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貂吃的很斯文,這點和師朗相像,不過,她的吃相優雅而自然。點了不少菜,但多是淺嘗輒止,明顯帶著貴族禮儀的風格,而師朗完全是為了不浪費食物,兩人形同,本質卻大相逕庭。
師朗看看桌子上剩下的點心,和他一天的食物總量差不多,皺皺眉頭說道:「浪費是可恥的,食物來之不易。」
石貂淡淡道:「如果捨不得,那你替我吃了。錢同樣不好賺,這些都是我花錢買的。」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師朗拉開門,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走了進來,穿著學員裝,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擺著兩杯咖啡,彎腰道:「小姐,先生,這是你們點的咖啡。」
石貂淡淡一笑,「放下吧,沒事不要來打擾!」
侍者點頭答應,正要退出房間,師朗招手道,「慢,把這些點心打包,我要帶走。你也是基地的學員嗎?」
侍者熟練的把點心裝入袋子,一邊回答,「以前是,但是試練的成績較差,所以不能走航線,便在基地做些小事。」
師朗好奇道,「試練不合格的,是不是都像你這樣?」
侍者回答,「當然不是,我還算好的了,家裡在商會有點小關係,所以能謀個差事,過幾年,興許能調到別的什麼地方。大部分被淘汰的學員,商會發給一筆補償費用後,就得自謀生路。」
師朗聽了,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侍者很快收拾好餐桌,退了出去。
房間內,石貂悠然的喝著咖啡,剛才還急不可耐的樣子,現在卻對師朗似乎一點興趣也沒有。
師朗明顯不適應這種貴族式的節奏,開口道,「首先聲明,我是清白的。相信你知道,憑我的修為,不可能幹什麼大事。」
石貂瞟了他一眼,「血海魔刀,這名字很威風啊。」
師朗苦笑一聲,「名字威風有個屁用,還是說說石原吧,我知道你的目的。」
「石原是我哥哥,他死了,我知道,但這不是我找你的目的。」石貂沒有追問,卻說起了另一件事,「石家有一個規矩,每一個男子成年之前,必須去一次祖星,並在祖星上帶回一件信物,才有資格角逐家族事物的主管,以及後面的家主之爭。」
師朗沒有插話,石貂露出一絲追憶,接著說道,「三年前,我們從第二銀河冰海星系出發。同時出發的共有三百艘遠航飛船,分別飛向一百顆祖星,我偷偷跟著石原哥哥上了船,他們發現我時,飛船已航行在虛空之中,所以沒被趕下來,這艘飛船目的地正是水藍秘境的地球祖星。」
「一路上,我過得很快樂,和行商喝酒,和冒險者跳舞,追殺不開眼的海盜,接受路上一些行星土著的邀請,參加他們獨具特色的慶祝儀式。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以前雖然駕駛探險飛船到處亂飛,但從來沒有橫跨過星系,時間也很短,周圍總是有很多討厭的人保護。其實,我的實力比他們大多數要強。」
「可是,快樂的時光太短了,半年前,遠航飛船到了第十九星域首都星系,他們讓我在那裡等他,說實話,這首都星系還比不上我們那裡的二流星系,但還是有不少有特色的東西,不過,星際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特色。」
「我和石原哥哥之間,有著神秘的聯繫。約四個月前,我突然得知,石原,石原哥哥隕落了。那一刻,我正開著自己的飛船,去參加一個湖邊的舞會,剎那間,我覺得天塌了,虛空開始片片破碎,眼前一片黑暗,無底的深淵,沒有一絲光芒。」石貂語氣中帶著一絲哽咽,不斷的抽泣,最後終於忍不住,突然嚎頭大哭起來。
師朗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如石頭一樣的女孩,其實堅硬的只是外表,她的內心世界,早已坍塌,脆弱無比。他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遞上一面絲巾。
石貂低聲說了聲謝謝,身子突然無力的軟了下來,滑向地面。師朗嚇了一跳,急忙扶住她,她的身子像麵條一樣柔軟,順勢靠在師朗身上。
師朗措手不及,雙手摟著石貂,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時,房門打開,剛才的侍者推門進來,原來他剛好經過,聽到哭聲,瞅見裡面的情況,他身子一縮,再次關上門,臨了提醒道,「你們快點,時間不要太長了。」
師朗啞然,低頭看看石貂,心中升起一股異樣,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石貂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低聲嗚咽,不能自拔。她已經忍了很久,一朝發洩出了,登時控制不住。
一盞茶之後,師朗覺得懷中的石貂突然身子一僵,然後哆嗦著起身,坐回椅子。
師朗心中微微失落,但也沒說什麼,只是看著石貂,眼裡多了一種東西,他拍拍屁股,在對面坐下。
石貂搽了搽眼睛,歉意道,「對不起,我剛剛失態了,自從得知我哥的死訊,悲傷一直憋在心裡,幾個月以來,我說的話加起來沒有今天早上多,說著說著,就忍不住想哭。」
師朗的目光卻定在她的臉上,驚訝道,「沒關係,你的臉怎麼脫皮了你化了妝?」
石貂點點頭,低聲道,「準確說,是易容,掩蓋原來的樣子,和化妝有很多不同。哥哥是家中和我關係最好,對我最好的人,我們之間一直有著秘密聯繫,所以他一死,聯繫斷絕,我很快就知道了。」
