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話危機
大陸公歷345年3月,注定了是那維人是要在動盪中度過這個月份。經過一場驚心動魄的神前鬥技後,整個開春祭還是在表面的平和下結束了。然而就在節日之後的第三天,改變那維命運的炸藥被點燃了導火索——梅布列斯的塞爾在和「伊比裡亞商團」交易糧食時被羅梅達爾逮了個正著,當場查獲了去年奧托車隊被襲擊後丟失的大量毛皮等財物。這件事當然被毫不猶豫地交到全民大會上,傑恩作為證人出席了大會,不過他在之前的混亂中被欲圖將其滅口的人砍傷了大腿。
若只是單純地報復,那麼這些人的行為還可以被那維人從道義上原諒。但從證據上來看,這次顯然還帶著趁火打劫的動機,那就被人非常不齒了。大會上,控辯雙方爭論得非常激烈,由於羅梅達爾這邊是由立塞達爾出面辯論,再加上傑恩的成功表演。最後長老和旁聽的觀眾都一致判被告有罪。
按那維的傳統,被定罪的塞爾還可以和羅梅達爾徒手決鬥一場,如果他能獲勝則是流放;如果失敗,那等著他的只有不名譽的死亡。按照那維人的宗教觀點,不名譽的死亡即意味著死後將會變成遊魂,沒有一個神祇的宮殿會收留他們。
決鬥的結果符合人們的預期,塞爾失敗了。羅梅達爾讓塞爾供出同夥,並給他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他答應合作,可以只是流放他而已。可是,之後羅梅達爾就要為這件事感到後悔了。
審判結束的當天夜裡,塞爾垂頭喪氣地坐在一個由山洞建成的簡易牢房內。他正在後悔,那天為什麼要聽魯爾的安排去接那批糧草,自己是不是考慮供出魯爾和西蒙娜來保全自己的性命。
就在他用自己那不怎麼靈活的腦袋思考這些得失的時候,忽然聽見了門口微小的動靜。看守他的兩個守衛都被打昏了過去。他忙起身湊到柵欄前,看見的是自己的兄弟和妹妹。
「太好了,魯爾,你們來救我了!」
「噓,你輕點,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嗎?」魯爾使勁地把鎖給撬了開來。
「好了,快出來吧,我們給你備了馬,你必須盡快離開那維,永遠都不要再回來。」西蒙娜頗不耐煩地說道,如果不是考慮到自己的安危,她壓根不想來救塞爾。
「這個該死的地方。」剛出來的塞爾抬腳就要往牢門上踹。
「你個蠢貨,想讓別人都知道是有人來救你的嗎?」魯爾拉住了他。
「快走吧,把這個披上。」西蒙娜遞給他一件大號的麻布斗篷。
就在三人離開後不久,羅梅達爾和格龍夏爾來到牢房處查崗。因為塞爾是交給全民大會審判的,所以對的羈押也是由長老們指派的人手。羅梅達爾對那種程度的看守很不放心,但也不能干涉全民大會上作出的安排,所以約了格龍夏爾等來不時地查看一下。
誰知道,他所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羅梅達爾叫醒守衛,讓他們立刻去通知長老和自己的族人,組織人手去追趕逃犯。一方面和格龍夏爾兩人先行去追趕。
在夜幕中,西蒙娜等人已經離開營地有一段路,馬上就能翻過山出沃爾谷地了。他們回頭看見山下營地裡,火光不停地向中心廣場集中,知道事情已經被發現了。
「我們得快點,否則就失去救塞爾的意義了。」西蒙娜說道。
就在三人正處於急迫之中的時候,一個意外因素出現了,他們的前面出現了一個火把。三人慌慌張張地想要找地方躲一下,卻發現這裡正好無處可以隱蔽,頓時三個人一下子沒了主意。忙亂中,那個舉著火把的人已經發現了他們。
「誰啊?」來人問了一聲。
見沒有人答應他,來人又向前走了幾步。而西蒙娜實際上已經知道了來人的身份——那個蒼老的聲音她還是很有印象的,那是格龍夏爾的老父——格倫霍姆。西蒙娜一下子懵了,她在和格龍夏爾有關係的人面前總是顯得很緊張。
