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出征的前夜
「戰爭並不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需品,就如同疾病不是人的生活必需品一樣。戰爭會帶來死亡和破壞,就如同疾病一樣。所以,想要消除戰爭就必須去瞭解戰爭,就如同醫生必須去瞭解疾病一樣。一味地詛咒戰爭並不能使情況得到改善,就如同一味地詛咒疾病並不能使病人康復一樣。戰爭能使人明白和平的可貴,就如同疾病能使人明白健康的可貴。人類總是期望和平的,就如同人總是期望自己健康一樣。如果明白了戰爭發生的原因,那就可以找到最快的方法去制止戰爭,就如同明白疾病發生的原因,醫生便能對症下藥一樣。故而害怕戰爭是不必要的,就如同害怕疾病是不必要的一樣。」——《軍神語錄論戰爭》
大陸公歷348年8月11日,瑪斯塔爾的利昂菲爾德斯大公正式對法倫西宣戰,理由便是對方陰謀毒害本國的北方軍統帥——索德蘭斯伯爵。
通告原文如下:「茲因女皇陛下仁慈,不忍邊境屢興戰事而致將士平白殞命,蓋與法倫西簽立和約,為期三年。現今和約尚未到期作古,而敵寇便陰謀加害,孰可忍之?蘭斯伯爵索德,體恤士卒,威望冠於全軍。今枉遭橫禍,蓋因敵寇之野心。我三軍將士,願效死命,以血此恨!」
法倫西方面當然是不承認有這件所謂「陰謀」的存在,並且毫不客氣地指出此乃某些戰爭狂的野心膨脹而導演的一出鬧劇。瑪斯塔爾方面明顯不想花心思在口水仗上,宣戰當日,北方軍便越過索倫那河,直逼伊瓦要塞。
8月12日,伊比利亞也突然增強了邊境的兵力。
對於兩個鄰國的敵對行動,此次法倫西方面顯然是作了提前的準備。動員工作在1個月前就已經展開,而正式的重新集結四、五、六軍團的命令在8月9日就已經由總司令官漢尼拔亨利元帥簽發。
如果按照往常的情況,在現在這個時節,重新集結已經解散多時的軍隊幾乎是不可能。因為現在正式秋收最為繁忙的時刻,農民們一年的辛苦就全看這個月的收尾了。但是,拜索格蘭德的得力工作所賜,秋收已經基本結束了主要工作,大部分的部隊正在向王都集結的路上。
年初文官學院短期班的學員在這個時候發揮了關鍵的作用,讓他們迅速地補充到基層工作,是整個國家的勞動力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動員了起來。無論是婦女,還是老人,甚至一些半大的孩子都被組織起來。為了盡快地籌措兵員以及調動生產積極性,出台了一條臨時措施:在家中成年男子參軍後收割的農作物稅率減半。
「要動用國庫裡的那些黃金麼?不過,那不是用來作為土地債券的儲備金的嗎?」瑪格麗特女王這樣問道,「如果它們被花掉了,那麼土地債券不就沒有讓人信賴的依據了嗎?」
「陛下,時值今日,我們的土地債券已經不是靠那些黃金作為人們相信的依據了。真正讓那些債券能夠有價值的是法倫西這個國家、這個政府的信譽。沒有人會認為一個戰敗的國家有能力償付那些債券,如果我們能擊敗瑪斯塔爾,那麼即使沒有黃金在國庫裡,債權人們也不會輕易地拋售那些債券。」索格蘭德回答道。
「但是戰爭會引起市場的恐慌,這不是您教導我的麼?如果敵人利用這些債券向我們發動另一種形式的攻勢,那我們該怎麼辦?」瑪格麗特繼續問道。
索格蘭德笑了笑,「所以我們更加需要運用好這批資金,正如您說的那樣,戰爭會帶來恐慌。而我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所有人相信黃金都還在國庫了,再說了,就算它們都在那裡又怎麼樣呢?誰能保證它們將來不會變成戰爭賠款流進希格拉妮陛下的口袋呢?」
