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天下為君
「夠了。」
納蘭禛陡然打斷她的話,身子站定幾分,生疏的同她說:「我不聽關於你的事情,一點也不想。」他說完,冷笑幾分射向九夜,隨即便丟下他們,牽住了冷月的手……
周圍的人頓時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做,冷月更是望著他,他的唇瓣扯住一絲笑,輕言輕語的說:「我陪你去上藥。」
「可是納蘭……」冷月意指了指身後的人,納蘭禛將她的頭猛地摁到自己的胸膛,轉過身對一旁的侍衛說:「先帶兩位客人去帳內稍等片刻,本王先幫王妃處理傷口。」
「是。」一旁的侍衛領了命,當即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九夜完全蒙住了,望著納蘭禛攬著冷月離開,當即扯出一絲笑。
身邊的白衣女人更是將眼眸深瞇……
「納蘭……?」冷月被他摁近營帳內,勉強的坐下,此刻一進了帳子,她便覺得納蘭禛的性情完全大變,他先是輕揉下太陽穴,隨即找了氈毯坐下。
眼眸盯住桌案上的茶杯,探出手指輕輕摩挲著茶杯的邊緣。
冷月喚了他幾下,都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她便走到他身邊坐下,碰了碰他……
他輕咳了幾聲,當即自言自語地說道:「曾經,在王府裡,她出生卑微,只是一個小小的婢女,父王那晚酒醉,要了她的身子,也讓她從一個小小的婢女變成了人人妒恨的七夫人……
她從不愛父王,卻獨獨寵我,當年,她抱著我攜逃,不想進入了山中迷了路,她為讓我活下來便讓母狼來餵我,世人皆說,納蘭禛是狼子,父王也曾說過,我是狼的孩子,身體裡流著狼的血液……」
此刻的他,完全像一頭受傷的幼獸,沒有絲毫的凌厲可言。
平日裡看慣了他胸有成竹的樣子,看慣了他雲淡風輕的樣子,卻獨獨沒有看過他現在這個樣子。
捏住杯盞的手深深摁下去,幾乎將那東西摁爛,隱忍的眉梢也因為眉心的憂愁而鎖到了一起。
冷月突然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此時此刻,她同他挨的這般近,肌膚相貼。
她側頭細看著他的眉眼,一抹憐惜湧上心頭。
聽到他歎息一聲,她心間一軟,淡淡地執起他的手。
「禛……」
喚著他的名字,唇邊揚起笑容,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間,輕輕閉上眼:
「禛,寶寶可不希望他的爹爹這個樣子……」
納蘭禛的手指驟然一緊,凝視著面前這個女子。
她此刻閉著眼睛,面上卻是說不出的柔和,上揚的唇角同和熙的笑容,都讓他的心注入一股源泉。
方纔還糾結的心情此刻漸漸舒展,連著心裡的不快一併呼出體外。
她的腹部,是溫暖的中間。
那微微的隆起,讓他的五指彷彿也觸到了生命。
想起了之前同她經歷的所有,此刻,便更顯得彌足珍貴。
納蘭禛的黑瞳鎖住她,摩挲著她的腹部,側過身子,扳住了她的肩膀——
「阿冷……」
他喃喃地出聲,歎息地撫摸著她的髮絲,將她攬進懷中。
雙臂鎖住她的背,冷月輕靠在他的胸前,揚起臉來:「這可不像你。」
「納蘭禛,永遠不像納蘭禛。」
他說著繞口的話,垂下眼瞼望著她的容顏,眼睫顫動,十指刮住了她的鼻間……
「本王最像綻兒的爹。」
眉眼蒙上一絲笑,深摟著她,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你的夫君。」
「……」
冷月聽及此,不禁努嘴,狡辯道:「這可說不定。」
她略含深意的望了他一眼,從他懷中起來,擺直了身子:「我可是要看你表現的,你若做的不好,我隨時都會休了你……」
「隨你。」
他笑了笑,唇角含著一股痞氣,眼眸一勾,輕輕地說:「只要你願意放了我,本王不介意給綻兒找個可愛的後娘——」
「你敢——」
冷月瞬間直起身子,攀過他的身子,狠狠地說:「納蘭禛,你若敢,信不信我就閹了你!」
「……」
男子的臉色瞬間變得不好看了,上下觀察了冷月一周,頓了頓語氣:「阿冷……」
「怕了麼?若是怕了,便老實點,要知道,爺看上你可是給你面子,你敢背叛爺,爺就讓你不得安寧……」
她勾了勾手指,又擺出了在洛水庭院的姿態。
納蘭禛一笑,心想他也好久沒狗腿一下了。
那段時間裡,他當了一段時間的『軟飯男』。
如今,當是發揚同溫習一遍的時候了……
於是,當他坐在氈毯上開始揉上冷月的肩膀時,他的形象便完全被顛覆了。
冷月心想,若是讓他的將士們看到了,恐怕他們就要瘋了。
「聽候爺的差遣,小禛子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伺候爺……」
一語畢,他還笑咪咪的低下頭。
冷月暗罵他腹黑,面上卻依然一副嚴肅的模樣。
此刻的帳內,完全沒了一開始的氣氛。
轉而代之的,是兩人的融洽。
但是她知道,不管怎樣,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
