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由密探發出的關於朝堂巨變的情報被方子謙急匆匆的送到韓璐羽手中時,剛過而立之年不久的兩淮制置副使大人正坐在府邸後花園看著幾個孩子開心的玩耍。「你來了,子謙,看,世誠多頑皮,總是去抓若蘭的辮子……唉攸……怎麼承憲和弘范都摔到池塘裡去了,快,快,快去救孩子……」說話,年輕的制置副使急匆匆的跑了過去,手忙腳亂的將兩個兒子自池塘裡抱了出來。
看著幾個丫鬟將落水的兩位公子帶下去洗澡換衣裳,一個不留神,那邊韓若蘭又大聲的哭了起來,原來,小丫頭竟然被頑皮的向世誠用毛筆塗成了個大花臉。有些無奈的指著向世誠,韓璐羽對方子謙道,「我們這個外甥啊,還真是一刻不讓我輕閒,」說話,他不理坐在亭中假作喝茶裝傻充愣的方子謙,輕輕一拍巴掌,臉上七分無奈三分裝出來的威嚴道,「世誠,還在欺負你姐姐,快,向你若蘭姐姐道歉。」
向世誠是方子謙姐姐的兒子。方子謙三歲死了爹娘,全靠一個大他十二歲的姐姐方淑嫻將他帶大。方淑嫻十八歲那年嫁給了中都城內一個小商人向懷仁,自然的,六歲的方子謙作為小舅子也進了向家。向懷仁的名字聽來好像是「像壞人」,但是,他本人卻是一個十分老實厚道的人,對六歲的小舅子就像是親生兒子一般,而且對一直無所出的方淑嫻也從來沒有什麼抱怨,就是方子謙被簽發成武衛軍後,那個方子謙的頂頭上司、作為什長的韓璐羽時不時到家中來蹭飯時,也總是樂呵呵要韓璐羽過去陪他喝幾杯。
韓璐羽平步青雲成為南京路把持大權的人物後,原想接向懷仁夫妻兩個到南京路去享福,但是生性老實的向懷仁不願離開中都的老宅,任方子謙幾次上門邀請都不同意,無奈之下的方子謙與韓璐羽二人,只得為向家留下一大筆錢,另外每月送去數目不斐的銀錢。
偏偏就是這些錢生了禍事。原來,向懷仁憑空得了巨款,自然想將生意擴大,他在中都最繁華的地段買下一個漂亮的門面,擺脫了每天在街頭風吹日曬的苦楚,也坐在櫃檯後舒舒服服的當起老闆來。向家商號的貨源,自然也是來自方子謙,經營的都是些南方宋國私運來的珍貴絲綢、錦緞,因為手頭寬裕,有時還私下放些款子給那些一時周轉不開的老客戶,這些老客戶中就有一人,叫做術虎元德的。這個術虎元德祖上是一個世襲的猛安,又和當朝權臣術虎高琪沾著一絲遠遠的親戚,從向懷仁這裡賒走了幾百貫的宋國綢緞後,還借走了三百貫錢,誰知,自此以後就再不見此人上門。向懷仁心中焦急,終於忍耐不住,乘著年關將近,到了術虎元德家去討要欠款。
哪知此人一翻臉,蠻不講理的說向懷仁誣陷,招來一群女真人將向懷仁圍起來死命的毆打。被人救回家中的向懷仁沒過半夜就斷了氣。剛剛生產不久的方淑嫻不得不挺著虛弱的身子到中都大興府去告狀,這大興府尹一早受了術虎元德的賄賂,再說女真人打死漢人的事情,在金國實在太平常,是以當堂判方淑嫻誣告勳戚貴族,重責了一百刑杖。方淑嫻一個剛剛生育的女人如何受得了這一百刑杖,還沒過五十杖就已經死了。
當方子謙接到消息趕到中都的時候,只能從留在中都的孔成手中接過出世不久便沒了爹娘的向世誠。為姐姐、姐夫二人操辦過葬禮後,悲痛的方子謙來到南京路,要求韓璐羽幫忙報仇。聽了事情的始末後呆呆的坐在書房內許久的韓璐羽,即將出征兩淮的他提筆寫了一封書信送到了河南制置使大人的府邸。
後來自中都傳來的消息,河南制置使,業已晉爵為東平郡王的完顏訛可,當年臘月,藉著入京朝覲皇帝的機會,帶著五百親衛找到了那個術虎元德家中,不由分說,如狼似虎的南京路武衛軍就衝了上去,將整個世襲猛安大人的府邸砸了個稀爛,全家上下人人腿折胳膊斷,術虎元德本人更是受到前所未有的照顧,四肢生生打折,還挑了手筋和腳筋,整個脊樑也被武衛軍們打成兩段,直到最後,完顏訛可還不解氣,抽出腳對著此人兩腿中間的第三條腿狠狠的踹了下去,徹底將此人廢掉。據說現在的術虎元德手腳不能動,下身全無知覺,吃喝拉撒全得在床上解決,比之死人不過多了一口氣而已。
過後方子謙帶著厚重的禮物去河南制置使府邸答謝的時候,東平郡王大人抬腿將那些擺在面前的禮物踢開,拉著方子謙的臂膀說道,「承雲鵬老弟看得起,將我這個中都城的混混侯爺當作兄弟般,你們做的事我不管,也不想管,我只要舒舒服服當我的富翁侯爺就好。」說話,這位女真貴戚話語一轉,「但是,誰若是得罪了我的兄弟,想要打斷我這舒服的日子,老子也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再者……」他將方子謙按在座椅上,「再者,你是雲鵬老弟的兄弟,也就是我完顏訛可的兄弟,兄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欺負兄弟你,就是在老子這個東平郡王的頭上拉屎撒尿,老子氣不過,上次進京,不僅僅是為你報仇,更是為我自己出氣,子謙老弟不要太過意不去。」
事後,韓璐羽聽了方子謙轉述完顏訛可的話,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聽到方子謙最後說,「……這個女真人的王爺,真是看不透他,他是女真人,我們是漢人,竟然如此維護我這個漢人,說起來,事情總是讓我感覺透著幾分怪異呢。」
