹄向著金軍大營衝去。
此次出兵,嚴實雖是主帥,卻將主要心思放在如何賑濟災民、收攏人心之上,除去留下兩萬步卒、一萬騎兵留在隨州護衛嚴實外,餘下十二萬大軍的統帥權就交給了身為副帥的蕭銳。韓承憲聽說,當行軍之中的蕭銳聽到那個名叫張得勝的斥候匯報後,立刻判斷出兩千偽唐軍的身後必然還有大軍隨從,可是,他並沒有看到按照常理應該立刻回歸大隊的韓承憲、向世誠所統領的兩個游騎百人隊,幾乎就是看著兩人長大的蕭銳實在太瞭解韓承憲的脾氣,立時感到不好,慌忙下令三萬步卒保護輜重緩慢前進,而他則親自帶著多達九萬的金國精銳騎兵飛奔著前去接應。
金國騎兵軍制仿?軍騎兵,通通一人雙馬,是以,當十八萬匹戰馬在漢水支流的岸邊奔馳起來的時候,那萬馬踏地的轟鳴聲,令少見騎兵的宋國官吏、軍民嚇得臉色蒼白,幾乎以為是天兵天將下凡,另有雷公電母襄助一般。
蕭銳的決斷救了韓承憲、向世誠以及所屬部下二十多人的性命,這些人便是兩個百人隊所能找到的全部倖存者,那些被偽唐兵士刺下馬的金國騎兵,根本不需要檢視,全部是死於亂刃加身,有些人幾乎被砍的不成人形。就是餘下這二十多人,從韓承憲以下人人帶傷,勉強支撐到友軍解圍後便一頭栽倒馬下,多數人立刻昏迷不醒。
不過,由於韓承憲、向世誠帶人這樣一折騰,讓偽唐軍無法及時發現突擊急進的金國騎兵不說,更沒有功夫和精力擺開防禦陣形,幾乎就是九萬金國騎兵出現在偽唐兵士眼中的時候,已經震撼於金國騎兵悍不畏死勇氣的偽唐軍立刻出現了逃兵,就在此後片刻功夫,這種小規模的逃跑行為發展成為集體潰退,漢水岸邊的平原上,九萬騎兵每人帶著八支馬蹄追著兩萬上下的偽唐兵士砍殺,兩個時辰內,這場極不對稱的戰鬥就結束了,除去不到三百、運氣極好的傢伙,偽唐統制劉彪的部下們,或降或死,全部被殲滅,而金國的騎兵們僅僅損失了不足百人,其中還有數十人是因為戰場正面過於狹窄而衝到漢水中馬失前蹄造成的。
急急來到中軍大帳,韓向兩人依著軍規在門外大聲通稟道,「前鋒百戶韓承憲、向世誠請求覲見。」
隨著中軍官帶出來的一聲「傳韓承憲、向世誠覲見」,兩人大步走入中軍大帳,用眼角掃視一下四周,兩人暗暗吃驚,原來,全軍千戶以上的將領竟然都在這裡,將百餘步方圓的大帳擠的滿滿,可是一百多號人站在這裡,卻沒有一絲雜聲,不,正確的說,是沒有一點聲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進入大帳的兩人的前進而移動著。
依照軍禮參見過蕭銳後,坐在帥案後的蕭銳突然出聲道,「韓承憲、向世誠,你們可知罪?」
不等向世誠說話,韓承憲搶先道,「違反軍規、連累同袍死傷慘重,韓承憲知罪,請大帥降罪責罰韓承憲。不過,向世誠乃是受了韓承憲的裹脅,此事與他無關,還請大帥責罰韓承憲一人好了。」
「哼,韓承憲,你自己的罪還沒有受罰,倒先替別人開脫了。」蕭銳冷哼道,「向世誠,你與韓承憲乃是同僚,又同為先鋒游騎,對於韓承憲私自統兵出擊不單不阻止,還一同參戰,也與韓承憲同罪。」說到這裡,蕭銳聲音提高起來大喝一聲,「來人,給我將這二人脫下去,杖脊一百!」
杖脊一百!中軍大帳內的眾人神色一變,胳膊粗細的木杖打在脊背上,普通人能挺過五十而不昏迷就不錯了,更何況這二人還有傷在身,如此打下去,豈不是要出人命?幾個萬戶私下裡狐疑起來,當日蕭銳一聽說兩人有危險,急得火燒火燎的親自統兵前去馳援,看樣子應該對兩人很是熟悉而且愛護有加的樣子,為何今日如此嚴懲二人,好似想要了兩人性命一般?有心想要出來為二人求情,說到底,韓向二人的一陣衝殺,不僅殺散了兩千多敵軍,更將大隊的偽唐軍牽制起來,為後來的大勝起到巨大作用。可是這些人看到蕭銳臉上那陰沉的神情,吞下口水,還是忍住沒有說話。