魯爾推了她一下,這才使西蒙娜反應過來,僵硬地回答道:「是我。」
「是西蒙娜啊。」老人也認出了她的聲音,並加快了腳步向他們靠近,他對托夫丁的這個女兒還是頗有好感的,「你邊上是誰啊?我現在的眼神不行了。」
「塞爾,動手!」魯爾低聲對自己的兄弟喊道。
塞爾倒是心領神會,把自己的斗篷一掀,朝老人頭上蓋去。魯爾趁著老人反應不及的時候,從路邊撿起一塊大石頭,用足力氣向老人額頭上砸去。格倫霍姆哼了一聲,倒在了地上。西蒙娜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居然眼睜睜地看著格龍夏爾的親人遭到自己哥哥的暗算。
「塞爾,快來,我們把這個老東西找個地方扔掉。」
托夫丁的兩個兒子踩滅了火把,把老人的身體抬起來就走,然而在黑暗中他們沒有注意到從老人懷裡滾落的某樣小東西。西蒙娜渾渾噩噩地跟了上去。
來到一處懸崖邊,兩人放下老人。
「塞爾,保險些,再送他一程。」魯爾這樣吩咐道。
塞爾也不含糊,伸出粗壯的雙手,用力在老人的脖子上使勁又掐了幾分鐘。直到探到老人再也沒有鼻息他才停手。
「好了,我們把他扔下去,繼續趕路吧,馬到底在哪呢?」塞爾起身拍了拍手。
「對不起,兄弟,根本就沒有馬。」魯爾在背後摸索著什麼。
「你說什麼呢?現在不是和我開玩笑的時候。」
「我不開玩笑。」魯爾說著猛地衝向了對方,塞爾隨即吃驚地瞪著自己的兄弟,隨著魯爾手上攪動的動作,他痛苦地大喊了一聲。兩人維持這樣的姿勢數秒鐘後,塞爾再對魯爾伸出手時,但對方只是輕輕地一推,他就像堵破朽的牆一樣倒了下去。
魯爾擦了一下手上的血跡,從格倫霍姆手上抽出熄滅的火把,隨意地扔在一邊,然後把自己手中尖刀塞進了老人的手中。隨後,他只是輕輕地抬了抬腿,兩具屍體帶著「悉悉落落」的聲響滾下了懸崖。
魯爾回過頭,西蒙娜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他不聲不響地走向自己的妹妹。西蒙娜一抬頭,幾乎是在瞬間從呆滯中回過神來,警覺地掏出了自己的戰斧指向魯爾。
「啊,啊,不要緊張,我親愛小妹。」
「你為什麼要殺他們,本來不是說好讓塞爾逃走,永遠不回來的嗎?」
「塞爾如果多活一天,我們始終會有危險,還不如送他早點上路。」魯爾如此輕描淡寫地回道,「至於那個老傢伙,那只能怪他自己運氣不好了。放心,小妹,我不說,你不說。有誰會知道是我們幹的呢?他們即使找到了,也會以為是老英雄勇鬥逃犯,雙雙墜崖而亡。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們?我沒有動手。」西蒙娜努力地否認著。
「如果被人知道了,誰會相信你沒動手呢?再說了,你看著我幹活,卻沒阻止我,按那些所謂文明人的法律怎麼也算是個從犯吧。我還算是有些見識的人。」
「不,不,不是這樣的。」西蒙娜在發抖,這並不她第一次目睹殺人,她自己手上也沾了不少鮮血。但那些都是她認為應該做的,是為父親報仇所必須做的。而眼前的這件事,不僅僅是猛烈地衝擊著她的道德觀,更是把她那微不足道的、唯一可以了以自慰的希望徹底地、無情地扼殺掉了。
「不用怕,小妹,」魯爾以為她是在害怕自己也對她下毒手,所以頗為得意地安慰道,「如果我要是害了你,只會給我帶來更大的麻煩而已,放心吧,今後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最後那句話像是宣判了西蒙娜的死刑似的,令她無力地跪倒在地上,輕聲地抽泣起來。
大陸公歷345年3月31日,瑪斯塔爾,雷吉那。
