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提卡特人一向自以為是上天的寵兒,自以為諸神祇會眷顧他們,他們是世界的中心,他們必將主宰整個天下。然而,當他們遠征到希塔洛斯時就發現自己大錯特錯;待他們見識了埃菲尼的歷史後更是明白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如今,當我們再次自以為已經認識了整個人類世界的時候,東方人的偶然出現又將我們的傲慢無情地擊碎。不過,我想後世的人們肯定會慶幸我們知曉東方大陸是在這個年代,而不是在500年後。」——《軍神語錄·傲慢與偏見》
大陸公歷363年2月4日上午,瑪斯塔爾,伊斯瓦納海上。
一艘普通的商船正航行在返回羅爾布納港的航線上,天氣應該說是非常地好,立春日後海面上就開始刮起了東南風,對於這次航行有很大的助益。按照船長的估計,他們應該能夠在晚餐前抵達港口,如果沒有發生任何意外的話。
正當船長盤算著晚上該去哪裡玩樂時,瞭望手打響了警鐘。
「怎麼回事?!」大副衝著瞭望台喊道。
「左舷方向發現了一個人!」
在甲板上的眾人都放下手裡的活,跑到左舷看熱鬧來了。
「都回去幹活去,你們這群懶鬼!」大副把水手們轟開,自己向那個方向望過去,果然有一個人影抱著一塊木板在那裡隨著波浪一起一伏。
這個時候,連船長也被驚動了,他走過來詢問大副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還活著麼?」船長嘀咕了一句,他在猶豫是否要救起那個人,但又怕耽誤了行程。
「不管怎麼樣,先把人救上來吧,我親愛的船長先生。」關鍵時刻,一個悅耳的女聲響了起來。
「啊,海斯小姐,沒想到把您給驚動了。」
「我沒什麼,快點救人吧,有什麼問題,我會負責的。」這是一個有著深褐色過肩短髮和一雙圓圓的海藍色眸子的年輕姑娘。
「是,是,遵照您的吩咐辦。」船長謙卑地應承道。
大副立刻心領神會地招呼水手放下小艇去把那個遇難者給救上來,水手們對這個營救行動很熱情,畢竟這樣的插曲不是天天能遇上,也算作是枯燥的海上航行的調味品吧。
在大約半個小時後,已經不省人事的遇難者給抬到了甲板上。
「這是什麼?」年輕女子指著遇難者手中抓著的一根長木棍問道。
「我們也不清楚,本來我們嫌麻煩想要扔掉的,誰知道這個人把它抓得死緊,沒有辦法,只好一齊弄上來了。」一個水手回答道。
「可能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把它弄下來,保管好吧。」年輕女子說道。
水手們於是去想辦法扳開昏迷中人的手指,這讓海斯小姐有點時間可以在一邊蹲下來仔細觀察這個被救起的人。這個人有著一頭黑色的長髮,皮膚是象牙色的,五官的線條非常柔和,身上穿著從來沒有見過的服飾。對於他的樣貌,在場的人都留下了一種深刻的印象。因為他是如此地與眾不同,以至於眾人無法說出他到底哪裡與眾不同。海斯小姐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脖子,確認這是一個男子,於是便吩咐船長好生照料他,並保管好他的一切衣物。
正當眾人以為接下來的航程將會平靜如常時,瞭望台的警鐘又一次響了起來。
「該死,又是怎麼回事?!」大副衝著瞭望台咆哮道。
「可能是海盜,出現在五點鐘位置。」
「哦,真是該死!」大副罵不出別的話了。
「全體船員到甲板集中,重複一遍,全體船員到甲板集中!」
大約在十多秒內,二十多個水手都集中到了甲板上。
「情況怎麼樣?」船長問道。
「剛確認了,是海盜。」大副回答道。
「看來這是今天最糟糕的消息了。」船長有些自暴自棄了。
「不,還有更糟糕的。」大副說道。
「那是什麼?」
「對方是『虎鯊』號。」聽到這話,水手們一片哀歎聲,船長捂著額頭倒向了一邊。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啊,海斯小姐,您怎麼上來了?」
「我聽見了喧鬧聲,所以上來看看。」
「您趕快找個地方藏起來,和您的侍女一起藏起來,我們遭遇了海盜,而且還是那艘有名的『虎鯊』號。」船長說著要把海斯小姐推回船艙。
「是啊,伯爵小姐,那些海盜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棍,如果您落到他們手裡……」大副也幫腔道,畢竟這位小姐身份尊貴。