「這似乎是一個很大冒險,或者說是賭博,琉斯卿。」女王皺起了她那姣好的眉頭。
「進行戰爭本身就是一個賭博,沒有那次戰爭可以說有一方是必勝的,區別只在於雙方有多少籌碼和如何運用這些籌碼。陛下,亨利元帥和其他諸位將軍們將要在看得見的戰場上和對方一決高下。而您則需要坐鎮後方,在看不見的戰場去奪取勝利。」
女王微笑了起來,「那麼您呢?難道就在一邊看著我們努力,而做一些不痛不癢的聲援麼?」
「微臣麼,」索格蘭德頓了頓,「微臣就是在為諸位籌措籌碼啊。」
「聽起來似乎很辛苦的樣子,」瑪格麗特掩嘴輕笑道,「那麼,我親愛的宰相大人,您就來指導我這個新手在那個看不見的戰場上痛擊對手吧。」
8月13日,法倫西,羅斯卡多。
「爺爺,我這就準備出發了,請您不要掛心。」喬安柯蘭尉官接到了停止休假的征發令。
「喬安啊,萬事小心,你是我們家唯一的血脈,是我這個老頭子在人世間唯一的希望了。我還沒有給你挑選媳婦,還沒有給你操辦婚禮,還沒有見到這個家的下一代誕生。並非是我自私,但是我多麼地希望你能安心地留在家中啊。」老柯蘭伯爵說道這裡不禁老淚縱橫。
「爺爺,我們有索格蘭德琉斯大人指揮,我們一定會勝利的!」
「唉,我只希望你能平安。」老伯爵說道,「讓我們再檢查一下有沒有遺忘的東西吧。」
正當爺孫倆在前廳重新檢查一遍那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行李時,管家通報說,巴夫特子爵等來來訪。老伯爵便讓管家引他們進來。
一行貴族老爺們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請原諒我們的失禮,尊敬的伯爵。」巴夫特子爵向老伯爵欠了欠身。
「諸位,如此陣勢來訪,到底所謂何事?」
「柯蘭伯爵,您是一位另人尊敬的長者,我們此來正是為了不讓您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到底是何緣故,請您說個明白。」
「啊,喬安少爺也在這裡,那就更容易說清楚了。」巴夫特子爵說著向喬安點了點頭。
「您應該知道,去年的土地普查,我們那些超過原先地契上標注的土地都被政府用土地債券收購了。」
「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去年年底結算時,大家不都拿到了4厘的利息了麼?」喬安搶先替自己的祖父反問道。
「不錯,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這次瑪斯塔爾再度發兵攻打亞拉省,伊比利亞也出兵了,這恐怕就有些不妥了……」
「您這是什麼意思?」喬安口氣硬了起來。
「伯爵大人,我們正商討進城裡找個可靠的公證人將我們手上的債券拋掉,有消息說,王都那邊土地債券已經開始大幅度地貶值,如果我們不快點出手,那等過上一陣,這些債券就和廢紙沒有什麼區別了。」
「您這是在危言聳聽、蠱惑人心!」喬安怒道。
「喬安少爺,我這可都是為了大家好。」巴夫特子爵解釋道。
「如果是為了大家,那就應該在這個時候穩定人心,全力支援前線。而不是在這裡到處散播謠言,混淆視聽。」喬安雖然不怎麼懂這些經濟上的事務,但他明白一點,發行土地債券是琉斯閣下極力推行的政策,必定是有極大的益處。作為一個軍人,他會無條件地支持這項政策,就像他會義無反顧地踏上戰場去流血一樣。
