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朗所在的人群中,突然飛出一刀,一箭,一枚圓珠,帶著無盡的凶厲之氣,目標正是此刻異常虛弱的七王子。
連續兩次啟用血煞神光,已經是秦政的極限。
誰也沒想到,竟然還有另一波刺客,抓住了這個時機。很明顯的,這次的目標,是殺死七王子!
黑色的飛刀,原本只有三寸大小,射出後一瞬間,迎風大漲數十倍,變成數丈大的巨刀,散發出滔天的煞氣,威勢幾乎絲毫不亞於驚顏殺槍。
那一箭更是詭異無比,普通的箭身,突然變成火紅色,隱隱響起雷鳴聲,同時散發出一股酷熱,雪地上登時水汽滾滾,籠罩了數丈範圍。
那一枚珠子,看上去沒有任何變化,卻散發出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
師朗暗想,這一次的刺客,當真是善於把握時機,在囚犯被劫走後,七王子實力消耗到最低點,關鍵是心神最放鬆的時候,發出致命一擊。
畢竟,大戰之後,當一切結束時,誰也沒想到,還有一群刺客,而且實力超強。
師朗立即明白,無論雙方誰獲得勝利,都會對剩下的人開刀。刺客如果勝利了,鐵定要殺人滅口,而若是七王子贏了,保住性命,接下來必定會寧可殺錯也不放過,所以,他立即就逃。在這個星球上,修士的修為並不特別高,但有威力巨大而詭異難測的異術,戰力超過自己的人不少,在長歌號星辰飛輪恢復前,他的實力還不足以保證自身的安全。
角青凌被師朗驚醒,瞬間明白過來,兩人哪裡還敢停留,按捺下心中的好奇,扭頭就跑。緊接著,背後傳來猛烈的爆炸聲,還有護駕的吶喊聲。
兩人不管場中慘烈的廝殺,落荒而逃。
遁出不遠,換做角青凌在前帶路,落日城毗鄰角青領,她對這一帶的地形很熟。
轉過一片枝葉凋零的綠柳林,沿前面一條彎曲小道,穿過一處峽谷,進入峽谷中一個山洞,山洞裡岔道無數,其中一個岔道通向山的另一面,出了山洞,這裡已經完全沒有路,不過難不倒從蠻荒山脈出來的兩人。
師朗跟在角青凌後面,一路跳躍上山,山高崖陡,亂石遮眼,行了一小刻,眼前頓豁然開朗,已到達山巔。
這山屬於蠻荒山脈餘脈,並不算高,但跟四處平地比起來,則是非常突兀顯眼的高坡,而且地勢險要。
山巔上,昂首站著七個人,氣度不凡。
其中五人先前見過,客棧中的尉遲兵兩人,三個劫囚的白袍人,另外是兩個青衣人,冷眼旁觀著少狼殺給那個剛救來的人鬆綁。囚犯手足纏著鐵鏈,使他只能跪坐在雪地上,身上還捆有幾道麻繩。
兩人上到山巔,七人同時轉頭,朝著角青凌點點頭,卻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刀光閃動,那人身上的鐵鏈,繩子被一一削斷,刀尖幾乎擦著身體劃過,刀氣浸體,那漢子似乎被嚇著了,全身微微顫動,但是快刀連衣服都沒有碰到。
那人臉皮蠟黃、但長相還算英俊,身上的束縛已經全部解開了,可是他顫抖的反而更厲害,更不敢站起來,主動跪在雪地裡。
師朗暗自奇怪,這時,青衣漢子歎了口氣,溫和道:「譚老虎,你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嗎?」
跪在地上的譚老虎,愣了愣,道:「小的自然記得,這是黃土坡,也叫斷魂崖,每一個失手被擒的人,都意味著他犯錯了,被救出的人,都會被帶到這裡思過。為自己的錯誤懺悔,也是對行動中死去夥伴的懷念。」
青衣漢子點頭,說道:「不錯,每個人被擒,都會犯錯。但是你錯的太多了,你不該為了賭癮,輸了西風煞十萬靈石,更不該為了填補虧空,在青元令發出後,私自動手去打劫秦國的七王子,若是成功也就罷了,但憑你這草包也能成功,那七王子早死了不知多少回了,而你最不該的是,被擒後不但沒有『自殺』,反而背叛角青領,洩露了大量秘密。你知道你的背叛,給角青領帶來多大的傷害嗎?你不能怪我沒有跟你說明白就殺你了!」
譚老虎臉如死灰,大哭求饒道,「求五爺給個機會,我並沒有出賣角青族啊,七王子並沒有不軌之心,他只是想和角青領結盟,苦於從來沒有聯繫,知道你們一定會來救我,趁此機會見面後,展開談判。」
青衣漢子冷笑一聲,「這話,連三歲小孩都不信,沒想到你居然信了,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嗎?他如果真有結盟之意,難道必須通過你譚老虎,以這種方式傳遞消息嗎?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太低估了別人。所以,我費盡心思,也要救你出來,然後殺死你。這就是叛徒的下場!」話音剛落,手指點出。
一縷勁風嗖的一聲,穿體而過。
譚老虎慘叫一聲,肩膀上立即出現一個血洞;然後是另一個青衣人,接下來是其餘五人,依次出手,瞬間,譚老虎身上多了七個血洞,變成一個血人,他臉色扭曲,低聲的呻吟,淒慘無比,很快,他就叫不出來了。癱倒在雪地上,全身控制不住的抽搐。
黃土坡,斷魂崖,這裡才是真正的法場!
