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士沒有等到,卻等來了「光當」的一聲,武將出身的李全將房門大力踢開,粗魯的行為不僅讓房中的鶯鶯燕燕們感覺魂飛天外,就是右丞相鄭損鄭大人也有些心驚膽戰。
定了定心神,微微瞇縫下眼睛,鄭損向著房門處望去,突然,宋國右丞相大人厲聲呵斥道,「李全,你這反賊,難道想要造反麼?沒有我的命令竟敢闖入朕的內宅,還對朕出言不遜,來人,給我將這逆賊拿下,送刑部……不,不用了,給我將他拉出去餵狗!」
全然不將鄭損的話放在心上,闖入者背著手施施然跺進了這座長寬各十餘丈的巨大臥房。好似在自家後院漫步似的來到一把太師椅邊坐下,端起身邊茶几上的茶壺為自己倒上一杯香茗,竟然就這樣的細細品味起來。
「人都死到哪裡去了?快給我出來將李全拿下!」鄭損淒厲的聲音在臥房內繼續響起,但是他僅僅看到在房門處圍聚過來的禁軍兵士,卻沒有一個鄭氏親軍的身影出現。感覺到不好,宋國右丞相大人心中發虛的看著眼前曾經的得力部屬,話語中帶著顫音的道,「人……都……到……哪裡……去了?」
將自己的雙手一攤,李全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死了啊,鄭大人,你剛剛不是已經說出答案了麼,還在這裡裝什麼糊塗?」
「死……死了……」鄭損有些不敢相信的望著李全,突然,他自椅子上跳起來,很難想像,以他那樣龐大的身軀,竟然還可以作出跳躍這樣高難度的動作,宋國右丞相大人口中聲嘶力竭的叫道,「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我的親軍都是精銳,有足足五千人,你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將他們全部解決,你在撒謊,哈哈,我只要再堅持一陣,就會有援兵到來,就會將你這個逆賊捉住,李全,你還是投降吧,若是到最後被我擒拿,我要活活剮了你,現在投降的話,朕說不定一時心軟,還會給你留個全屍。」
「哈,」李全從鼻子中擠出一絲笑聲,撇著嘴不屑的道,「就你手下那五千廢物,連禁軍的一輪射擊都吃受不住,還敢說是精銳,真不明白,他們平日裡吃穿住用的待遇都比禁軍高了三倍,就是軍餉都是禁軍的兩倍,怎麼拿出來作戰時竟會如此熊包?」說著,宋國樞密副使兼兵部尚書大人翹起腿來,在太師椅上伸展了一下身子道,「再說了,今日我全城戒嚴,臨安城的十八萬禁軍全部出動,光是包圍你這座相府就有足足三萬禁軍,鄭損你認為你還能逃出去麼?」
「怎麼會這樣?」聽了李全這話,鄭損霎時呆在那裡,若真的是十八萬禁軍全體出動,封閉臨安城十六座水旱城門,那他還真的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不對!」突然,鄭損猛的來了精神,指著李全大聲斥道,「不對,你撒謊,你在撒謊,這十八萬禁軍乃是川軍精銳,是我自四川帶出來的,是我將他們帶出四川來到這臨安城繁華之地,他們怎麼會投靠你,反過來殺我,哈哈,李全,你在撒謊,你所能掌握的不過是一小部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罷了,等到禁軍發現這裡的事情,定會過來為朕解圍,朕勸你還是盡早投降吧。」
宋國樞密副使兼兵部尚書大人今日似乎興致極好,沒有絲毫的不耐煩,看著趾高氣昂的鄭損不禁一笑,「沒錯,這十八萬禁軍確實是川軍出來,是你從四川帶出來的精銳部隊。可是,鄭大人,鄭損,你這個主帥在這些年中關心過他們麼?為他們提高過軍餉麼?逢年過節的時候可曾想到為這些軍士打打牙祭麼?每年過年的時候可曾與他們一起喝酒麼?那些個軍官們你都認識麼?你親自到他們的家中送過錢糧藥物麼?沒有,你什麼都沒有做。一進臨安城,你鄭損第一個想到的是去霸佔史彌遠的宅子,搶奪後宮的宮女、嬪妃,是到處搜刮金銀珠寶。這些年之中,你除了關心後宅的這些女人、財寶,你又關心過什麼?那些國家政務,哪些不是我和幾個大臣們商量著辦的,你又出過什麼主意麼?」
