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滿城盡悲歌
第二天晚上,義信君府突然變得忙碌起來,府中劍客紛紛派出,城中的大夫紛紛被請入。
這種喧囂,在午夜時戛然而止。
第三天,所有的臨淄人都發現氣氛不同了!
氣氛真不同了。
路上的行人,一個個臉有悲容,特別是各國的遊俠兒,更是無精打采。
義信君府中眾人來往匆匆,每一個都是毫不掩飾他的悲容。
正當有些路人還在愕然之時,一個啕啕痛哭聲從街道中心傳來,「蒼天不仁兮,紅顏命薄!過往匆匆兮,宛如朝露!」
那痛哭聲很響亮,很悲傷,到了後面,是很整齊。
眾人順聲看去。卻見五個楚人,身著繪著各色湖山,各種古怪字體或日明星辰的袍服,正赤著足,腰間繫以麻帶,披散著頭髮,一邊痛哭流涕,一邊踏歌而行。
這五人,人手一條白素帶,那白素帶被他們捧在手心,正隨著風飄揚開去。
這五人的步伐整齊而有序,他們那滄桑的臉上,淚流滿頰,實是悲傷之極。
他們踏著歌,一路向著義信君府走來。
這個隊伍,開始是才五人,到得後來已是越來越多。
楚人生性浪漫多情,因此,最先加入這個悲悼隊伍的還是楚人。
漸漸的,連齊人也加入了隊伍,不過這個隊伍還是以遊俠兒為主。
到了後面,這個隊伍已有上百人。他們齊聲高歌,所唱的,並不是以往悼亡的詞,而是他們臨時編成的。可這種粗放的,含著無盡惋惜和悲痛的「蒼天不仁兮,紅顏命薄!過往匆匆兮,宛如朝露!」的歌聲,卻令得所有人,對這個生死無常的世道,對這個今日紅顏,明朝白骨,今日權貴,明日乞丐的人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痛。
因為悲痛,這隊伍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到後來,足有千人踏歌而行,滿城儘是悲歌。
齊公子秩一進城,便對上了這樣的隊伍。這隊伍規模實在太大,都把街道堵得結實,令得他的車隊動彈不得。
他愕然地掀開車簾,打量著這些痛哭流涕,悲苦莫名的人。打量了好一會,他都沒有從中找到一個熟悉的面孔來。
這讓他有點詫異,如果著名的權貴死了,隊伍不可能這麼凌亂又儘是賤民的。可不是權貴名賢,天下間,這整個齊都,又有什麼人的死亡,可以引起這麼多人來悲悼?
齊公子秩皺著眉頭,伸手招來一個劍客,說道:「打聽一下。」
「諾。」
不一會,那劍客來到公子秩的馬車旁,雙手一叉,感慨地說道:「死者為義信君之姬!」
「什麼?」
齊公子秩大驚失色,他迅速地抬起頭來,不敢置信地盯著那劍客。這一瞬間,他清俊的臉變白了許多。
那劍客也是一臉惋惜感慨,他再次歎息一聲,說道:「臣亦不敢信也。新田初見此姬,容貌昭昭,華表堂堂,渾然富貴至極之相。如此傾城之婦,怎地就這麼逝了呢?」
公子秩白著臉,愕然地看著那劍客,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可是卻沒有一個字聽進了耳。
這時,他的滿心滿臉,都是那華貴絕美婦人的那一雙墨玉眼。
雖是匆匆一睹,可是,那一睹中,那婦人用那雙天下罕有的,與故人十分相似的墨玉眼,曾那麼親近的,溫和地瞅著自己。
這樣一個婦人,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想到這裡,他嗖地一下掀開了車簾,大步走到一個劍客面前,沉聲道:「馬給我。」
「然。」
東張西望的劍客連忙跳下馬背,把它讓給了公子秩。
公子秩剛剛跨上,一個老臣便匆匆走來。他朝公子秩雙手一叉,問道:「公子欲往何處去?」
「義信君府!」
公子秩吐出這幾個字後,便再不說話,策著馬從人縫穿插而過,馬蹄的的,不一會便消失在眾人眼前。
那老臣喝道:「速速跟上!」
「諾!」
街道上的人實在太多了,而且都是真傷心。他才奔出百步,便看到前面的路中央,仰叉叉地躺著一個楚人。那楚人光著上身就這麼倒在街道中,淚水橫飛,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他直直地瞪著蒼天,正在高聲痛呼,「蒼天不仁啊!生如朝露啊!如此絕色,傾城相換的絕色啊,我不曾一睹,怎可便死了呢?嗚嗚嗚……她怎可便這般死了呢?」
那悲傷,那痛哭,不知怎麼地感染到了公子秩,他俊臉更加白了,眼中也是一澀。腦海中,那雙盈盈的墨玉眼再次浮現。
一路上,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赤身裸體高呼不已,有的人仰頭倒酒,在街道中顛顛倒倒,似乎所有的人,都把對死亡的恐怖,對美好的留戀,在這一刻盡情地發洩出來。
因為這種人實在太多了,似乎整個城的人都陷在悲痛當中。因此,公子秩的馬奔馳得一點也不順利。
他一路左避右避,終於用了近半個時辰,才來到義信君府。
義信君府中很熱鬧。外面密密麻麻地停滿了馬車,貴人們進出匆匆,雖然他們裝扮上一如往日,並沒有為一個姬戴孝致哀的意思,可他們的表情中,都帶有無盡的惋惜。
公子秩大步跳下馬背,連繫也不系一下,便這麼甩下駿馬,匆匆向義信君府的大門走去。
他畢竟身份不凡。
因此,當公子秩出現在大門口時,一個劍客連忙高聲喝道:「公子秩到——」
「公子秩到——」
滿院悲聲稍稍一靜。
無數雙眼睛向他看來,不過這個時候,公子秩卻無暇理會這些人。他只是想知道,那個有著一雙墨玉眼的美姬,會不會真是死了。她怎麼可以這麼容易便死了呢?
不知不覺中,他俊臉蒼白著,他的嘴唇抿成一線,他的眼眶由澀轉紅。
因為死的只是一普通的美姬,無名無份,所以靈堂安在義信君府最不起眼的角落處。公子秩還沒有走近,便聽得一陣響鈴中,急促而遙遠的鈴聲中,伴隨著巫沙啞的唱聲,「魂兮魂兮,歸故鄉……」
那響鈴聲,還伴著一陣節奏古怪的舞蹈。在那角落處,樹木和屋簷上,都掛有白綾。
看著那些白綾,聽著那些巫歌,公子秩腳步一頓,一瞬間,他竟然有一種乏力的感覺。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急急傳來,然後,幾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公子,你乃堂堂齊侯之子,死者為區區弄臣之姬,你怎可親至此污垢之地?」
「公子,請回吧!」
「公子請回吧——」
整齊的,有點壓抑的請求聲中,公子秩木然地抬起頭來,他呆呆地望著那在風中飄揚的白綾,然後,轉過頭,看向那聽到音迅後,慢步迎上來的義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