然後,先前說話的青衣人看向角青凌。
角青凌露出一絲掙扎,看了一眼師朗,隨後突然出槍,槍自她衣袖裡刺出,扎入譚老虎的大腿。
一道血箭沿著長槍飆射,角青凌偏頭躲過血跡。
師朗站在那裡沒動,他任憑譚老虎的鮮血,減到自己的身上。角青凌那一眼的意思很明顯,他也需要出手,這叫「見者有份」。但他實在不願動手,一是從來沒殺過人,看譚老虎的模樣,自己出不出手,結局並沒有差別,但是心中似乎有一層障礙,阻止著他殺人。當然,如果別人要他的命,他一定毫不猶豫的反要對方的命,可是,現在的譚老虎,就是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廢物。另外就是,師朗不願意太多的捲入這個星球上的糾紛,挖礦,修船,然後走人,再也沒有聯繫。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一旦陷入進去,總會留下各種各樣的回憶,他不願意自己在宇宙中飄蕩的心,在這個星球上被絆住。
青衣漢子臉上怒容一閃而逝,冷冷道,「小妹,你怎麼出現在這裡?他是誰,看樣子不願意動手。」
師朗冷冷道,「我叫師朗,絕不會對一個將死之人動手,因為這毫無意義。」
「哼,意義嗎?有時候,形勢大於意義!」青衣漢子手指併攏,大有一言不合,立即對師朗出手的架勢。
「嗖嗖嗖!」
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出現無數箭矢!射向山頭。
緊接著,山下出現密密麻麻的軍士,不少人如猿猴般,跳躍著往山頂衝來。
青衣漢子面色微變,一腳踢中譚老虎的胸膛。那漢子慘叫一聲,當場死亡,屍體墜向山崖之下,但還在半空,便被射成刺蝟,死的不能再死。掉了下去。
青衣漢子殺了叛徒,臉上卻沒有絲毫興奮,他狠狠的盯了一眼角青凌和師朗,果斷道,「分頭突圍吧,老地方見。我會在那裡等七天。小妹,你跟我走!」
角青凌摘掉帽子,頭頂上露出一隻青色的角,用雙手捋了捋長髮,幽幽的看了一眼師朗,輕聲歎道:「四哥,五哥,你們走吧,我不會跟著你的。」
青衣漢子微怒道,「不跟著我,難道跟著那小子?憑你的修為,根本逃不出包圍。」
角青凌搖搖頭,說道,「我已經不是角青領的人,既然出來了,何必再回去。剛才對譚老虎出手,已是違背了的準則。至於修為,不是我說大話,你現在不一定是我的對手。情況緊急,你們還是快點走吧。不要浪費時間了!」
青衣漢子瞪了一眼師朗,無奈道,「好吧,你自己保重。小子,你叫師朗是吧,既然是小妹看中的人,想來身手不錯,小妹雖然離家出走,但在我們心中,永遠是最親的親妹妹,希望你好好待她,否則,我饒不了你!五弟,我們走。」
師朗摸著鼻子,苦笑看著七人,飛下山崖,然後分幾個方向逃匿,兩個青衣漢子分別帶著尉遲兵和少狼殺,三個白袍人則是第三路。山下的軍士立即分成數股,緊緊咬住他們不放。
角青凌心中也有些著急了,說道,「我們也快走吧?」
師朗搖搖頭,說道,「既然要走,你為什麼又留下?既然選擇留下,又何必要走?」
角青凌怪異的看著師朗,疑惑說道,「我不跟他們走,是因為相信自己能逃出去,也不想再見到更多家族中的人。」
師朗露出一股堅毅,冷靜道,「我不走,同樣是相信自己能逃出去,而且,我逃得太久了,記憶中,好像一出生就在逃,我累了,但是從現在起,我要勇敢的面對,不再逃!你現在走,還來得及。」說完,竟然找了塊岩石,扒開上面的積雪,盤膝坐下,手中出現一把九絃琴。
「你個呆子,傻子,瘋子。」角青凌罵了幾聲,跺跺腳,抬步就走,難道我拒絕跟著四哥五哥離開,真的只是因為我不想見到其它角青族人嗎?真的只是自信武功高強能逃出嗎?你的木腦袋,為什麼就不想一想,我為什麼留下來要和你一起?
可是,她一股姑娘家,再怎麼大膽,又如何能在何種情況下說出自己的心事?
還差最後一步,她就要躍下斷崖,腳步提起,心中卻沒來由的一軟,彷彿什麼東西,倏然就融化了,滲透入身體各處,再也找不到,她只覺得全身一麻,身形一晃,差點就摔了下去。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不由自主的回頭一看。
師朗安穩的坐在石頭上,如同石頭的一部分,恆古以來就在那裡了,風吹雪花,打著卷兒飄過他面前,落在他白色的袍子身上,宛如落在一座白色的雕像上。她突然記起,這雪白的袍子,還是自己親手做的,那時還是在雪沅陵,他真的很狼狽,連一身厚點的衣服都沒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他的手放在琴上,那是一把奇怪的琴,她從來沒有見過,但在他面前,她又一點不覺的怪異,一切,是如此的自然。突然,她心中一陣慌亂,然後是一陣鑽心的痛,奇怪的是,痛楚中竟有一絲酸麻,她輕歎了一口氣,身形躍起,卻不是飛下山崖,再落下時,已出現在他的身邊。所有的心痛突然消失了,她心中變得安詳和滿足。
就在這時,師朗的手動了,手指劃過琴弦,琴音叮咚,在琴弦間流淌。緊接著,師朗開始了低聲的吟唱:
三萬里路星河沉,
輪落雪嶺血和塵。
天涯處處淚如海,
男兒何慮青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