「如果我落到他們手裡,恐怕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海斯小姐如此輕鬆地接口道。
「咦?」
「啊,一般的強盜啊,海盜啊之類的,不是都會說:『把男人殺光,把女人搶回去』之類的話麼?」伯爵小姐眨巴著眼睛微笑著說道。
船長和大副此刻哭笑不得。
「我們有逃脫的希望麼?」海斯小姐繼續問。
「如果是別的海盜船,大概有三成機會,至於眼前這艘,坦白地說完全沒有機會。」
「那是伊斯瓦納海,哦,可能是世界上最快的一艘船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乾脆收起船帆等他們過來吧。」海斯小姐這樣說道。
船長看了看大副,大副又看了看二副,二副又看了看水手長,一干人等都認為這位小姐說的在理。於是,在收下帆後,所有人都去找空酒瓶和紙筆,給自己辦後事了。
大約五分鐘後,當海盜們跳上這條商船,看見了一幅非常詭異的景象。雖然他們也見過一些直接投降的商船,但絕對不會看見一位貴族小姐趴在木桶上給水手們代筆遺書的情景。
「老大,會不會有埋伏啊。」一個海盜這樣低聲詢問起虎克船長。
「可能。」虎克船長扔下這麼一個詞,逕直向那位貴族小姐走去。
「這位小姐,午安。」虎克向紳士一樣向小姐欠了欠身。
「午安,」海斯小姐微笑著抬起頭,「您能等一下再把他們扔進海裡麼,我還有十七個人的遺書沒有寫完呢。如果您實在等不及,可以先把那邊幾個扔下去,他們的我已經寫好了。」被她指出的幾個水手立刻就縮成了一團。
虎克只回頭掃了一眼那些水手,轉過來笑著說道:「我們可不像高利貸商人那樣急不可耐。」
「德拉克!」
「老大,下面我都搜過了,沒有什麼值錢的貨物,看來他們只是給群島上送貨返航的船。砍掉桅桿,讓他們慢慢飄回去得了。」
「誰說沒有值錢的東西,」虎克微笑道,「這位小姐,還沒有請教您的芳名呢。」
「菲歐娜·海斯。」對方爽快地回答了他。
「哪個菲歐娜·海斯?」虎克聽到了這個名字後皺起了眉頭。
「就是那個父親是巴伐爾·海斯伯爵,母親是女皇陛下近侍阿塔蘭忒的那個呀。」
「哇,這可是一大筆贖金!」德拉克喊了起來。
「同時也是一大堆麻煩。」虎克立刻回應了手下的歡呼。
「如果,您覺得綁架我會麻煩的話,我可以給您出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第一次聽說肉票主動給綁匪出主意的。
「哦,這倒新鮮,不妨說來聽聽。」虎克跳著坐上了手下搬來的木箱子。
「這很簡單啊,你們把整艘船和所有人都帶走,然後裝做你們並不知道我這樣身份的人在船上的樣子,以所有船上人員的名義向船主索要天價贖金。反正你們的基地在哪裡根本沒人知道,因此我的父母只好暗中替船主出錢把我們贖回去咯。」
「呵呵,是個好主意,希望我們合作愉快。」虎克笑了起來,然後吩咐手下把船員們捆起來扔進船艙,把菲歐娜軟禁起來。
「我們這還有一個剛被救起來的遇難者。」菲歐娜隨後提出了這點。
「放心,沒有海盜救不活的落水者。」德拉克回答道,他被委派來掌管著艘被俘的船。
海盜們顯然對菲歐娜非常不放心,他們日夜派人監視著她的艙室,並且把艙室的舷窗也用木板給封死了,不讓一絲光線透進來。更讓人覺得過分的是,就連送飯也不是固定的,可能連續送兩次,也可能很久才送一次。其他的船員被關在底艙。
這樣的待遇持續到到達海盜們的基地,因為沒有人給這個島嶼起名字,而海盜們也只稱呼其為「家鄉」,所以一些編年史作者以訛傳訛地把它記成了「霍姆蘭」島。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能確認到底哪個島嶼才是當年的霍姆蘭,為了開發旅遊資源,倒是有好幾個島嶼為此爭奪了一番。
到了這裡,菲歐娜的待遇變得好了起來。海盜們把她和兩個侍女,以及那位仍然虛弱的遇難者安排在了一個山谷裡。安排了專門的廚師給她們做飯,守衛也待她們非常有禮。每天都會有一個老得不能再老的男人給她們送飯,菲歐娜看得出,其他海盜都對這個老人非常尊敬。
遇難者在到達島上的第二天便完全清醒了過來,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並伴隨著一些敗血症的輕微症狀,不過在吃了幾天清燉胡蘿蔔後已經沒有大礙了。等到他精神變得好一些了,菲歐娜嘗試著搞清楚他的來歷。
遇難者在剛醒來時便有些激動地尋找著什麼東西,當菲歐娜把那根長棍子遞給他時,他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氣躺了回去。
