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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大爭之世 第164章 不食周粟 文 / 牧江南

    第164章不食周粟

    孟堅是百官之首,論職權猶在韓信之上。子嬰既死,他無疑是反對韓信勢力領袖的不二人選。原本所有人都以為依照孟堅的剛烈,他此刻一定會跳出來重新扛起擁護王權的大旗對抗韓信,可萬萬沒料到的他居然決定辭官隱居。

    韓信和贏可對視一番,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韓信沉吟了會,緩緩走出右列,拱手說道;「丞相,如今秦國君王交替,國內已有不穩之像,還望你以江山社稷為重,助我大秦度過此關。」

    孟堅看向他一眼,淡淡的說道;「上將軍太看得起老臣了,秦國有你在就可以了,老夫的去留又有何異。」

    韓信聽出了孟堅話中的不滿,不由苦笑,還欲勸說,孟堅卻已經轉過身去,只是看著贏可躬身道;「公主,陛下駕崩,老夫心中悲切不已,再加上年過六旬恐難以再伺候新君了,還望公主念我服侍了三代君王的份上,答應了老臣這最後的請求。」

    說完一拜到底,意思是贏可不答應他的請求就不再起來。

    贏可微微歎了口氣,他見孟堅心意已決已經難以勸阻,只得說道;「丞相,你的辭呈我先放在這裡,哪天你要是回心轉意了大秦隨時對你敞開大門。」

    孟堅卻面無表情,只是低頭沉聲謝恩。贏可只得在朝堂上宣佈待新君即位之後再選定丞相人選,相權暫時由御史大夫白龐代為執行。又細細商議了一番明日新君登基大典的儀式,朝會這才散去。

    和往常一樣,孟堅仍然是一人獨自行走,可惟獨有些區別的是這次他的步伐慢了上許多。他邁著蹣跚的步子緩緩走在石階上,在一處拐彎處卻停住了步子,靜靜立在那裡,似乎在等候別人。

    終於,身後響起了一句:「丞相留步。」

    孟堅慢慢轉過身子來,面無表情的說道;「上將軍,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韓信詫異道;「丞相你是在等我。」

    孟堅未置可否,只是抬頭看向他淡淡的說道;「我已經不是丞相了,上將軍請不要這麼稱呼老朽。」

    韓信微微一笑,躬身道;「老大人又何必爭執於這些虛禮呢。」

    「不知老大人等我可是有何事?」

    孟堅看了他一眼,「我有話想跟你說,就像我知道你一定會追出來有話想跟我說一樣,在老夫離去之前,我們之間確實需要好好談談。」

    韓信面色露出些許愧疚,低聲說道;「丞相,這次事情真的只是場意外,陛下原本不用死的,我也沒有想到過他會自刎。不管你信不信,我起初並無謀逆之心。」

    孟堅卻竟然點了點頭道;「我相信。」

    「我知道你的為人,我也知道你不過是迫於無奈自保而已,否則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韓信,你不要低估了孟西白為首的老秦人世家的力量,若是我們這些世家團結起來振臂一呼,我相信秦國至少有一半的軍隊不會聽從你的軍令了。」

    韓信微微動容,有些詫異的問道;「那你為什麼不……」

    「很簡單。」孟堅坦然的說道;「我並無勝利的把握,要知道秦人世家早已經不再是塊鐵板了,依你的才能一定早就收買了其中許多人。就算我們和你決裂,也不過攪亂秦國而已,失敗只是早晚的事情,那時候秦國一定會元氣大傷,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

    說道這裡孟堅瞇起了眼睛,他原本就年老皮膚鬆弛,一雙三角眼看上去威嚴無比,輕捋頜下稀疏的鬍鬚又幽幽說道:「況且這種結局並不是我料想中最壞的結局,甚至遠遠好過。」

    韓信一愣,有些聽不懂的問道;「恕小子愚鈍,不是很明白老大人話中的意思。」

    「陛下告訴我計劃的時候,我曾經苦苦相勸,奈何陛下就像失心瘋一般執意如此,任我怎麼相勸他也不肯打消這個念頭。無奈之下我只好全力配合他的所為,可惜陛下人雖然聰明,可畢竟經驗不足火候不夠,遠不是你的對手,他如今的結果,說到底也是咎由自取。」

