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這一刻的來臨2
皇殿上,龍袍明黃而華貴,衣袂稍動,對面的男人稍捏了下手指,將手負在背後,他的眼睫稍顫……深紫色的眼瞳便如一道迷障,絲毫看不到任何,男子的唇角微動,緩緩的吐出了一個字:「……是……」
冷月在聽到那個字時,腳下向後退了兩步。
她一步步的,走下那大殿的台階。
「納蘭禛……是不是後面的,你都會說是?是不是如若這些問題我從不問你,你從來不會對我說,你已經得到了這一切,你如今所擁有的這一切,可是我問你,你到底有什麼是真的?有什麼,是真的?」
聲音開始嘶啞,頓時一股腦的將所有都說出來:「西凜皇宴,你利用我將得到了那塊封地……九巍那日,如若不是蘇青曉真的想殺我,你也不會來城樓上救我……你暗中隱藏的弓箭手,分明便是要置我於死地……便是連九夜……」
她說到這裡,突然眼角含淚,身子向後撤著,隨時都有墜下去的危險,納蘭禛雖然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但是當他瞧見她慢慢朝著自己遠走時,他突然……突然有一種心涼。
手指開始顫抖。
負在身後的兩個手,不停的緊捏,雙眼一直絞著她,兩人的目光從方才起便重疊在一起,冷月突然衝著他大喊:「那日殺死九夜的人根本就是你!對不對……?!是你!」
納蘭禛的身形一頓。
他此刻,正感覺有種東西在流逝。
再也回不來了。
沒錯,她所說的都是真的,這才是他,他當初同名弈風早就是合作關係,是他同他共同演繹了西凜皇室那場戲,也是他,為了得到西凜皇室更多的東西,他只有娶公主。
而六公主雲初,在他觀察了許久後,沒有入了他的眼,反而當時因為八公主喜歡侍衛九夜的事情,早已在宮闈中名聲不好,他抓住了那個時機,便以九夜做了威脅
故而,當他得知冷月那次懷孕之中,他為了不讓她知道那個事情真相,這才給她親自墮了胎。
他決不允許自己有半分的差池。
「納蘭禛……他是九夜……他是你的親弟弟,我問你,你怎麼能下得了手?你怎麼能?」
冷月在質問他,此刻突然軒轅烈從下面出來,一膝跪在冷月面前,「娘娘,那天拿箭射殺的是屬下,你要責罰,便責罰屬下吧……」
「呵……大哥……若不是他對你下的令,你會射那一箭嗎?」她當場問他,讓軒轅烈突然一怔。
那一日,他同元將軍因為發現了一個極好的角度,他們知道,那日的情景,若是不盡快的結束,他們恐要損失慘重,當時,他臨走之時,納蘭禛曾耳語於他,若是沒他的命令,他們便要等。
故而,當軒轅烈在很遠之處看見了納蘭禛那微微揮起的手,他毫不猶豫的,將箭射了出去……
可是結果。
冷月瞧見軒轅烈不說話,便將臉轉向納蘭禛。
眼角忽而綻開一抹笑容。
明艷的笑容,含著往日所有的溫情,她忽然將頭上的鳳冠拿下,將之放到手中,望著,靜靜的說:「納蘭,對不起。」
她說完,便將那鳳冠……驀地摔到了地上。
一個動作,所有的人都瞠目,便連高站在台階上他,也不禁一凜身子。
「今生,絕不做你的後。」
一字一句的說出,環望了眾人,轉身而走。
便這樣吧,從此後,你我再無交集。
她的離去,讓整個冊封典無法進行,大殿上一時失聲,惟獨納蘭禛瞧著她離去的身影,薄唇輕抿……
「皇上……皇上……」
此刻,身邊的管事太監喚著他,他卻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久久無法自拔。
半晌之後,他斂下所有神色,輕聲說:「繼續。」
所有事情,都好像沒有發生般。
冊封典禮繼續,然而只有他,獨自走完了所有的台階,當他站在最高層時,目視著殿上炙熱,目視著那還殘落在旁的鳳冠殘骸,眼角忽而動了一下,負著的手絞在一起,自己獨自承受著一切。
從今日起,他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胸口突然一陣鬱結,他忙舒緩著情緒——
便在這時,突然有太監跌撞跑來,不顧什麼禮儀的忙跪在他身前,忽而顫抖著身子說:「不好了——皇……皇后……皇后娘娘她……她……」
「她怎麼了!」
納蘭禛驀地下了台階,問道。
「皇后娘娘……點燃了鳳涅宮……她點燃了鳳涅宮!」
鳳凰于飛。
當納蘭禛聽到殿下的人說出那幾個字時,他突然有一種心塌的感覺……彷彿他曾經所做的所有事都是徒勞,都在這一日化為烏有。
手指緊握下,走下殿中的台階,走到那跪地的太監面前,一把將他提起來,聲音生冷,「起駕鳳涅宮!」
「是,是!」
此時,身後一干的宮人忙不迭跟著,剩下殿中所有人,面面相覷半晌,也隨著去了鳳涅宮!出了大殿,整個皇宮,此時陰沉沉的籠罩一股陰氣——
誰也沒想到,這樣的登基,竟然會發生此事。