「可是……」
「子爵閣下,老朽多謝您的好意,我會考慮清楚的,您先請回吧。」老伯爵伸手阻止了巴夫特子爵。
「那我們就先行告辭了,如果伯爵大人有意向,我一定鼎立相助。」
待到一干人等退走,爺孫倆互相望了望。
「哼,這些牆頭草,等著吧,等到我們勝利了……」喬安恨恨地說道,隨後他轉過身來,「爺爺,您可千萬不要聽他們胡說去把那些債券賣掉。」
「我的喬安啊。」老伯爵笑了起來,撫摸著孫兒濃密的頭髮,「你太像你的父親了,放心,我雖然老了,但這些經濟上的事務多少還有點見識。如果你們失敗了,如果我失去了你,就算那些羊皮紙能換來成堆的黃金,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反之,如果你們勝利了,如果你平安歸來,就算傾家蕩產又有什麼關係呢?」
「爺爺!」喬安熱烈地擁抱了自己的祖父。
「去吧,回到你戰友的身邊去吧。」
「再見了,爺爺,等著聽我凱旋歸來的消息吧。」
8月14日傍晚,卡烏內斯庫。
第一和第十三軍團都接到各自的命令。第一軍團開赴達央尼爾與第二軍團匯合後增援帕雷洛,漢尼拔亨利元帥將會統一指揮在亞拉省的全部軍隊。第十三軍團直接增援格累斯頓—蘭卡多斯,爭取與第三軍團匯合共同抗擊伊比利亞軍的侵攻。
禁衛軍雖然留守王都,但並不代表他們就能無所事事,整編從各地陸續趕來的零散部隊將是他們最大的任務。
在這個紛紛擾擾的時刻,法倫西的官兵將要和自己的親朋話別,有些人可能再也回不到自己愛人的身邊,有些人可能將要長眠於異鄉。總之,整個王都都籠罩在一種寧靜而又微妙的氣氛當中。
「翼姆那斯特上將,關於配合亨利元帥的龍騎士部隊……」瑪格麗特這樣詢問道。
「請陛下寬心,我會親自率領第二中隊參戰的。」
「那麼第一中隊呢?」
「讓他們留在王都,守護陛下吧。」
「那就有勞翼姆那斯特上將了。」瑪格麗特並不點破古爾西如此安排的原因。
等到古爾西離開王宮回到家中,妻子便迎上來詢問他的情況,古爾西照實向妻子表明了自己將會跟隨亨利元帥出征去抵禦瑪斯塔爾軍。翼姆那斯特夫人聽到這個消息,低垂下了頭,默默地回到房間裡,拿出了連夜為他趕製的戰袍,歎息著替自己的丈夫試穿。
「別擔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在帕雷洛那邊的天空飛行了,就像以前一樣,我會痛擊那群瑪斯塔爾菜鳥的。」古爾西這樣安慰道。
「就算我的丈夫是海蘇斯,當他邁上戰場時,我一樣會心驚肉跳的。」作為妻子的一方一邊整理著丈夫的新戰袍,一邊說道,「聽說這次對方來勢洶洶,你和阿魯貝利希都要小心,阿魯貝利希至少有亞妮絲陪伴在旁,危急時刻在軍隊裡呆過的女子還能幫上一把,我卻不能給你什麼幫助。」
「呵呵,不會有事的。」
「唉,如果瑪薩雷爾能夠和你一起去,你們父子倆還能相互照應。」
古爾西聽到長子的名字,臉色立刻就起了變化,那是惱怒、痛心、可惜等多種情緒混合在一起的表情。雖然心情變得有些糟糕,不過古爾西並沒有說什麼。但即使他沒有說出口,妻子依然能夠揣測到他的心思。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一陣。
「讓他留在王都陪你吧,萬一……」
「不要說不吉利的話。」翼姆那斯特夫人瞪了自己丈夫一眼。
「好吧,等我回來再好好教訓教訓他。」
大約在普通人家用完晚餐後的2個小時,法倫西的宰相大人才推開了自己家門。琴娜立刻就迎了上來。