菲歐娜隨後想和他進行言語的交談,但是她在嘗試了數種語言後對方都還只能通過一些手勢和表情理解她的意思。而對方的語言也是她從來不曾知曉的。既然言語不通,那麼就嘗試一下文字吧。然而這個想法也沒有成功,對方用石片在泥地上寫出了兩種文字(註:寫的是漢字和梵文),菲歐娜慚愧地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只是第一種文字似乎跟埃菲尼的古代文字有些類似的地方,可惜埃菲尼的古代文是一門深奧神秘的學問,只有當地神廟的那些高級司祭才會被允許學習。
不過即便如此,雙方都是聰明好學的人,很快就達成了互相教授學習的默契。侍女們看著自己的小姐和這個陌生人不論待在那裡都在東指西指,然後時而高聲重複念一些大陸公語的名詞,時而學著對方的發音在那裡大笑。雖然修拉薩的貴族都知道海斯家的小姐是個有名的學究,不過侍女們對此還是感到了一些莫名其妙。
菲歐娜在和這個年輕男子的交流中,逐漸認識到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她對此其實是早有預感的,因為在相處的這些日子裡,菲歐娜從這個男人身上發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氣質。可以說這是一種優雅,但這種優雅並不是通過某些行為的規範來體現的,而是一種由文化渲染出來的優雅。如果硬要打個比方,那麼只能說,這種優雅並不是因為你吃牡蠣時用了三根手指,而是因為你通讀過整部俄德拉俄斯的《亞爾提卡特帝國編年史》。
現在,菲歐娜終於知道了這個人的名字——嵐楓,準確地說這並非一個人的姓名,而是某種符號。據嵐楓本人說,由於他本身是個孤兒,被一位寺廟的長老在山林之間由一陣大風而送到面前,因此得名。
在大約一個星期後,雙方已經可以進行簡單地交流了。使菲歐娜有些喪氣的是,她對對方語言的學習進度遠遠落後於嵐楓學習大陸公語的進度。當嵐楓已經能夠用大陸公語簡單敘述自己的出生時,她卻基本不能用嵐楓的母語講清楚她的身份。因此,多數時候兩個人只能用大陸公語來做交談。
在此之外,菲歐娜對那個送飯的老人產生了興趣。她開始向看守他們的海盜打聽起來。
「您不知道啊,大副他可是有著傳奇經歷的人物,他70歲那年還自告奮勇跟著琉斯大人在海上冒險過一次呢。尤其是去到了那個傳說中的亞爾蘭島。」
「哪個琉斯大人?」
「還有哪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當然是法倫西的索格蘭德·琉斯大人咯。」海盜覺得這個貴族小姐真是沒見識。
「慢著,他是哪年跟琉斯大人去的?」
「可能是352年吧,也許是353年。」
「如果353年他是70歲,那今年不就該80歲了?」菲歐娜被這個推測嚇了一跳。
「大概吧,他如果活到100歲,我們也不會感到驚奇的。」海盜如此總結道。
回到住處後,菲歐娜向嵐楓說了自己打聽到的事情。
「菲歐娜小姐看來很有興趣啊,那不如直接問那個老人,不就可以了麼?」
「哇,你已經會用這樣的複句了。不過,他已經這麼老了,能夠記得清楚麼?」
「既然是一件非常傳奇的事情,那麼那位老者應該是不會忘記的。」
「有道理。」
既然如此,菲歐娜在第二天老人來送晚飯時,便直截了當地向對方提出了這個問題。老人顯得相當高興,從他的身形和神采中都可以看出來。
「我已經很久沒有講這個故事了,因為這裡的人都早就把這個故事聽厭煩了,而且他們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停下來,聽我這個老不死的慢慢地講這段故事。是啊,我活了這麼久,可以說那一年的經歷才叫豐富多彩,這當然全都是因為跟隨了那位大人。要說起我們和這位大人的淵源,那還得從344年說起,應該是那一年吧……」
「那天,船長帶著德拉克上岸去辦事,他們去了很長時間,以至於我們開始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不過,他們總算最後還是安全地回來了,並且還跟來了一個人。也就是說出去是兩個人,回來是三個人,你們明白麼?我看了看那個人,發現有一點眼熟,我的記憶力是很好的,看過一遍的人絕對不會忘記他。然後那個人微笑著對我說:『嗨,大副,我不是賬房先生哦。』於是,我便想起來他到底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