    「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你被當場殺死,但我可以肯定你的親信部將趙無忌田市他們不管是出於為你復仇,還是心恐自保,都會起兵叛亂的。到那時候秦國一定兵戈大起,生靈塗染,即使平定了叛亂也是元氣大傷,平白便宜了想與他們。而現在,有你高壓著至少秦國暫時還保持著穩定。」

    韓信沉默了陣,抬頭看向孟堅誠懇的說道;「老大人,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任丞相一職,要知道秦國現在內憂外患,若無你這位德高望重的丞相坐鎮朝堂,我很難空出手來全力對付外敵。」

    孟堅卻笑了笑,反而問了個看上去毫無關係的問題,「韓信,你聽過伯夷、叔齊的故事嗎?」

    韓信猶豫了會,這才點了點頭,他已經知道孟堅話中的意思了。

    伯夷、叔齊原本是商末獨孤國的兩位王子,孤竹君去世後,叔齊出走,欲讓位給兄長伯夷。伯夷也不願作國君而逃避。後來二人在路上相遇,聞昕西伯侯姬昌善養老幼,深得人民擁戴而入周投靠。文王仙逝,周武王繼位而擁兵伐紂,他們認為諸侯伐君以為不仁,極力勸諫。武王不聽,決意滅商。伯夷、叔齊對周武王的行為嗤之以鼻,誓死不作周的臣民,也不吃周的糧食,隱居在首陽山,採野果為生。孟堅以此自比自然是想暗喻韓信就是那周武,而他立志做伯夷、叔齊。

    果然,孟堅又接著說道;「陛下已死,七百年的贏氏秦國已經斷嗣,此乃天命,能做的事情老朽已經都做了,可無奈天意亡秦,又豈是人力可以改變。」

    說道這裡孟堅不由長歎一口氣,面色有些痛苦,他一生都立志效忠大秦,可如今卻眼睜睜的看著秦王一族落得如此下場。

    「我說了我沒有怪你。於公,你對秦國有再造之功,若沒有你秦國早已經亡了,而陛下卻欲殺你奪權,本就是秦國負你在先而非你負秦國。於私,秦國已經斷嗣,我一身效忠秦王,如今卻沒有可以效忠的對象了,我留在朝中還有何用,難道助你登上秦王之位嗎?」

    韓信揚了揚眉,沉聲道;「丞相,在你心中我就這麼像亂臣賊子嗎?」

    孟堅微微一笑,「你不像,可我一樣知道你早晚會坐上這個位子的。韓信,權勢之道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若不不再向上一步,你的心腹你的親信也不會答應的。這並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你一定會去做的事情。這早已經在我的意料之中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答應我三件事情。」

    「老大人請說。」

    「第一,你要善待贏氏,秦王雖然已經斷嗣,可旁系血親仍然為數不少,我希望你能拿出一個天下之主的氣魄來包容這些遺民。第二,你要答應我,就算登上王位,也一定要保留秦國的國號,不得建立新朝。這兩個條件你必須要答應我,否則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韓信看著目光毅然的孟堅,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我韓信在此立誓,若違此諾,必激起天怒人怨,天下人皆可殺之。」

    「請問老大人你第三個條件是什麼。」

    孟堅見韓信點頭答應,這才舒了口氣,將咄咄逼人的目光收回,轉而平靜道;「至於第三件事那就是我個人的私事了,你答不答應都不會有損我們的協議。」

    「但說無妨。」

    「我世受國恩,一生終食秦祿,老來也不想再做他國之臣。老朽不才,想效仿伯夷、叔齊不食周祿的高風亮節,還望你能將陽曲山下的十里之地賞賜給我,讓我帶著老妻退入其中自耕自足,終身不踏出此地半步,以此為贏氏守節。」

    「我知道你心中擔心的事情,你是害怕我走後沒有人能鎮的主那些文臣世家對嗎?我可以向你推薦一人。僕射公孫弘,此人是我的弟子,生性耿直為人剛烈,他是公孫家族的世子,又是白氏之婿,西氏外孫,我對他的才幹也十分瞭解,足以為丞相一職。最重要的是他極為讚賞你,對你的所作所為大為欽佩,只不過礙於我這個老頭在不便公然表態,所以我想他若為相,於你於國都是大善。」