「哦,你已經先回來了?」索格蘭德問道。
「上午擬定計劃、佈置完任務,中午時分暫時解散的,明天凌晨集結出發。」
「艾克和萊茵呢?」
「下午,公公和婆婆已經來把她們接去農莊住幾天了。」
索格蘭德沉默了一下,良久迸出了一句:「辛苦你了。」
琴娜搖了搖頭,撲進了丈夫的懷抱。索格蘭德將她抱了個滿懷,溫柔地撫摸著妻子的秀髮。
「怎麼了?」
「索格,也許我不再適合當軍團長了。」琴娜的聲音有些哽咽。
「為什麼這麼說?你依然是個很優秀的軍團長,官兵們都很信任你、崇拜你。」
「不,我不是指能力方面的,我是指心態方面的。」
「怎麼說呢?」
「要在以往,我對走上戰場只會充滿著興奮感,想到可以建功立業,想到可以向父親證明我並不比你差。但是現在不同了,我開始覺得害怕了,我害怕如果我再也不能見到你,如果我再也不能見到艾克和萊茵,我就覺得渾身顫抖。我更害怕,如果我出了岔子,如果我判斷失誤,那麼跟隨我的士兵們會怎麼樣?他們也有妻兒等待著他們回去……」
索格蘭德感覺到妻子在發抖,在印象中她幾乎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情緒。以往在人們的眼中,琴娜蘭芳特英勇無畏、冷靜、強勢、果斷,就像女武神一樣出現在戰場上。但是索格蘭德知道,以上這些只是她的一部分,琴娜也有軟弱無助的時候。不過,以往琴娜能像一個合格的戰士那樣克服自己的軟弱。然而,現在她有所改變了。
「琴娜,你不需要自責。」索格蘭德捧起她的臉蛋,認真地注視著她那迷人的冰藍色眼睛說道。「你現在和以前是不同了,以前你只是夏普爾蘭芳特的女兒,而你現在有了更多身份,這些身份每一個都代表著你的責任。你不單單是某個人的女兒,你還是一名領導著數萬人的軍團長,你還是兩個年幼孩子的母親,兩個老人的兒媳。最最重要的是,你是我的妻子。這樣你就有了很多的責任,責任必然會帶來壓力。不要害怕那些壓力,所有的人都信任你和愛你,同樣也被你信任和愛著,你會做得很出色的。因為你是琴娜蘭芳特,夏普爾最為自豪的女兒;艾克萊爾和萊茵哈特最熱愛的母親;法倫西第十三軍團將士最愛戴的軍團長;也是我索格蘭德琉斯最深愛的妻子。」
「索格……」琴娜的眸子因為水分而變得迷離起來。
索格蘭德溫柔地吻了妻子的眉頭、眼睛、臉龐、嘴唇。
「索格,你的後背由我來守護!」
索格蘭德知道琴娜已經走出了迷茫,重新煥發出了她應有氣勢,他微笑著回答道:「承蒙你的關照了,請把你的一切也都交給我來守護。」
與此同時,在羅蘭加斯洛大街68號內,一對男女剛從激情中恢復過來。
「畢歐格爾大人,您真得明早就要走了麼?」尤嘉麗絲將自己的下巴擱在畢歐格爾裸露的胸膛上,望著對方問道。
「沒辦法,這是命令,不過這也是一次絕好的機會。」畢歐格爾說著伸出一隻手來慢慢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我會時刻思念著您的。」
「我也是,你沒見我參加完會議就直接來向你告別了麼?」
「是麼?」尤嘉麗絲側過頭去,輕輕地在畢歐格爾的胸口畫著圈圈。
「當然,我把所有的行裝都帶到你這裡來了。」
尤嘉麗絲略略思考了對方的話,在很短的時間內打定了主意,隨後她轉過頭來,含情脈脈地說道:「那麼,讓這次道別持續得時間更長一些吧。」
說著,她起身坐到畢歐格爾的身上,讓對方能夠清楚地目睹她令人血脈賁張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