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國內部一團糟的時候,身處淮南東路治所之地的韓璐羽,也被搞的焦頭爛額,其原因,就是即將抵達此地的朝廷旨意。
兩淮富庶,富在鹽場,且揚州這樣的城市,自古便是商賈雲集之地,其繁華更不用說。但是,自宋國朝廷南渡以來,兩淮就變成了北朝與南朝的緩衝地帶和戰場。南渡初年的幾次拉鋸戰下來,富庶繁華的兩淮之地幾成焦土,雖然以後的近百年再無大的戰事,不過,只要金宋開戰,兩淮之地一定被波及的情形卻沒有改變,是以,這些年來,兩淮之地儘管有所恢復和發展,可是其繁華已是遠遜以往之日。
早在起兵之初,韓璐羽就開始謀算如何才利用這富庶的兩淮之地。當他的兵鋒有如迅雷般掃過兩淮大地的時候,跟在軍隊之後的、諸多隸屬於方子謙名下的商隊,用看不到邊際的車隊,搬空了淮南東路和淮南西路各個州城、府縣的官庫,那幾處重要的鹽場,更是一粒不剩的被打掃乾淨,所有海鹽、錢糧,通過南京路水軍的幫助,全部運往方子謙遍佈在南京路各地的倉庫。韓璐羽對於方子謙的行動只有一個評價--「你領導的是一群蝗蟲」。
沒錯,韓璐羽早在進兵兩淮之初就沒有打算在此地久留,畢竟,比起一個根基已經穩固的南京路來說,交換兩淮這樣地處戰爭邊緣且自己沒有建立多少基礎的土地,實在不划算。若是他韓璐羽今天將兩淮和南京路全部吞進肚子裡,相信明天金帝從彝的討伐部隊就會自金國各地源源不斷的開來。說到底,現在的金國,不是「安史之亂」後的大唐,金帝從彝也不是坐視藩鎮割據而無能為力的唐僖宗,金國的實力雖然經過蒙古侵襲後大幅衰落,卻還沒有達到無法收拾一個地方叛將的地步。
算計著已經將兩淮搜刮的差不多的時候,韓璐羽開始命令手下們打點行裝,準備與金國朝廷派來的官員們交接,回自己的老家南京路去了。就在這時,潛伏在中都的探子為他送來一份情報,讓志得意滿的韓璐羽感覺有如跌入冰窖一般。只見不大的紙條上密密麻麻的寫著,「今日朝議,陛下親決,加北京路?柏山猛安、安化軍節度使、山東東路左翼都提控、知濟南府事完顏阿喜,為昌武軍節度使、淮南制置使,進封彭城郡侯、正二品下銀青榮祿大夫。加南京路統軍使、延慶郡公、武勝軍副總管、正三品下驃騎衛上將軍韓璐羽,為淮南制置副使、正三品上龍虎衛上將軍,即刻到任,不得有誤。加南京兵馬司都指揮使廖昆為權領南京路統軍使、武勝軍副總管、從三品下鎮國上將軍,加武勝軍萬戶隋強為南京路副統軍從四品中定遠大將軍」。
韓璐羽傻傻的坐在椅子上,手腳冰涼,嘴裡低低的叨咕著,「千算萬算,還是中計了,中了皇帝的算計,這是調虎離山啊……」
一邊正與韓璐羽議事的嚴實拿起落在書桌上的字條,細細的看過,轉手交給彭義斌等人。有些性急的張君佐倒吸一口涼氣,「大帥,我們就這樣被調離了南京路?調離了河南?那我們在南京路的基業豈不是白白便宜了朝廷?」
嚴實搓了搓手,看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憤然的神色,只得開口道,「若是我們不遵聖旨,不出半月,山東兩路的兵馬就能開到兩淮,鳳翔路人馬就能進入河南地界,一月之內,河北東西兩路的人馬就能抵達河南或者兩淮,兩月之內,河東、西京、中都的武衛軍就可以到達淮南,三月後,完顏陳和尚進攻宋國四川諸路的陝西軍就能順大河而下抵達河南。」說罷,嚴實苦笑著長歎道,「按照朝廷謀定而動的慣例,我想,朝廷業已將調動兵馬的命令下發給這幾處了吧,我等稍有異動,就會被羅織上反叛的罪名,正順了陛下撤藩的心意啊……」
嚴實的一番話,更加重了眾人的憂色,再無一人站出來說話,此時的韓璐羽心中亂成一團,不過讓他稍稍安慰的是,這些人久在他的麾下,一早將身份定為韓系的一員,此時在表面上倒是沒有看出哪個人現出想要背叛他的意思。可是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得將頭轉向平日素有智謀的彭義斌。
眾人之中,彭義斌的身份最為特殊,只有他以及他手下的南京路水軍諸軍校,沒有接受金國授予的官職,不,正確的說,是朝廷根本就不知道此人的存在。當初彭義斌歸順後,韓璐羽按照其本人的意思,向金國朝廷上報說此人解甲歸田、安心種地去了。就這樣,彭義斌成為了南京路諸將中的黑戶,相應的,南京路水軍也成為了韓璐羽的私軍,只接受韓璐羽的調遣,不聽金國朝廷的號令。
就在彭義斌想要說話的時候,他身側的劉斌高聲叫道,「大不了,我們叛了他狗娘養的女真人,投大宋去,憑我們的實力,再加上兩淮、河南的地盤,大宋總要給我們一個什麼安撫使、制置使的官位,也好過在這些女真人手下受那窩囊氣!」
劉斌這話在金國內部說的可是大大的不敬,外加反心表露,砍十個腦袋都夠了。好在此時屋內所有人都是韓系的成員,對於金國朝廷的管束看的很輕,不然,誰會陪著韓璐羽在此商量如何對抗朝廷旨意?