師朗問道,「然後你就花了妝,從首都星系跑到白淵星?你在害怕什麼,有人對你不利?」
石貂搖搖頭,「未必會對我不利,但是我要尋找石原之死的真相,如果他不是意外的隕落,就不好說了。後來得知,和他一起的石堅哥哥,安然無恙的回來,我更加不得不小心。石原是我親哥,石堅是我堂哥,我們三人一直玩的很好,但是豪門大家中,沒有簡單的事情。原本簡單的事情,最終也會變得複雜無比。」
師朗未必真的聽懂了石貂的話,但他對照古代帝王家事,理解的點點頭,「那麼,你發現了什麼?」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問,因為月球距離白淵星實在太遙遠,沒想到石貂鄭重的點點頭,「我堂哥,也就是石堅,但我不會再叫他堂哥了,在東鳴星出現了,還有隨行的幾位保鏢。東鳴星距離白淵星很近,而我發現他們純屬偶然,約十幾天前,無所事事,便隨意瀏覽地方新聞網,竟然看到一條新聞,說是石家第一銀河礦業公司第九分公司與七星會合作,共同開發幾個星球的資源,我當時就感到奇怪,石家怎麼可能與這種只擁有幾個星球,勢力跨不出一個星系的勢力合作,還以為是七星會藉著石家的牌子進行炒作,沒想到竟然發現了其中一張圖片,有石堅和七星會七大龍頭的合影。」
師朗暗道,不會這麼巧吧,「所以你擔心,石堅已經猜到你在附近的星球上,他借助本地勢力尋找你,你則乾脆加入絲路木星商會,半年的封閉培訓後,事情也就過去了。不過,也許真的只是商業開發,那幾個星球上發現了珍惜礦產呢。況且,你即使被他發現,大不了一起回家,難道他還能殺害你不成?」
石貂搖搖頭,「他自然不會殺害我,相反,不管石原是死於意外,還是死於石堅之手,短時間內,我都絕不會有危險,但是和他一起回去,也沒了自由。關鍵是事實,你懂嗎?石堅和我哥哥都是石家這一代的天才子弟,他們一起出發,但是只有他回來,而我哥哥石原屍骨無存。我要的是真相,如果他是兇手,我會殺了他,為哥哥報仇,如果哥哥的死和他沒有關係,我我也不想理他。我父母早已去世,和哥哥兩人相依為命長大,雖然石家萬年豪門,但是沒有了可以留戀的東西,我又何必回去呢?」
師朗心中不以為然,也就是你這種大小姐,才能說出這種話,不知多少人想沾石家這個名字的光,不過,一席話之後,石貂在他心中形象大為改觀。「好吧,那是你的事情,怎麼處理,別人無權過問。不過你要尋找真相,我可以提供一些信息。」
思緒回飛,師朗低聲道,「那天晚上,我違背村裡的規定,偷偷找到商隊的經理西倫,和他做了一筆交易,在回去的路上,突然遇見一屍體躺在沙地上,我當時心裡也挺緊張,正打算繞路,他發出一聲呻吟,這才知道還沒死。而現在知道,那就是你哥哥石原,我把他背回房間,他的身體也很重,壓得我差點喘不過氣來,他的傷也很重,到底有多重,我卻是看不出來,也不知道傷在哪裡。他身上裹著鱗片鎧甲,臉色蒼白無比,嘴角噙著血絲,但已被凍成冰塊,你知道,星球表面的氣溫,一到夜晚就會變得非常低。如果在白淵星,良好的醫療條件或許能救他一命,但那是在月島村,幾乎沒有任何現代化的醫療條件,受傷基本靠扛,扛過去就活,抗不過就是死。我不能救活他,只能讓他死的舒服點,可惜連這點也沒做到。他只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透過隻言片語,石貂腦中合成出一幅畫面,似乎看到石原死前的悲慘樣子,眼淚再次如斷線的雨滴,啪啪啪往下掉,「他說了什麼?」
一看到石貂的淚水,不知怎的,師朗覺得心裡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苦著臉說道,「拜託你,別哭了行不行,一看到你落淚,我心裡也酸溜溜,怪難受的。你哥哥臨死前說,如果有機會,讓我把他的骨灰帶回石緣星安葬,還說,我想想,嗯,記起來了,還說,如果遇見他親愛的妹妹,要我…告訴她,不,告訴你,他一直以你為驕傲,要你好好的活下去,不要…不要…」
石貂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不要什麼?」
師朗無奈的攤攤手,「沒了,我也不知道啊,他連說了兩遍不要二字,後面就沒了。我估摸著,他,也就是你哥的意思是,讓你好好活下去,不要傷心吧。」
石貂一邊哭泣,淚如泉湧,嘴裡不停的叫著「哥哥」,突然,她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盯著師朗。
師朗嚇了一跳,不明白石貂要做什麼,正要說話,只聽石貂哽咽著道,「我知道了,哥哥說話,從來不會講第二遍,他的意思,確實是讓我好好活著,不要傷心,但是他油盡燈枯,已經沒有力氣說完整。」
師朗點點頭,來不及說話,石貂繼續道,只是聲音突然變得冰冷無比,「但還有一件事,他想告訴我,卻沒有時間說出來,他讓我不要報仇。」
師朗一聽,認為這可能才是石原的本意,他突然覺得石貂其實聰明無比,然後說了一句他自己都覺得很傻的話,「那你會聽你哥哥的話吧。」
石貂緩緩點頭,聲音冷到骨子裡,「當然,哥哥是最愛我的,他說的我都聽,好好活著,以我為驕傲,不要傷心,但是,他沒說的,我會幫他做完,哼,我哥哥還沒死,石堅卻離開了,沒有留下來救他,任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沙漠中,如果不是剛好遇到你偷偷經過,哥哥他…他一定會被禿鷹叼走,或是屍獸吃掉。只有石家子弟知道,他們隨身攜帶的設備有多先進。嗯,我明白了,石堅不是見死不救,也不是救不了石原,他是巴不得石原死去,但自己卻沒有這個膽子殺人。我不會放過他。」
師朗突然覺得房間裡刮起一陣寒風,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