「納蘭,你不準備去見她嗎?」
冷月問道,側過身子瞧著他。
納蘭禛原本諂媚的模樣全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曾經的寒冷,冰霜般的臉上不帶一絲溫度。
狹長的眼眸輕瞇,閃著獨特的光。
他頓時把聲音壓低,說道:「本王不認識她。」
「納蘭——」
冷月回頭:「我認識的納蘭禛從不會逃避問題!」
「傾冷月——」
他突然將身體拉近,眼中充滿了憤怒,揪上她的衣襟:「永遠不要用你的印象來評定我——」
冷月一怔,唇角軟了下來。
「很抱歉,傾冷月只會用印象來評定你……」
雖然是道歉的語氣,卻顯得格外生疏。
因為他方纔的話讓她陷入不快,對著他抱歉的一笑,當即低下了頭……
她知道他此時心裡很亂,但是此事總要有個了結。
納蘭禛瞧見她不高興了,面上也有了一絲的煩躁,當即揮了揮手,拉開了同她的距離——
「阿冷。」
他本想同她道歉,但是冷月冷笑一分,同他說:「算了,我不會在意的。」
「你會——」
他急躁的拉過她,倉促間已經掠過她的唇,「你會——」
「納蘭禛——!」
她推開他,躲避著他的吻,急喘著氣息:「是,我會,但是我知道,你便也像我一樣!你難道不會嗎?她是你的母妃,你不去見她,真的可以嗎?」
「我說過了,她不是——她不是——她早就已經死掉了,早在蘇青曉的帳前死掉了——!」
說完此的他頓時陷入一種無助的境界,用手摀住頭,髮絲垂落,閉著雙眼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這是他的禁忌,這是他的軟肋。
縱是用鋼鐵包裹自己又怎樣。
縱是有多重的身份又怎樣。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不過是個人。
深呼了口氣,他開始沉默,沉默……
冷月觸上他的髮絲,握住他的手,扳過他的臉,與他對望:
「納蘭……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難受,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一個已經死了將近二十年的人重新活過來,但是,她既然活過來了,既然出現在你面前,你就不應該去排斥她,而是去……接受她……」
「納蘭,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我無法干預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像處理曾經所有事情一樣面對她,我希望,我的夫君,是這樣一個人,他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他會……做我同寶寶的護盾……」
她一邊說著,一邊凝望著他,。
男子慢慢堆起的眉心,慢慢深起的瞳仁,輕瞇的鳳眼,同他完美的面容。
冷月望著這一切,都是屬於她的一切。
此刻對著他笑著問:「納蘭,你能做到嗎?」
「……」
納蘭禛的面上有些釋懷,是溫和的笑。
一隻手就攬住她的身子,俯下頭吻上她的眉心,眼眸中含著一泓清水。
「好。」
他答道,手指繞過她的髮絲,那一隻手撫過她的腹部,垂下眼瞼:「讓綻兒作證,我會的。」
「嗯。」
她也笑了,輕輕靠在了他的肩上……
納蘭禛的母妃,雖然今日來到了這裡,但是她知道,她定不是只來這裡認親的。
既然是九夜帶來的,那麼這其中,一定牽扯上了蘇青曉……
冷月想,她叫納蘭禛去認親,說不定是將自己推到了一個萬劫不復的地步。
若真是那樣,她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兩人在營帳中待了會,納蘭禛就丟下她去找九夜了。
他答應了她要直面這件事,但是他們到底如何談她還真不知道。
別了納蘭禛,她就坐在帳中無聊的玩著筆紙。
及近的腳步聲響起,漸漸驚了她的神。
冷月朝著帳簾看去,此刻正彎身進來一個人。
他穿著最簡單的軍衣,一頭青絲全被束在頭頂。
來人帶著笑意,手中還拿著一根拐拄。
那人抬起眼眉,深瞧冷月一下:「四嫂。」
那一聲四嫂,叫的她一怔。
「韺?」
忙起身,望著昔日那個脾氣過大的少年此刻卻長成了一個沉穩的士兵,他搖著手,同她說:「你應該同四哥一般,喚我君韺……」
「君韺?為什麼?」
冷月撫著他坐下,兩人對坐在桌案前,納蘭韺突然疑惑:「怎麼,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四哥說,天子即為君,故而,他決定將我們納蘭這個姓改成君姓,天下皆是君土,我只不過早一日替四哥叫上了……」
韺現出羞澀的笑容,一雙眼眸盯著冷月瞧了許久,稍有停頓。
他明明知道自己該問什麼,但是他就是開不了口。
一時間,便出現了尷尬。
冷月瞧見兩人之間頓時無話,便開始找話題:「韺,你的腿,怎麼樣?」
「嗯?還是老樣子,平日沒什麼,但是下雨下雪潮氣的天氣裡,它就會疼痛難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