只是,聽了劉斌的話,不僅韓璐羽默默搖頭,就是彭義斌、嚴實等人也跟著搖起頭來。「咳咳,」彭義斌輕輕嗓子,壓住了那些低聲議論的聲音,「諸位,先不說大人與宋國有仇,這次奪取兩淮之地殺伐甚重,就是前次剿滅李全,也與宋國結下了大仇,而李全現今正在宋國朝廷得勢,他如何能容的下大人,難道要大人側身在這個鼠輩之後?」看到此言激起了眾人的共鳴,彭義斌才繼續說道,「更何況,此時的宋國,經過史彌遠之亂後實力大損,是否能繼續與金國維持敵對的局面都不可知,又如何能包庇我們呢?那不是引火燒身麼?要我看,若是我們去投,宋國最好的對策,就是將我等投宋的文書送到中都,坐實了大人叛變的意圖,再看著我等被人剿滅,借女真人的手報了前兩次的大仇。」
彭義斌的話雖有些危言聳聽之嫌,但也是一種可能性,此話一出,屋內眾人霎時臉色慘白,若是投宋都是一條死路,那麼他們豈不是沒有了活路?
「但是……」彭義斌語鋒一轉,道,「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活路,」說著,他轉身面對韓璐羽道,「大人,若是河南所有官員、將領,以及兩淮所有將領軍卒都反對這個任命,應該不算叛變吧……」
韓璐羽的腦子已經開始冷靜下來,這時更是一點就透,「你是說,聯名抗命……嗯,這樣說來,事態雖嚴重,倒沒有反叛的借口,如果朝廷所任命的幾個接任官員都拒不遵從旨意,相信朝堂上的那位陛下也要好好考慮一下了吧……」
「再有,那個孔成,還有我們平日裡去送錢送禮的朝中大佬們,這個時候也該發揮功用了,」順著彭義斌的思路,嚴實接口道,「這樣,我們沒有反叛,只是對朝廷的任命不滿,各地的軍隊若是隨便離開防地進入河南與兩淮,他們倒成了意圖不軌的叛軍,我們便出師有名,並且朝廷中一旦掀起反對我等離開河南的聲音,那麼我們還可以寫信促使高老將軍那裡一起聯名上書,在地方上策應,說不定還有一搏之力。」
「我岳父那裡?」韓璐羽苦笑著搖頭道,「就不要提西北路了,我岳父現在只怕比我更慘,雖然沒有被調離防地,但是西北路每年的所有稅賦卻被強制上繳,而朝廷每年的軍餉糧秣只夠維持四萬步卒。你們也知道我岳父在西北路的攤子鋪的有多大,十幾萬的?軍騎兵啊,要他怎麼養活?雖然用了些我教的法子,但那四萬人的軍餉還經常有拖欠的時候,現在的岳父基本就是在依靠我派出的商隊供給。可是……朝廷最近不知怎麼好像知道了商隊與我的關係,對商隊的檢查突然嚴格起來,不僅是錢糧,就是鹽鐵進入西北路都很困難了。」
說著,韓璐羽長歎一聲,「你們也知道,岳父對那些蒙古韃子的控制,全靠鹽鐵,一旦失去這道枷鎖,韃子就好像沒有被馴服的惡狼,會狠狠的咬向原先的飼主。而且商隊運去的錢糧也不足以支撐他所有開銷,好在岳父平日廣有積蓄,西南路招討使武仙又是岳父先前部將,時不時可以偷偷接濟一下,但是,我不敢想像,要是岳父的積蓄用光了,到時會出現怎樣的局面?」
屋內諸將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不會料到,事情竟然會向著一個如此不利的方向發展,粗豪的史天祥咬牙切齒的道,「大人,難道我們就坐以待斃麼?如果這樣,還不如反了,拼上一下,說不定我們起兵殺到中都,將完顏從彝拉下來,讓大人也坐坐金鑾殿的那個位置。」
「別胡說!」對於史天祥的忠誠,韓璐羽沒有絲毫懷疑,史家與他的關係更是親密,是以,他可以毫不留面子的怒斥過去,「你不想活了,我還要為手下十幾萬弟兄么女的生死考慮呢,再說,就是留在兩淮,我們大不了從新發展就是了,也不是完全不能活下去……」
就在這時,史天倪突然自屋外急匆匆的趕來,一向穩重的他邊走邊大聲叫道,「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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