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自我主義
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國人走了出來,向卡瓦微微躬身,很有禮貌的道:「請問是不是卡瓦先生?」
施耐德立刻怒道:「問什麼,難道我們納爾多王子還需要身份證明?」
那人一聽,看了施耐德一眼,又望了阿爾曼一眼,心中已經害怕,忙道:「對不起,請跟我進來,龍頭已在裡面候著諸位了。」
施耐德哼了一聲,阿爾曼依舊沒反應,卡瓦點點頭,便帶著兩人跟著那中國人進去了。
偌大的一間房,玻璃櫃檯,全是金銀器皿,還有寶石玉器!
「太美了。」卡瓦摸著小鬍子,眼中的光芒像是天上的繁星。
吱呀一聲,內屋的門開了,一個矮個老者走了出來,穿著中西合併,長衫外面套著西裝。身後還跟著兩個健碩的漢子,包著頭巾,腰上還插著普魯士的新式手槍,毛瑟軍用手槍,也就是駁殼槍,後來又叫盒子炮,1896年產的。
阿爾曼眼神動了動,施耐德目光落在了那些駁殼槍上,只有卡瓦用他慣有的微笑望著老者,風度翩翩。
「歡迎歡迎。」老者枴杖一杵,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和卡瓦握手。
「您這裡真是太美妙了,如同巴塞羅那夜晚的繁星。」卡瓦微微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老者笑了笑,上了座。
卡瓦也坐下了,一個腰插駁殼槍的漢子端上了茶水。
「閣下光臨,我這兒蓬蓽生輝啊,老朽不才,以茶代酒。」老者端起茶杯,笑容滿面。
「馮老闆客氣了,我雖從歐洲來,但您的氣度,卻絲毫不亞於文明世界的紳士們,不愧是中和堂的龍頭,大珠寶商。」卡瓦優雅的端起茶杯,這些好話從他嘴裡出來,是那樣的自然……老者笑得更燦爛了,連道「客氣」。這個人,正是香港三合會堂口「中和堂」的龍頭——馮遠德。
同是香港三大堂口之一,與萬安堂做走私、福安社搞毒品不同,中和堂的買賣主要是放水錢和倒賣硬通貨,比如現在這裡讓卡瓦心花怒放的珠寶。
又寒暄了一會,茶水換了幾盞,關係也拉近了,馮遠德驀地歎了口氣道:「朋友,不瞞你說,我現在擔驚受怕的,段老三死了,劉胖子也不在了,現在外面亂成一團,我老了,過了春天也就六十了,日子是過一天算一天。」
卡瓦笑道:「馮老闆,您的身體還很健康。」
馮遠德看著他,緩緩搖頭:「人都怕死,摸了一輩子石頭,好不容易過了河,可以享享福,也不想像那兩人一樣,有錢沒命花。」
卡瓦眼中閃過一絲古怪,端起茶杯,笑著道:「馮老闆知道什麼了?」
馮遠德突然起身,渾身顫抖起來,「何元稹給了多少,我付雙倍!」
卡瓦沒有抬眼,繼續喝茶。
「卡瓦先生,老頭命不長了,土都埋到脖子上了,這輩子傷天害理的事沒少干,有啥就衝著老頭子來,別,別,別害我的兒孫……」說到這裡,馮遠德再也控制不住,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龍頭!」兩個漢子猛地拔出槍,一臉悲憤。
「滾!」馮遠德吼道,聲嘶力竭。
兩個漢子愣了一下,咬著牙出去了。
卡瓦放下茶杯,起身扶起了馮遠德,溫和的道:「馮老闆,我的老闆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也很善良,他是相信上帝的仁愛的,其實我們只是讓您的家人與您短暫的分別,只要您答應了,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安然無恙。」
馮遠德呆呆的坐回椅子,施耐德從懷裡摸出一封信,笑著遞給了他,一口金牙閃閃發光。
讀信的手不停發抖,馮遠德淚流滿面,好不容易讀完了,頹然靠在椅背上,哪裡還有一分堂口龍頭的氣度,「事,我做了……只要,只要他們平安活著……」
卡瓦微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領,「希望馮老闆不要食言,我們既然能請到您的家人,也就能知道您到底有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我的老闆雖然很仁慈,但你們中國有句俗話,叫兔子逼急了也能咬人,我想您會明白的。」
馮遠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點頭。
卡瓦轉身望著櫃檯裡的珠寶,目光瞬間變得貪婪,「馮老闆,可以送我一些嗎,這樣您的家人會更安全。」
馮遠德呆呆的道:「拿吧,拿吧,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這?」望著堆滿桌子的金銀玉器,趙千眼睛都直了,看了一會兒抬起頭,「卡瓦,你到底做了什麼?」
施耐德驚訝了,「老闆你不知道?」
呆了一下,「知道什麼?我只是叫你們把事情辦得乾淨一點,然後我大哥的船會送你們離開,先去開路,你們是洋人,好辦事。而且這樣香港政府的注意力就轉移到海上去了,雖然對不起我大哥,但他是個海盜頭子,應該早就習慣了……」
「還有更好的辦法。」話被卡瓦打斷了,而且這傢伙的語氣永遠是那麼溫和優雅。
趙千盯著他,「說。」
卡瓦平靜的道:「老闆,雖然你很厲害,但你仍然有缺點,而且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缺點會阻礙我們的道路。」
趙千心裡一動,「說下去。」
卡瓦露出了微笑,「你不會經營,我想那開賭場的計劃也是羅西想的吧?所以在一切沒有確定以前,我不能離開。」
這傢伙眼睛真毒,知道自己缺的是什麼!短短十幾天,就看出了到現在為止自己撈錢靠的是什麼!娘的,不愧是個傑出的詐騙犯!沉默了一會,緩緩道:「你說的沒錯,這樣下去的確是不行的,我也懂你說的經營是什麼。」
卡瓦道:「老闆,我背著你,讓張自發去查了馮遠德的家人,並叫牛德和張二虎去抓了他的小兒子和孫子,說是你的意思,並以你的名義給馮遠德寫了一封信。」
綁架?這也行!是說這兩天沒有看見牛德和張二虎倆小子!趙千一愣,旋即目光如電——好你個卡瓦,要讓老子徹底十惡不赦是吧?