「陛下,雖然現在已經是春天了,但是您這樣的狀況還是應該當心風寒。請先回去吧,即便是四月的晚風依然是很冷的。」阿塔蘭忒在替女皇披上開司米披肩時說道。
「我知道,讓我再待一會吧,等他回來。」希格拉妮握住密友的手。
「陛下,還是回去吧,你也要多替自己的小寶寶著想啊。」珂塞特也勸道。
希格拉妮輕輕地撫摩著自己已經隆起得非常明顯的腹部,在她體內小生命已經幾乎完全長成了,隨時都有可能來臨到這個世界。希格拉妮猶豫了一下,將披肩整理一下,轉過身去準備離開行宮的陽台。
「有利昂的消息的話,馬上通報給我。」
「是,我明白了,讓珂塞特扶您回去吧。」
就在瑪斯塔爾的女皇決定放棄等待的時候,從遠方城門處傳來了她原本期待著的號角聲——中央軍已經到達了雷吉那。
「阿塔蘭忒。」女皇喊了自己近衛官的名字。
長久以來的默契使主僕之間可以非常節約地使用各自的言辭,不過阿塔蘭忒猶豫地回應道:「可是,陛下,今天已經很晚了。」
「我知道,但我和利昂都等不及了,海涅爾王朝也沒有這個時間去等待。」
「我明白了,謹尊貴意。」阿塔蘭忒欠了欠身,先行一步走了下去。
利昂和海斯策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和身後的士兵一樣,他倆也相當地疲倦。中央軍在撤退是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對方的追擊,但總的來說羅西侯爵並沒有足夠的兵力來阻止中央的的撤退。他的軍隊大部分都還沒有進入狀態,而且也缺乏經驗。而利昂和海斯所策劃的數次伏擊也使他顧慮重重。
在3月29日,中央軍一部成功地將對方的先頭部隊引到低窪地帶,然後通過破壞一部分摩斯河的河堤,使得對手蒙受了一次達到四位數的損失。不過由於目前瑪斯塔爾還處於枯水期,因此經驗老到的安切洛蒂伯爵用最短的時間便跨越了這個由於決堤給他們造成的困難。當然對於中央軍來說這樣已經足夠了,至少對手在他們到達雷吉那之前是不會有機會趕上來的了。而另外一邊,安切洛蒂伯爵也知曉對方的黔驢技窮。在這開春之際,如果希格拉妮希望把自己聲望完全毀掉的話,她完全可以多來幾次這樣把戲。
希格拉妮在珂塞特的攙扶下,緩緩地落座於雷吉那行宮大廳中央的王座上。處於她這個時期的孕婦,一切的行動都必須十分小心,任何疏忽都會造成不可想像的後果。
大廳的另一端,裝飾華麗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阿塔蘭忒將星夜回歸的兩位將領帶進了大廳。利昂和海斯都沒有時間換掉身上的盔甲,所以他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了希格拉妮的視線。
「現在是非常時期,兩位就不必多禮了。」希格拉妮阻止對方行使君臣禮節的企圖,「我也不說廢話,對於現在的局勢,兩位有什麼看法。」
「陛下,我們的處境相當不妙,」海斯看見身前的大公殿下沒有發言的意圖,便搶先說道,「我們需要增援,實質性的增援。如果在未來的半個月內,我們得不到一個完整軍團的支援,我想我們很難守住雷吉那。」
「這我清楚,請您繼續。」希格拉妮吃力地支起身子,她發現利昂那漂亮的藍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著她隆起的小腹,這讓她覺得很不自在,所以藉著前面的動作來緩解自己所感受到的壓力。
「我們不能採取繼續後退的方式來延長對方的補給線、增加他們的補給壓力,這個方法目前看來不可能取得好的效果,對方的進軍路線必然是沿著摩斯河繼續向北,由於是水路的運輸,所以補給線延長給他們造成的困難幾乎微不足道。而短時間內,我想也不可能出現比修拉薩更有價值的目標,來吸引對方主力遠離河道作戰。」海斯沉著地分析著,因為他已經明顯感受到了利昂身上散發出來的不安定情緒。