鄭損被李全問的張口結舌,卻回答不出李全的問題來,因為,誠如李全所說的這些,他的確一件都沒有做過,不要說做過,就是想都沒有想過。「可是……可是……可是……朕不相信,這十幾萬軍馬,會全部與你這個逆賊同流合污,調轉刀槍來殺朕,朕不相信!」直到這時,鄭損似乎還沉迷在稱帝的迷夢中,口中仍在稱呼自己為「朕」。
「嘿嘿,是的,十幾萬人,怎麼可能都會與我一條心,就是父子親兄弟之間還會有自己的想法呢,更何況十幾萬人了。」李全臉上突然露出陰陰的笑容,「可是,鄭損啊,你還記得當年餘?北伐失敗這件事麼?」
看著李全臉上的笑容,鄭損渾身不禁一戰,顫聲道,「怎……怎麼……」
「嘿嘿,當初,在禁軍之中,我最大的障礙就是余?,他牢牢控制了近十萬禁軍,這人根本就不買我的帳,無論我如何拉攏都不願與我合流,在余?的控制下,那些禁軍也對我很不友好。沒有辦法了,我只好讓鄭大人你親自下令,讓余?去北伐,帶上他所率領的禁軍去北伐。哈哈,河南是什麼地方?那是韓璐羽起家的老巢,會疏忽大意到讓我們有機可乘麼?他余?別說不能勝利,就是萬中有一真的打下河南之地,也是一場慘勝,他的那些部下也會損失光,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呵呵,可惜啊,余?無能,七八萬禁軍,能回來的沒有幾個,就是他本人也投了孟珙,呵呵,我的這招棋還真是妙呢。」
看著李全得意的嘴臉,鄭損猛然醒悟過來,指著眼前這個曾經是金國紅襖軍首領的傢伙道,「原來,當初你投靠我的時候就不是真心,只是想要利用朕罷了。」
「當然,」李全沒有半分愧色的接受了鄭損的評價,「你鄭損是個什麼東西,竟然值得我李全來投靠麼?我李全才是真龍降世,才是天命之人,你鄭損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當初要不是看你擁兵數十萬,我李全又怎會投奔你?」
「嘿嘿,」鄭損怒極反笑,「是這樣啊,那你當初攛掇史彌遠造反,是不是也存了有朝一日取而代之的想法呢?」
「哼,」李全不屑的道,「休要再提那個廢物,說什麼掌握朝政數十年、門生故吏遍天下,行大事的時候還不是一群無用的廢物,史家就沒有一個能堪大用的人,數十萬京師禁軍,竟然會被孟珙擋住,又被你帶兵擊敗,十足的草包廢物。」
「是麼?」不置可否的說了一句,此時的鄭損突然好像回到了當初在四川任上的時候,那個時候的他可比現在精明多了,不能否認,十餘年的聲色犬馬生活,極大的消磨了他的心志,「只是,我記得,當初指揮史逆叛軍的就是你李全吧,也正是你李全背叛了史彌遠一家,跪倒在我的面前搖尾乞憐,才換了你一條狗命。」
「胡說,」李全霎時臉色變了,鐵青著臉跳起來指著鄭損道,「胡說,那是當時的禁軍太無能,不是我的過錯,再說,我殺了史彌遠只是暫時韜晦之計,你這個蠢豬懂得什麼!」
「嘿嘿,看來你李全是處心積慮的想要造反,既然當初掃除了余?這個障礙,為什麼當時你不造反?」鄭損沒有深究那些所謂「禁軍太過無能」的問題,轉而問了另外一個讓他感興趣的話題。
「哼,還不是當時鄭系之中還有許多人做事先看你的眼色,只有把這些人收拾了,再將朝中那些大臣們管束的伏貼,將各地的地方大員換成我的心腹,才好動手。最主要的,」說話,李全瞄了一眼鄭損道,「最主要的,還是要你鄭損殺光各地的趙宋宗室才好方便我成大事啊……」
「啊?」鄭損一聽這話,立時變了神情,急匆匆的爭辯道,「我沒有下令殺光趙家的宗室,這是誣陷。」
「對,就是誣陷,開始,現在你自己都自身難保,還能出去對別人解釋什麼?哈哈,這屠殺趙宋宗室的罪名,還是你鄭損來背吧。」李全得意的大笑起來。
望著有些得意忘形的李全,鄭損臉色十分難看,「有人對我說,李全,反賊也,先叛金,後叛宋,再叛史彌遠,乃是腦後生有反骨,天生的反賊,絕對不可用,可惜我不聽良言,竟然將你這個白眼狼提拔起來,我鄭損實在是錯生了這雙眼睛啊。」