火燒鳳宮,自雪疆建國來,她還是第一人。
如此浩大的儀仗一直隨著在面前走動的他,陸陸續續的來到了鳳宮面前,那金碧輝煌的建築在火光的印照下愈顯瑰麗,宛如神仙的金宮般,光艷的琉璃瓦,金色的柱子,殿內的奢華,無一不顯示了設計者的用心,然而,此刻的鳳涅宮,在所有人眼中又有一種獨特的美麗。
只因那熊熊的火光,將所有變得耀眼美麗。
那一身大紅色的鳳袍,迎風鼓動,她坐在高高的觀星台上,雙腳對外,手撐著冰涼的地面,微仰著頭。
眼中有幾分祈盼,她雖然是白日的天,但是天空的一角彷彿陰了下來,蒼穹遠大的天幕是那樣純淨,她仰著頭看著,絲毫不顧那些已然趕來的人——
而餘光,便觸及到了那一抹明黃。
雖站在人群中,但是她一眼便瞧見了他,他的身形僵硬,所有的眼眸全部停留在這突然燃起的大火上,這樣氣勢的火焰,燒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些宮人一看,立刻奔走呼喊著,大聲喊著:著火了!著火了……一時間,所有宮人都開始滅火,四周慌亂不已,惟獨她,坐在那裡仿若天上的仙子——
眼眸,漸漸向下看。
「你還來做什麼……」她突然問,唇角含著笑容,目下的男子面色鐵青,似乎在極力忍著他的怒氣,手拳緊握。
「傾冷月,朕命你下來!」威嚴的聲音發出,冷月聽後更加笑了,笑容帶著嫵媚同寧靜,「納蘭……再見了。」
她說著,手指輕輕從後面拿過來一個燃燒的蠟燭,她細瞧了下面一眼,淡淡的將蠟燭從觀星台上丟下去……
「轟——」
那一聲突然爆開的火光,霎時震動了所有人的眼,身體跟著顫動了一下,猛地向後退了幾步。
他們皆望著鳳宮,這才發現鳳宮周圍的地面上早已被人潑了松油,此刻油一遇火,便霎時點燃,此刻便連水也無濟於事。
她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了。
她是要徹底的遠離他了。
納蘭禛心中一動,忙不迭的封住自己的穴道,真氣流走間,那種強烈的感覺讓他無法適應,站在人群中,他除了望著她,再無其他……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在踏入了他的生命後又要決意離開!她放棄了一切,儘管他曾經以她為棋,但是當他發現自己卻迷足深陷時,早已為時已晚!自他決定自己開始走上這一條路時,他便告誡自己要戒驕戒躁,要戒情戒欲,他曾經以為,從沒有什麼能牽絆住他,倘若真的有,他也會毫不留情的……將之除掉。
但是,當他發現自己的內心不知何時開始住了一個人時,當他因為聽到她因墮胎的聲音而心痛時,當他看到她曾在迷茫黑夜中孤身站立在迷霧時,當他感受到她被吊在斑駁的城樓上時,他告訴自己,不要亂,納蘭禛,你是個男人,你有你自己的所想,你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亂了方寸……
可是,他做不到。
他已然亂了方寸。
一邊,他不動聲色的進行著自己的計劃,一邊,他開始因為要利用她而變得舉棋不定。
在同她一同走過的時間裡,同她一同打下碧城,一同攻陷勰陽,他告訴過自己,決定要敞開心將所有都告訴她,他要好好同她說,他想得到她的原諒。
但是……事情總是與願為。
今日他在大殿上,聽著她的質問,一個字一句話,便像重錘般刻在他的心上,他是多麼想回答『不是』,但是他又想到那個他發出的誓言——
若不與真相相符,必,孤老終生。
孤老終生呀……
滾滾的濃煙襲來,侵襲著所有人的呼吸,他漸漸看不清她的面容了,漸漸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鮮紅的鳳袍印照在其中,金色的繡線在陽光下光亮,她的鳳袍揚起,身後那繡的宛若真物的鳳凰便在烈火中一閃一現,鳳凰涅盤,呈現在每個人眼中。
白芷在喊她,名弈風在喊她,納蘭韺在喊她……軒轅烈在喊她……所有她所認識的人都在喊她,冷月望著所有這些人,眼角流下眼淚……
不求他日長相伴,但求今日容顏印。
每個人的臉龐都印在她的腦海中,她想,她永遠都忘不了了。
既然知道了真相,既然她知曉這一切都是一場遊戲,她之於他,只是一枚棋子。
是助他步步高陞的棋子。
而今,你高高在上,不會在用到我了。
納蘭禛,這是你送給我的金屋子,我要帶走它……你送給我的東西,我都要帶走它。
她在上面笑,真真應了她曾在勰陽說唱的那句歌——
一樣花開一千年,獨看滄海化桑田。
一笑忘川一千年,幾回知君到人間。
千載相逢如初見。
「傾冷月——!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