「這個我也清楚,的確我們不可能再後退了,這樣做沒有絲毫的意義。」
「所以我們需要增援,實實在在的增援,目前為止憑微臣的腦子還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能化解眼前危機的方法。雖然雷德納普閣下可以調動他的聖堂騎士團,但一方面他要集結起部隊需要相當的時間,另一方面聖堂騎士團的兵力對目前的狀況來說也是杯水車薪。」
「的確目前的狀況用正統的方法並沒有太好的辦法,所以我們需要相當的謀略才行……」希格拉妮這樣回答道,但利昂把她的話打斷了。
「陛下,」利昂顯然是處於非常不安穩的情緒下,「恕我直言,現在我們這裡並沒有能為你提供出其不意的謀略的人吧。」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我們為什麼會處在現在這樣糟糕的狀況中?之前的這一切都是誰策劃的?如果我還沒有記錯的話,給您提供出之前全盤計劃的人物,現在正在某處逍遙地看著我們的笑話吧。我再重複一遍,我的意思很清楚,我們從一開始就上當了。而我們遇上如此不堪的境地,完全是因為您輕信一個放蕩的傢伙的甜言蜜語……」
「利昂菲爾德斯殿下!」希格拉妮「騰」地站了起來,絲毫沒有顧及到自己的身體,「雖然你是我的丈夫,但現在是在御前的軍事會議上,請注意的你的言辭。」
「哼~」利昂冷笑了一聲,「目前的狀況下,像我這樣愚鈍的人是不可能給您出什麼出色的謀略了,您最好還是去求助於那個人吧。也許他看在以往的情分和您現在的體態,能給出什麼好的建議呢。」
「容臣失禮了。」利昂一甩手,轉身就走,海斯和阿塔蘭忒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後,立刻跟了上去。
「該死!」希格拉妮望著丈夫的背影,突然感到小腹一陣疼痛,這使她禁不住叫喚了起來。已經走遠的利昂當然是沒有聽見,而還留在現場的兩位女皇的密友立刻慌了神。
「珂塞特,快扶陛下躺下,我去找御醫!」
而另一邊,海斯在行宮的大門口追上了利昂。
「菲爾德斯殿下,」海斯拉住了他,喘了口氣,「殿下,也恕我直言,您剛才的言行真不是一個騎士,一個貴族,一個男人應該做出來的。如果您不是陛下的夫婿,作為陛下的騎士我應該向您提出決鬥!」
「您說的對,您說的完全正確。」利昂扶著自己的額頭開始反省起來,「海斯閣下,您是個正直的人,您對我的看法完全正確。我到底是怎麼了?我是如此地愛她,但為什麼偏偏又在這個關頭上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我真是昏頭了?剛才一定是魔鬼控制了我。」
「不,不是什麼魔鬼,」利昂按住海斯的肩膀繼續說道,「是妒忌,是自卑。看著她為了這些該死的問題煩惱,我卻不能像那個男人那樣為她策劃好一切,保護她的無憂無慮。海斯閣下,請您一定要幫助我。真的,請把您的力量借給我,合你我之力,一定能把事情做得更好一些,不是嗎?」
「殿下,我明白您的心情。男人也有軟弱的一面。您不比任何人差,您是個出類拔萃的人物。請忘記我之前的話吧,羅西侯爵的雜牌軍不會是我們的對手的。」海斯聽到對方的懺悔,適宜地改變了自己的立場。
正當兩個男人達成諒解時,他們同時看見了慌慌張張的阿塔蘭忒。
「大公殿下,請快去請御醫,陛下似乎出了些問題!」阿塔蘭忒對他們喊道。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