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不想遠遠的看著你
幾分慵懶與愜意,那是個男子,秀髮懶懶的垂在面前,一雙眼明艷動人,而除了眼之外,再也看不見其他,他的臉上此刻蒙著一塊紗巾,像極了西域的女子,男子晶瑩漂亮的手指微微抬起,此時他正側手為身邊另一個男子,拂去肩上的塵土……
他的身邊,直著背脊而坐的男子,出塵脫俗的望著前方……
馬車一晃而過,揚起礫黃的塵土,風撩起車簾的一角,連同坐在裡面男子的髮絲也絞了起來——
清冷而脫塵的雙眸像蒙了一層沙礫,他對四周恐慌的陣勢絲毫不動,若有所思的瞧著前方,乾淨不染的白衣被風鼓起,衣袂翩翩。
額心上的菱形突起是他的另一隻眼睛,靜幽的目視前方,在陽光下發出奪目的光芒。
冷月站在人群中,驀地不知所措。
是他……
雖然只瞧了一眼,但是他的一舉一動早已深刻在心間。
名……弈風。
此刻,他出現在九巍是為了什麼,他身邊的男子,又是誰?
腳底升起寒意,接到信號的將士從四面八方趕來,全都跪倒在她面前——
參見了她,冷月遲遲不肯走,望著名弈風消失的方向久久望去……
身邊的人碰她,這才完全晃過神來。
「王妃,屬下已經打探好了,南門那裡……」
「嗯。」冷月放下心中的疑問同他們疾步朝南門走去,不時的回頭瞧,她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
名弈風此刻,到底是敵是友?她無法說清,但是她卻想起了前段時間納蘭禛同她說過的一句話:永遠不要相信名弈風。
在這之前,他從沒有這樣對她說過,然而那晚,他卻抱著她,將聲音落在她耳邊。
眼前不斷出現的便是方纔的畫面,隨著那些將士走了一段路程,她還是閉上雙眼,停在半路中——
身前的人停下來看她,冷月從懷中掏出自己事先書好的文書,遞到他們手中,吩咐著:「你們先回營吧……我……還有些事情要辦……」
將士們頓時急了,攔住冷月的去路:「王妃!王爺曾吩咐過,你的命便是他的命,屬下誓死保護你的安危——」
「不用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會趕上的。」
「王妃——」
全體五十人共同跪下,將頭一壓,不讓她獨自冒險。
她暖暖的笑了,拍了其中一人的肩頭:「我知道,你們都是忠心之人,但是現在,他更需要你們……還是回到他身邊……嗯,告訴他,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倔強的性子,便是決定了便無法挽回,她用手心緊緊護著了自己的胸膛,那裡,是納蘭禛的母妃給自己的金墜,冷月暗自祈禱,希望上天能保她平安。
自己走在回城的路上,循著名弈風去的路跟著,她不敢走在大街上,因為此時街中混亂不堪,她害怕自己的腹部被人碰到。
護著綻兒,便沿著牆根靠行,此間,觀察著街旁的店舖同宅子,辨認著那輛馬車——
天際突然綻開一響漂亮的煙花,冷月抬頭,一下子就辨認出了是納蘭禛專用的信號,他……大抵是要攻城了……
城門下的民眾暴亂的更加厲害,漸漸的那些將士抵不住了,便開始肆無忌憚的屠殺,他們將尖刀刺進無辜百姓的腹中,在拔出,沾了一刀子的血就順著刀刃流下,冷月瞧了一眼,當下腹中一陣翻騰——
血腥的場面讓她無法看下去,靠在牆根休息,手不停的撫著腹部。
眼前頓時陷入一陣黑暗中,耳邊有風吹過,夾雜著淡淡的清香,冷月感到身後有人靠近,她當下拔出懷中的匕首狠狠的朝身後刺去,可是雙眼便在這個時候被蒙上——
「丫頭。」
那聲熟稔的男音落在她頭頂,身體便被人固定在牆根處,從後面緊緊的抱住——
冷月放下匕首,對他說:「弈風,撤掉你的手。」
名弈風的手掌乾燥而溫暖,落下之後他就搭在冷月的肩頭,將她從前面扳過來,急切的問:「兵荒馬亂的,你一個人獨跑什麼——」
「我剛才,看見你了。」
對上他的面容,他眼中含著擔心,滿面的愁容,白衣如雪,瘦削的下頷繃的緊致。
此時滿城的恐慌,名弈風厭惡地聽著城中人們的叫囂,以身子一擋,將她完全擋在懷中,他深切的望著她,細細描畫著她的眉眼,這麼些日子不見,天知道他每日都在想著誰,明明知道她的心思,明明知道她不會放開納蘭禛,但是他的心就那樣不由自主的想她……
此刻,她就在他懷中,沒有納蘭禛,沒有任何人干涉,冷月平靜的望著他,並不反抗。
手指一緊,再次將她抱進懷中——
「風……孩子。」冷月冷漠的將他推開,一雙手護著她的腹部,名弈風垂眸,方纔還深切的眼眸陡然冰冷。
納蘭禛的孩子……她如此護著它。
冷月刻意避開他的懷抱,順勢從他懷中脫出,她拉開同他的距離,靜靜凝視他。
「風……告訴我,你為何在這裡?」
男子週身一震,似有瞭解的笑了笑,傾冷月呀,她的性子始終不變,對於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總是會一針見血的問清楚,名弈風沉思,不曉得該如何同她說。
難道要他同她說,因為我名弈風不想這樣遠遠的望著你,因為我名弈風要將你從納蘭禛身邊搶回?
