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劉楚材一家安頓在揚州城內,韓璐羽看到劉楚材的兩個兒子劉鉉和劉鑄,二十出頭的年紀,身體強健又頗有乃父的儒者風範,大是滿意,當即提出讓兩人出仕於他,入韓璐羽的親軍,以百戶銜作了親軍的正副參議官。劉楚材這次將妻兒家小帶到兩淮,就是為了能在韓璐羽手下光興家門,又如何會拒絕,自是高高興興的讓兩個兒子拜見了主公。
劉楚材到兩淮後不過三五日時光,又有西京的急報送到,言「完顏合達聽聞先帝皇后與兩位皇子盡皆被害,大是悲痛,全軍戴孝的同時,與諸鎮商議嗣位人選,最後推出故升王完顏?的三子、現為溫國公的完顏守禮,即刻朝拜新君。第二日,完顏守禮繼監國位,改名為完顏守緒,七日後將要正式在西京登基,繼承大位。」
隨手將情報交給正與他對弈的劉楚材手中,韓璐羽乘著對手仔細觀看情報的時候,悄悄在棋盤上布下兩粒黑子,以扭轉自己大龍被困的危局,嘴上卻不閒著,帶著一絲不經意的口氣問道,「晉卿公,這個完顏守緒是何等樣人?」
對自己主公的小動作佯作未見,劉楚材一手捋著他那長長的美髯,一手輕輕敲擊著放著棋盤的紫檀木小几,心中卻對兩淮的情報能力大是吃驚,看看日子,完顏守緒改名繼監國不過距離今天才三日,韓璐羽安坐兩淮就已經得到千里之外西京的消息,這個速度不可謂不快,就是當初先帝完顏從彝也沒有這樣的快捷傳訊。單看這情報一面,就知韓璐羽此人其志不小。
思索一陣,劉楚材整理下腦中的信息後,才用他那四平八穩的聲音說道,「都帥,完顏守禮此人……哦,現在應該叫他守緒了……嗯,守緒此人,儒雅有禮,喜好我漢家經典,頗有才學,且風骨不凡,若是在承平之世,倒有可能成為一代明君。」說罷,他看到韓璐羽臉上略有憂色,張嘴笑起來,又繼續道,「都帥不必擔心,此人雖有才學,卻還有兩個弱點,讓他無法成為朝廷的又一位中興之君。」
「哦?弱點?」韓璐羽本來就擔心再出現一個中興皇帝,將先帝完顏從彝那未盡的削藩大業繼續進行,使自己地位不保,此時聽聞劉楚材還有下文,心神一振,微微將身子挺起,豎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個字。
「完顏守緒此人生性有些軟弱,」劉楚材看到韓璐羽一臉的專注,自尊心得到滿足,也不廢話,直奔主題的說道,「這些只怕是當初章宗皇帝以及先帝桓宗皇帝在世時每個皇室宗族都有的通病了。」完顏從彝過世,雖然永濟父子登基的背後異常詭異,卻無法否認從彝的皇帝地位,只好上廟號「桓宗」。
「章宗皇帝盛怒之下連太子都敢殺,更何況那些個血緣略遠的諸王了。桓宗皇帝雖是中興皇帝,但不知為什麼對於諸王的防備也很重,直到桓宗朝末年才開始依賴宗室將帥節制我們這些漢人。」韓璐羽點頭道,他已經將改了漢姓的劉楚材當作是漢人來看待,尤其是站在一同對抗女真顯貴這個立場上。
「嘿嘿……」劉楚材冷笑,他比韓璐羽年長二十幾歲,自是知道當初章宗皇帝死後發生在中都的那檔子事情,只是,他作臣子的,不願主動說起此事罷了。
「難道……」看著劉楚材這副表情,再想想那一直流傳在中都的謠言,雖是身坐在自家後園,桓宗皇帝從彝也已經死去一些時日,韓璐羽仍不自覺的壓低聲音的問道,「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章宗皇帝駕崩前真的指定的是那個永濟即位?」
「這個麼……」畢竟已經五十二歲,劉楚材捋著鬍鬚沒有正面回答,「我們都是金國朝廷的臣子,況且事情已經過去數十年,都帥還是不要關心此事的好。」說著,他話鋒一轉,「完顏守緒性子軟弱是第一,其次麼,他是被一群藩將推舉上台的,手中會有多少實權,完顏合達會給他留下多少實權,很不好說啊。那合達還沒有皇帝在手的時候就開始大封天下,此時挾天子以令諸侯,我怕漢末的事情在本朝重現啊……」
「嗯……」韓璐羽點頭道,「由此看來,完顏守緒想要成為中興皇帝,卻是千難萬難呢。只是……」說著,他頓了頓,才有些懷疑的說道,「只是要完顏合達行那魏文帝之事,不太可能吧,完顏合達似乎不是那樣的人啊……」
「有些時候,有些事情,由不得主帥。就是完顏合達不想作,難道他的手下當中就沒有想作開國功臣的人了麼?」說著,劉楚材用眼睛瞄了瞄韓璐羽,又接著說道,「就算完顏合達上下一心,難道其他那些諸鎮藩將中就沒有想要登上那個位置的人麼?人心難測啊……」
看到劉楚材那道詭異的目光,韓璐羽坦然接受,且對眼前這個參謀如此擅長揣摩上司心意感到高興,畢竟是文人出身,又在官場中混跡半生,雖然官位始終不高,卻對上司的想法異常敏感,又十分瞭解中都以及各地大員的情況,劉楚材可說是個再好不過的活資料了。沒有半分想要躲閃那道目光的意思,他只是調轉話題說道,「現在完顏合達已經擁立新君,自是要討伐逆臣,就是不知道中都內的二位會作怎樣的準備?」