    孟堅說了這麼多話,漸漸覺得有些疲倦了,說完後便閉目又道;「如此,上將軍以為如何?還望你能善待秦人,善待秦國,讓我大秦早日恢復昔日的王霸之頁。」

    韓信默默的看著孟堅,心中對這個一心為國的老人不由充滿敬意。他忽然單膝跪下,低下頭恭敬的說道;「丞相高義,請受小子一拜,我一定竭盡全力,絕不辜負您的厚望。」

    秦二世三年十一月初七,在秦王子嬰駕崩後三日,新秦王的登基大典就在倉促間草草的完成了。年僅八歲的小贏義穿著一身厚重的朝服,在一片山呼萬歲聲中登上了象徵秦王自尊無上地位的寶座。

    年僅十歲的他並不是很懂「秦王」這種東西的意義,他只是昨日被父親叫來不耐其煩的細細叮囑了一番,讓他這要注意那要注意,這不能做那不能做,弄的他心中對當這個秦王反感不已。

    可當他牽著贏可的手站在高高的寶座之上,一臉高興的看著身下一個個齊齊磕頭的大臣們,心中不由興奮不已,覺得當秦王原來是件這麼好玩的事情,要不是從小礙於家教早就放聲大笑出來了。

    在他看來這不過是場很有意思的遊戲,一個個穿著古怪服飾的人如同木偶般,板著臉在他身下磕著頭。而他只需要一句話不說的坐在座位上。

    「阿母,你看那個老頭子,走路好像一隻鴨子呀。」贏義湊在贏可耳邊,輕輕的說道。

    贏可聞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又想起是在御座上,便急忙繃緊著臉不敢再笑。伸手在贏義背後輕輕了掐了他下,贏義吃痛,連忙挺直身子裝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論輩分贏義應該喊贏可叔祖母的,可贏可嫌棄這個稱呼把她喊老了,便讓贏義叫她阿母,還讓他私底下喊韓信阿父。贏義雖然昨日才被接到宮中,可和贏可這個阿母到是甚至相投,僅僅一天的時間就離不開她了。

    在小贏義看來,皇宮要比他家中好玩百倍千倍,這裡有很多很多的玩具,還有很多很多人的陪著他到處玩耍;贏可也要比他那個整天板著臉不苟言笑的父親好上好多好多,她不會告訴自己這個不行那個不行,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能做,只會溺愛著讓他隨意奔跑玩耍。

    贏可也打心眼裡喜歡活潑可愛的贏義,她已經年過二十了,在她這個年紀的秦女很多都已經是很多孩子的娘了,唯有她一直拖到現在才嫁給了心愛之人。子嬰雖然是她的侄子,可是年紀卻比她還要大上幾歲,與其說是姑侄之情到還不如說是兄妹之情。如今又有這個聰明伶俐的贏義陪在她身邊,這讓失去親人的贏可感到大為寬慰。畢竟他們都是一個姓氏,雖然血脈隔著很遠,可還是共同的祖先。

    贏可和贏義的親近讓韓信都忍不住大起醋意,現在他就在御座下右手邊的首位,正領著一群武將按照三跪九叩的大禮行參拜之禮。他雖然位居三公食邑萬戶,按照禮制是可以不用跪拜秦王的,可今天確實秦王的登基大典,所以他也成不了例外,只能按照大禮老老實實一個頭一個頭的磕過去,心中鬱悶無比。

    抬頭又看見座上看著他有些幸災樂禍笑著的贏可,心中不由大感鬱悶,幸好這套大禮並不是太長,沒多久就開始例行的新王祭天儀式,待三日後再去雍城祭祖告諸先王,這才算正式禮畢。

    贏義因為年紀幼小,所以祭天的儀式完全由贏可代為操辦,這一繁瑣的儀式足足進行了二個時辰,這才終告結束。當著近千名官員的面,贏可又念讀了關於朝堂新的人事調動,大部分官員都留任原職,唯以引人注目的公孫弘高昇為丞相接替孟堅。直到所有結束,眾大臣才紛紛散去各自回家。