卡瓦似乎看出了趙千的心思,接著道:「老闆,請相信我,現在您只需要坐在這裡好好休息,自然有人會幫你辦事。」
安靜了一會,冷笑一聲:「好,我就等著,如果你的做法比我更好,以後你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只需要事後來說一聲就行,但是……」目光落在卡瓦臉上,這傢伙依舊是一副面帶微笑的表情,「如果情況更糟,你自己知道後果。」
卡瓦點點頭,好像根本不可能輸一樣,指著桌上一堆金光閃閃的玩意笑道:「老闆,我的見面禮,雖然遲了一點。」
「你們的了,記住給還在綁架案中的兩個蠢蛋留一點。」趙千沒好氣的道。
「謝謝,我的老闆,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做的。」卡瓦笑得很迷人。
媽的,你會不會太聰明了一點?如果你是我的敵人,我肯定睡不著覺!趙千眉間輕顫,虛起了眼睛。
夜。趙千坐在羅西家花園的草坪上,把沙漠之鷹86鍍金版拆了裝,裝了拆。
「老闆。」一個人在身邊坐下了,正是卡瓦。
趙千沒說話,手臂抬起,雙手握槍,校正著準線。
卡瓦笑了一下,也不說話了,靜靜的坐著。過了一會兒,開口了:「老闆,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人,所以有句話我一定要問你。」
「問吧。」趙千放下了槍。
卡瓦深深吸了口氣,「你到底想做什麼?」
目光一顫,轉過頭,卡瓦的目光絲毫沒有退讓。趙千收回了目光,嘴角浮出一抹笑意,「你想要什麼?」
卡瓦也笑了,「我要的其實很簡單。」
「錢?權?女人?」趙千問。
卡瓦笑著搖頭,「如果是這些,我也不會為你效力了,你沒有錢,也沒有權,女人倒是不少,可我沒興趣。」
「那是什麼?」趙千來了興趣。
「與眾不同的生活,一種看不清楚的感覺,很奇妙,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感受的到。」卡瓦道。
大哥,不會吧?你對女人沒興趣,對我有感覺?難道我每個週末都要陪你釣魚不成?要不然咱們現在就搭個帳篷?
「是刺激,對,應該是。」卡瓦抬起頭,望著星空。
原來是這樣……趙千望著他的側臉,看來一個人太聰明了,會對很多事情失去興趣,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麼這傢伙會去騙王室的珠寶,並且總是一副旁觀者的模樣了。
瞭解了,也不說什麼了,繼續拆著沙漠之鷹。
安靜了幾分鐘,卡瓦突然道:「下午,有一瞬間,你想要殺了我對嗎?」
趙千眼神定住了,手上的動作也靜止了。
卡瓦笑了:「老闆,你放心,我不喜歡背叛的感覺,我只做自己覺得對的事情,如果有一天我覺得和你在一起沒意思了,我會告訴你一聲,然後離開,或者,去那裡。」卡瓦指著天空。
突然之間,趙千心裡產生了一種共鳴的感覺,這傢伙是個極度自我主義者,某些時候很像自己。
但自己來到這個時代之後,心境發生了變化,慢慢的,一些刻意遺忘的東西浮現出來,也許,根本就不是遺忘,只不過一直藏著,在另一個時空不願提起的藏著……過去這東西,誰又能真正擺脫?唯一的區別在於:坦然面對,或者遠遠逃開,騙自己說不留戀了。
嘴角慢慢彎起,很亮的眼睛閃爍著光芒,「睜大眼睛,千萬別閉上了,好好看著,用明天賭出來的奇跡。」
卡瓦笑了,表情很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