倒是二人沒有絲毫抱怨,被中軍親兵拖到中軍大帳門外,扒下上衣就見脊杖劈劈啪啪的落在兩人身上,不僅如此,兩人竟然隨著脊杖的落下,在那裡大聲的報數,「一……二……三……四……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到了後來,兩人的聲音已經極其細微,向世誠更是早在六十多下脊杖的時候便昏了過去,只有韓承憲仍在堅持報數,沒有絲毫的停頓,「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一百……」數到這裡,韓承憲的聲音一斷,沒了聲息。
中軍親兵急忙察看後向蕭銳稟報道,「回稟大帥,韓百戶昏過去了。」
「啊……」大帳內響起一陣低低的讚歎聲,帶著全身的傷竟然還能挺過一百脊杖,直到數完一百下後才最終昏倒,這樣硬朗之人,就是成年男子中都極為少見,更何況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那些千戶、萬戶低低的讚歎著,更有人摩拳擦掌的想在事後將兩人搶到自己手下著意培養。
「用涼水,將他們潑醒。」蕭銳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部下的讚美言詞,冷冷的下令。很快,親兵們就將已經無法站起身子,渾身上下都是冷水的兩人拖入中軍大帳之內,只見兩人的後背已然被打的血肉模糊,倒是兩人緊咬著牙關仍是一聲不吭。
點點頭,蕭銳沒有多少廢話,「韓承憲、向世誠,你們二人雖違反軍規,卻及時出擊,又成功擊潰五營敵軍,並纏住敵人大隊人馬,立功非凡,因此,即刻提升你二人為千戶,你們可有不服?」
「什麼?」韓承憲和向世誠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受了一百脊杖的刑罰後,他們竟然又被提升了官職,這個蕭銳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二人的神志本就有些不大清楚,這時更加茫然起來,不敢置信的從地上抬起頭望向坐在帥椅內的蕭銳。
看到兩人的樣子,蕭銳想要說些什麼,卻忍住沒有開口,揮揮手,示意親兵將兩人扶起,「將他們二人扶到後營養傷去吧。」
趴在後營專門為兩人設置的帳篷內,韓承憲、向世誠兩人立刻昏睡過去,滿身的傷痛加之一百脊杖,再硬朗的漢子也會吃受不住。
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韓承憲覺著身邊好像有人在走動,長期生活於軍營之中的他,帶著養成的警惕性,就想一邊摸向慣常放在床頭的佩刀一邊爬起身子,誰知身上、後背劇烈的疼痛傳來,讓少年一聲慘叫,重新倒在了床上。
倒是這聲慘叫將那個人吸引過來,不久,一陣肉香飄到了韓承憲的眼前,是肉湯,而且應該是雞肉熬成的肉湯,粗瓷碗內盛著濃濃的雞湯,內中還漂著幾塊雞肉,這些讓吃慣了軍中粗飯的韓承憲食慾大起,口中不自覺的生出了無數的唾沫。將唾沫狠狠的嚥下去,順著端粗瓷碗的大手向上看去,一張笑臉出現在此時已經是金國騎兵千戶的韓承憲眼中。這張臉屬於金國正三品簽書樞密院事,此人的名字叫做方子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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