他搖了搖頭,果然,還是說不出口。
見到他不語,冷月大體猜到了幾分,她沒打算強逼他,若是他不願意說,就算了。
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沒有留在這裡的必要了。
一邊是他,一邊是納蘭,她無法做選擇,便選擇,放棄好了。
手腕猛地被人扼住,身後人用力將她拉到懷中,環住之後,他緊貼在耳邊,呼吸有些急促——
「風,放開我。」冷月掙扎,名弈風問道:「你,還是要回到他身邊嗎?」
「名弈風……」
「丫頭這一次,我不會讓你再次回到他身邊。」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濕帕,猶豫了片刻還是舉起了手,冷月瞧見那東西靠近不禁大驚,頓時衝著他吼道——
「名弈風——別讓我恨你——!」
「若能恨,便恨吧。」男子在後面說出,雖然心中不忍但是他知道,恨永遠比愛長遠。
他要深刻在她心頭,他要她,生生世世都忘不了他……
驟然癱軟的身子倒在懷中,名弈風將她抱起,眼眸一霎不霎的盯著她的腹部,那個孩子,曾經,他是它的乾爹,而今,他恨不得掐死它……
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他會讓心間的黑暗吞噬自己?
忽略掉所有的罪惡,一雙手在身後適時的拍了他——
「這樣做,真的讓你高興嗎?」那人柔柔的問,面容還被面紗遮著,名弈風痛苦的望著他,歎了口氣:「錦之,現在這個地步,便連我自己都不知了。」
隋錦之不在說話,他無權干涉他,因為他知道這種身心被痛苦折磨的滋味,是他曾經體會到的。
除了他名弈風自己,再也無人能幫助他。
「那麼,就按著內心去做吧。」驀然轉身,面紗落地,半邊的鬼面形如鬼魅,隋錦之深深握住手,眼前突然出現冷月在馬上笑著喊他『大哥』的畫面。
不知怎麼了,心口一陣疼。
城門外,呼聲震天……
山雨欲來,名弈風則抱著她朝城樓走去——
那個人,在等他。
初春的九巍,樹枝上綻開了新芽。
由於地勢險峻,九巍城向來是兵家的忌憚之地,這座城看似易攻,實則易守,平日裡風沙又大,風迷人眼,吹的生生的疼。
稀薄的空氣在鼻間縈繞,她很想睜開眼,卻覺得有什麼東西像刀子般刮著臉,身體被放置在強風口中,獵獵的強風拍打著她的身體,疼痛難忍。
模糊中,她聽到了女人的笑聲,斷斷續續,冷月舔了下唇瓣,乾燥的風沙立刻吹過來,讓她吃了一口的沙礫。
苦澀的氣味在口中傳開,終於她劇咳了幾分,慢慢睜開眼——
入目的,是漫天的黃土。
遙遠之間,她好像看到了一面巨大的旌旗迎風矗立,旗面上威姿的白虎張著血口,彷彿欲將這個天地都吞噬。
冷月忽然笑了一下,衝著那面旗輕喊:「納蘭……」
然而,聲音還是太小了,對面的人聽不見,此刻的他迎風在軍中,身後是萬千的虎狼之師,黑色的風氅舞在半空中,一手執著韁繩,一手則輕撫著馬背。
那樣優雅之姿,讓她心間一震。
他始終,如此鎮定。
銀色的盔甲包裹住他的冷冽,頭頂的紅纓拂起千根穗子,頭盔下,寧靜的眸子射過來,直直盯上她的身子。
那裡面,沒有寵溺、沒有深情、甚至……沒有愛。
她凝望著他,遠遠地望著他。
「傾冷月,看起來,你很舒服……」頭頂驀然響起女子的聲音,冷月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她立刻環視了下周圍的環境,不想一眼,竟叫她呆了……
她……此刻被吊在城樓上,經受著風沙的洗禮。
而身下,便是那一望無際的大軍——
手腕上綁著繩子,冷月掙了掙,絲毫使不出力氣,頭頂盤旋的聲音再次響起,使得她抬頭望去——
女子明眸的艷麗,絕世之姿迎在風間,紅唇微勾,塗滿丹蔻地手緩緩撫著一柄匕首。
她垂下眼眸,深望了她一眼,刀子悄無聲息的放到了麻繩間——
「只須輕輕一割,你同你那個孽種,就此灰飛煙滅了……」蘇青曉漾著甜甜的笑容,美目全部射到她的腹上:「你肚子裡的孽種,早該死了——」
「該死的是你!」冷月凌目望向她,「蘇青曉,我便說了,這個世上,四王妃只有一個,便是我,你永遠也不可能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