韓璐羽悠悠然的接口道,「完顏訛可王爺上京的時候,正是我們剛剛困在兩淮的日子,他這樣一個舉動,不僅僅是為你出氣,還是在向我表明一個態度,表明一個立場。現在好了,河南還是我們的天下,中都裡的那位陛下以為可以憑借一個背叛我們的廖昆控制南京路,至不濟也能把持住南京路的兵權。他可是沒有想到,在南京路,我們上有完顏訛可支撐局面,下有隋強架空廖昆的軍權,若是動粗,隋強手中還有一萬五千精銳的南京路騎兵,政務上還有張柔,整個南京路的文武之事根本由不得廖昆做主。現在,我可以將心全放下來了。」
「大哥……大哥……」
一個聲音將韓璐羽自回憶中招喚過來,他抬起頭望望有些擔憂的看著他的方子謙,「怎麼?子謙,呵呵,我是不是老了,開始喜歡回憶以前的事情了,」說著,他注意到方子謙手上的字條,「哦?什麼重要的消息,竟然要你親自送來?」
方子謙沒有說話,一臉肅然的將字條交給了韓璐羽。兩淮制置副使大人嘻笑著打開字條,看了沒有兩行字,他的神情已然大變,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代之以滿面的冷峻。
足足半個時辰,韓璐羽已經將字條反反覆覆的看了無數邊,上面不到五百字的情報他此時已經能夠默背出來。終於,他放下字條,望向亭子外湛藍的天空,又思索一陣,才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身邊的方子謙說話般的說道,「岳父有救了。」
方子謙思考一下,遲疑的問道,「大哥是說……完顏從恪召集各鎮制置使的事情?」
點點頭,韓璐羽端起圓桌上的細瓷茶碗,泯上一口當年的嚇煞人香潤潤喉,獨自思考一陣後,才道,「就是這件事,完顏從恪的手法太過明顯,加封王爵,那麼,當這些人回到各自的防地,再立了功勳又應當如何獎賞?答案只有一個,這些人以後不肯能再有機會立下功勳了。」
「如此說來,朝見新皇后,他們就會被剝奪兵權,」方子謙沉吟著,突然,他抬頭望著起身站在亭子外的韓璐羽道,「那我們呢?我們怎麼辦?你是制置副使,也要去朝覲新皇麼?」
搖搖頭,「我才沒那麼傻呢,」韓璐羽說著冷笑起來,「整個大金國,除去兩淮外,還沒有一個藩鎮設置了制置副使,先皇的作法明顯是在壓制我,但是也為我不去朝覲完顏永濟提供了一個再好不過的借口。再者說,最近南邊的實力有所恢復,又有些不大穩當,我留下來鎮守,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麼……」方子謙挺直身子,「如果有旨意詔令大哥進京,又當如何呢?」
「……」韓璐羽沒有說話,他低頭思考一陣,才慢聲道,「完顏永濟的即位,明顯不復合祖制,很大的嫌疑是篡位,天底下不服他的人,只怕不止朝堂上被殺的那三位王爺、公爺,如果他能這樣得到皇位,天底下有實力的完顏皇族,誰不會心動呢?」
方子謙沒有明白韓璐羽的意思,奇怪的看著自顧自說話的大哥,「只是,這些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你不要忘記了,」韓璐羽突然抬起頭笑著對方子謙道,「我們還有一個上司的,而且那個人馬上就要被招入中都奪去兵權了,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可是完顏氏的皇族出身,他,」說話,韓璐羽盯著方子謙道,「他,也是有資格繼承皇位的。」
「……啊……」方子謙顯然沒有想到韓璐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大哥是說……我們……」
「反了!」韓璐羽索性為他說出了那個禁忌的詞彙,「有這樣好的借口,又能得到天底下眾多女真貴族支持的機會,我們幹嗎不去搏一下?我們和岳父一南一北發兵,勝利的機會可是很大呢。」
「可是……大哥你那位上司會同意麼?」方子謙有些擔心的問道。
「他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還賴在制置使的位置上,明顯是個官迷,我就不信他不想當皇帝!」韓璐羽斬釘截鐵的說道,「況且,我們還可以發矯詔,用聶散皇太后的名義號令天下,再用完顏阿喜老大人的名字發出討賊檄文,那個時候,老傢伙就是不想幹,也要硬著頭皮做到底了。」
方子謙咋咋舌,又仔細的回味一下,才點頭道,「大哥,你好狠,只是,大哥在中都的叔祖一家可要快些接出來才是。而且,過些日子那份聖旨我們還要讓它過淮水嘍?」
「這個當然,我叔祖一家要趕在我們起事前接出來,畢竟我那個叔祖對我還是不錯的,我自己又是這一代的延慶郡公麼。至於聖旨,我們當然要讓它過來,不然,我怎麼去勸說那位老大人呢。」
「嘿嘿!」兄弟二人同時奸笑起來,各自準備事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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