    韓信可沒有這個清福可享,他手頭還有推擠如山的公文需要處理。這幾日秦國看似風平浪靜波瀾不驚,其實卻是外鬆內緊,大量的將領和駐軍紛紛調動,韓信手下的幹將田市、趙無忌等人也被調出咸陽奔赴各個要地接掌當地軍務,緊防有異心之人舉兵造反。

    各郡縣的主官也進行了一番調動,一些韓信的心腹可信之人被紛紛安插在各個要職部位,而態度曖昧不定的其他人則保持原級不變,而被調任很多無足輕重的地方。

    忙完這些政事後已經臨近黃昏,韓信總算將一些應急的軍務全部處置妥當了。抬頭看見天色快暗,又感覺到腹中一陣飢餓,便將卷宗合上,離開國尉府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前陣子子嬰封他為武信侯時曾經上次過一處很大的宅子給他,而且離他的國位府並不太遠,快步奔走也不過一刻鐘的路程。

    到武信侯府中時,韓信一進門就吃了一驚,原本看上去破敗寒酸的侯府竟然面貌大變,看上去乾淨整潔無比,直到看見自己的老管家這才確信這是自己的府邸。韓信原本是一個人生活的,每天除了睡覺外基本很少在自己府中,都是待在國尉府中,所以這處府邸雖然大而氣派,可卻顯得有些破敗。

    待走到庭院中,只之間庭內一片狼藉,贏可擼起了衣袖和長裙,正在叉著腰大聲的命令家僕如何擺放,一旁的贏義卻乖巧的站在那看著贏可。贏義本是秦王,不能私自出宮的,可贏可卻毫無顧忌,依舊帶著他到處亂跑。

    按照秦制,嫁出去的公主是不能再留在宮中的,況且贏可也十分不喜歡那座冷冰冰的宮殿,便搬到了韓信府中。見他佈局並不精美,便召集家僕將真個府中都大掃一遍。

    看見韓信回來了,贏可不由喜上眉梢,上前迎了上去,笑道;「你終於忙完了呀。」

    韓信聳了聳肩,笑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看這邊的風水佈置很有問題的,便手癢想要替你重新佈置下,你不會介意吧。」

    韓信哈哈一笑。「你是這裡的女主人,一切都隨便你,我介意什麼。」

    贏可聽到「女主人」三個字不由面色一紅,又指著貼身侍女素娥看著贏義道;「你先和這位大姐姐去那邊玩會吧。」贏義點了點頭,便興高采烈的跟著素娥跑向側院。

    贏可微笑的看著贏義的背影,臉色滿是溺愛,韓信看到了不由醋意泛起,沒好氣的說道;「別看了,再看眼珠就掉下來了,要知道你的夫君可是在你旁邊呀。」

    贏可聽出了韓信話中的醋意,不由掩口笑道;「好哦,小氣鬼。」

    忽然又想到什麼,便正色的看著韓信說道;「韓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情,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傷害到義兒,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

    韓信曬然笑道;「答應你到也可以,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韓信一本正經的說道;「那就是不許再叫我韓大哥了。」

    贏可一愣,旋即反應了過去,頓時紅霞滿腮,忍不住低下頭去輕輕的喊了句;「夫君。」

    韓信哈哈一笑,又說道:「既然你這麼喜歡小孩子,那我不妨送你份禮物如何。」

    「什麼禮物呀。」

    「以後若是我們生了兩個以上的兒子,便讓其中的一個改姓贏姓,我若當上了皇帝則封他在關中為王繼承秦業,供奉贏氏香火,可好?」

    贏可又驚又喜,忍不住抱住韓信喜極而泣。韓信卻不懷好意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那你可要努力哦,不如咱們現在就開始如何?」

    贏可面紅耳赤,將頭深深埋下,用細弱蚊鳴的聲音小聲的「恩」了聲。韓信大喜,急忙一把抱起贏可就衝進臥室。

    身旁的婢女們則一個個掩口輕笑,心想這個姑爺好是心急,天還沒黑就急著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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