「其實,現在事情的發展,人力已經無法扭轉,面對西京五十萬人馬,永濟父子不過三條路可走罷了。」劉楚材捋著鬍鬚不文不火的說道。
「哦?哪三條路可走?還請晉卿先生試言。」作為主人的韓璐羽尚未說話,一個聲音立刻在劉楚材的背後接口道。
劉楚材顯然有些吃驚,轉身看去,原來是韓璐羽的老弟方子謙帶著史天倪、彭義斌、嚴實、張君佐等人湧進後園,正好聽到他最後一番話,於是方子謙笑著接了一句。耶律那是契丹大姓,東丹王一脈自遼國景宗後穩居帝位,是以劉楚材在契丹人中間的影響,無論怎樣估計都不過分。加之劉楚材是韓璐羽一眾幕僚、部下中的第一個文人,金國世風承襲宋國,重文輕武,就是韓璐羽這樣的高官,也以結交文人而自詡。是以在韓璐羽部下之中,對於劉楚材還是很尊重的,開口閉口皆以「先生」稱呼,極大的滿足了新加入者的虛榮心。
看到韓系一派主要干將都在此地,劉楚材意識到下面的對答將會決定他在韓系中是否得到信任與重視,是以並沒有著急回答,先拿起小几上那碗嚇煞人香,仔細品嚐一口,又在腦中整理一下,才張口說道,「西京勢大,廣有兵員五十萬,而中都城內不過兵馬十萬上下,雖是朝廷精銳,仍顯力弱,以楚材看來,從恪現在第一件事就是要選擇,是戰還是逃?若是要逃,自是好辦,脫下龍袍打開城門亡命就是。不過,那個時候,一個普通的捕快都可以將他們父子拘押,天下之大,又有誰敢冒著五十萬大軍壓境的危險收留他們父子呢?」
說著,劉楚材好像覺得口乾,又喝上一口茶水,才繼續解說,「若是戰,那麼從恪就要立刻整備兵馬、加強中都的戰力。中都雖然兵力不足,但是當初海陵王與世宗時曾遷徙大批女真猛安、謀克戶入中原,就在中都周邊安置。這些人多為軍屯形式耕種,若是派人加以整頓,旬日內可收兵馬二三十萬,如此看來,中都方面並非沒有一搏之力。」
看著部將中露出恍然的神情,劉楚材又道,「有了兵馬,從恪就要選擇,是主動出戰還是憑借中都城防固守。以楚材所見,前番南朝內亂尚未過去太久,史彌遠就是派兵主動接戰,一戰而敗,造成臨安防守薄弱,才如此迅速的敗亡。從恪此人小有聰明,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加上那些女真猛安謀克戶,雖是軍戶,也和普通農夫百姓相差不多,未經訓練,豈是合達、陳和尚、高德玉等人百戰之師的對手,出城決戰,不過自找速亡罷了。況且,中都城防堅固,就是那蒙酋鐵木真,以精銳蒙古鐵騎攻打了十餘年,都沒有攻破,足可依賴。我想,從恪必然是閉門固守,以待西京方面自亂。」
「內亂?」張君佐疑惑的問道,「西京方面一心討賊,以便成就擁立大功,又如何會出現內亂?」
「呵呵,功名、權欲、軍心、糧草,」一邊的史天倪冷笑道,「只要久戰不利,什麼事情不會出現,說起來,西京的軍勢雖盛,也不過是利益的結合而已,若是永濟父子開價更高,說不定那些鎮將中誰就會變心呢……」
忽然,史天倪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要知道,韓璐羽的岳丈高德玉可就是他所謂的「利益結合」中的一員,而他們的頂頭上司、兩淮制置副使大人也正等待時機,好加入到這群「利益結合」之中去。霎時,他的臉變得異常蒼白,嘴張的大大的,不知應該如何才能閉上了。
看到自己最為倚重的部將出現如此情形,韓璐羽大度的笑笑,又拍拍史天倪的肩膀,才對眾人道,「若是從恪堅守中都,則此戰的勝負還很難說,甚至連他們何時可能分出勝負的無法預料,我們麼……」說著,他展出一副無辜的表情道,「我們麼,還要繼續謹守邊防,以備南朝。」
「哈哈……」眾將大笑出聲,就是劉楚材也在臉上現出微笑,在座所有人都清楚,韓璐羽的話不過是搪塞之詞而已,說不定,決定中都城下雙方命運的力量,就是他們這支遠在兩淮的精銳武安軍呢。
看到眾人談笑起來,韓璐羽突然站起身。上司起身,那些部將們自是不敢再坐,也紛紛站起來。當劉楚材剛要隨著眾人站起時,卻猛然被韓璐羽一雙大手按住肩膀,牢牢的釘在竹椅上。
只見韓璐羽對手下部將們大聲道,「古人云,國之將戰,必先決算於廟堂,『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而況於無算。』今有晉卿公為我廟算,璐羽猶如虎添翼,晉卿公之能不亞於周之呂尚、漢之張良。」說罷,他對劉楚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後,才又對手下道,「今後你等眾人,不得對晉卿公無禮,無禮者--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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