「不要把你說的那樣善良。」李全反詰過去道,「你自己也是什麼好東西麼?你還不是也想取宋代之,自己稱帝麼?」看到鄭損想要說話,李全急忙搶先道,「不要說是我攛掇的,若是你自己沒有野心,會被我攛掇成功麼?為什麼人家孟珙就不想造反?孟珙才是真的忠臣,你我都是同類人,都是反賊!」
「哈哈,」忽然,鄭損高聲大笑起來,笑的是那樣暢快,笑的李全陣陣迷糊。過了一陣,鄭損才笑瞇瞇的對李全道,「知道我在笑什麼?我在笑,當初我視孟珙為我稱帝的障礙,先是派人過去勸說,我和他分別稱帝,我為楚帝,他為陳帝,他不肯。是以我又派人過去刺殺他,雖然沒有成功,卻也聽說將他刺傷。哈哈,現在我很開心,開心孟珙還是大宋的忠臣,開心你就是將我取而代之,也當不了幾天的皇帝,到時候,自有人來收拾你。」
「放屁!」李全聽到這話,大感喪氣,指著鄭損罵道,「我現在手握全國兵馬,精兵不下百萬,還會懼怕他孟珙那二三十萬兵馬麼?就算他的兵馬都是鎮軍又如何?我手裡的兵馬都是精銳的禁軍,不會打不過他的。他孟珙若是知道好歹,就應該老老實實的在荊襄、兩淮躲著,我不會去難為他。若是孟珙自不量力,我也正好將他那四路地盤奪了過來!」只是此時的李全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按照以往對於鄭損的瞭解,鄭損是個極其怕死的傢伙,如今遇到他李全造反這樣大的事情,竟渾然不懼,甚至在神情上反露出一副淡然的樣子,實在太過反常。
「是麼?你認為這些久居繁華之地的兵士,還會打的過那些精悍的鎮軍麼?」鄭損雖是十餘年沒有過心軍事,到底還是帶過兵的人,低低的說了一句。不等李全聽清,宋國右丞相大人了這麼許多時間,該清楚的也都知道了,嘿嘿,本相就不陪你廢話了。」說話,臥房內的四面牆突然掀開十餘扇密門,自牆內衝出了數十個手持刀劍、全身黑衣的武士,揮舞著刀劍就衝著李全殺了過去。不止如此,密門之內竟源源不斷的湧出這樣的黑衣武士,似乎牆內潛伏了無數的武士似的。
那些鄭損的姬妾們一早被嚇得魂飛魄散,倒在地上氣都不敢大喘一下。此時看到這些拿著明晃晃武器的武士衝出,再抑制不住心中恐懼,大聲的哭叫著四處逃散開去。
看到武士衝出的瞬間,李全就知道不好,來不及躲避的他乾脆來個懶驢打滾趴臥地上,一邊趴下,一邊對著外邊的禁軍兵士們大聲下令道,「快,快,快給我射死他們!」
那些禁軍兵士們來到臥房門外的時候,看到李全和鄭損談笑正歡,漸漸放下提防的心思,直到黑衣武士衝了出來的時候,竟然齊齊愣在那裡,直到李全的吆喝聲響起,才回過神來,拿起弩機,對著屋子內的人,不分男女就是一通好射。屋子裡的人實在是太密集了,這些禁軍的兵士們根本不需要瞄準,閉著眼睛都能將弩箭射到人身上。他們以二百人為一個波次,幾個彈指間就放出弩箭兩千支,完事後再換上下一個波次的弩手繼續射擊。如此持續不斷的射殺之下,無論什麼人都不可能接近禁軍的身前。
當李全連滾帶趴的跑出臥房的時候,屋內的人影已經倒下了大半,又是兩輪的射擊過後,夾牆內再走不出一個黑衣武士,屋內更是不見了燈火,只有倒地的蠟燭燃起的片片火光可以讓禁軍兵士們稍稍看清屋中的情況。黑衣武士的衝鋒不是沒有代價的,曾經有十餘個黑衣武士衝到了弩手們的近前,手中朴刀揮動砍殺之下,竟然殺傷了近百名弩手,要不是李全當機立斷,下令正在等待射擊的弩手們對著遭到黑衣武士的砍殺的那個波次弩手們射擊,無論黑衣武士或者遭到殺傷的禁軍兵士通通殺死,還不知這些黑衣武士會造成怎樣的傷害。
但是,很遺憾的,似乎鄭損的策略達到了目的:當禁軍兵士們走入滿是屍體和鮮血的臥房內查看的時候,竟沒有發現鄭損那具肥胖的身軀!望著夾牆內黑漆漆彷彿幽冥的通道,李全無奈的搖搖頭,雖派去兵士追殺,心中卻對追殺的結果不再抱任何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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