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誰憐我癡狂
說著這樣安慰他的話,而她的表情卻格外的痛苦。
使勁攀上他的手臂,她此刻想問他一句話:「納蘭……禛……在哪裡?」
魅兮微怔,表情有些不自在,但是瞧著她充滿期望的眸子,又不得不說:「他……他……」
「他在哪裡?」
「傾冷月……我騙你的……」魅兮咬牙說道,「我若是不那樣說,你怎麼會同我出來?納蘭禛,他沒來。」
一個念頭便像閃電般照亮了她的心,冷月的手指一僵,心不自然的沉下去。
夜清幽的話語頓時迴盪在她的腦中,不甘的一咬牙,唇瓣頓時咬出血來。
魅兮瞧見她這般,當即拍著她的身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冷月搖頭,使勁的搖頭。
「沒事,我沒事。」
她甚至笑著對他說,抬手一擦,將臉上的所有都抹掉。
他只是沒來而已,或許他還沒趕到……
心中這樣安慰的,眼眸中含著一抹黯黑的光,指甲嵌進肉裡。
手扶著魅兮,掙扎的想要坐起來,魅兮慌忙將身上的衣衫脫下給她披上。
「我背你吧。」他對她說道,冷月搖頭,望著白芷:「你將她照顧好吧。我能行。」
一向堅強慣了,她便自己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眉心一擰,手中拿著一根半粗的樹棍支撐著自己。
魅兮抱起白芷,回眸瞧她。
這個女子,從來都是那般的獨立。
她不需要人的幫助,她只要能戰勝自己便能獨自爬起來。
「走吧……」
「好。」
冷月點頭,雙腿間有些濕潤,她不知道是怎麼了,腹部卻有墜脹感。
心間有萬千的思緒,但是都被她掐死在心頭,她不允許自己胡亂的猜測,因為她知道,事情都是千變萬化的。
搭上自己的手,放在魅兮的掌心,如今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
「卡——」
便在這時,那厚重的大門突然發出低啞的聲音。
玄黑的門緩緩的開了,冷月同魅兮抬眸望去,門前,彷彿站著人的身影……
她的心間一緊,不由得捏出一手的汗,眼眸動也不動的望著門邊——
沉重的紫色,是狂風撩起的衣袂……身形穩定,眼眸妖嬈。
濃重的紫色,便在黑夜中現出無盡的美麗同神秘,她顫著雙唇,望著那個人定定的站在門邊。
心間開始撞擊,身子再次虛軟,腹部疼痛難忍。
紫眸……竟是紫眸……!
她終於在那一剎那,綻開一個溫婉的笑容……
屋簷下,冥葬的宮燈從中透出一抹黃,隨著風擺動。
他動了動靴子,朝著她一步步走來,風吹亂了他的衣衫,獵獵的聲音鼓在她的耳膜中。
冷月突然覺得,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時光中,那時候她同他坐在四王府的屋頂上,遙望著明月星辰,一同說著有趣的事情。
時間,不過過了不久,然而她卻覺得,他再也沒有曾經的青澀。
成熟的魅力透出來,他的一舉一動,都帶著不可抵擋的沉穩。
像極了……他。
深紫色的眼瞳,是一大片的罌粟地,冷月只覺她如今置身於其中,無法出來。
明明身上帶著塵霜,但是卻是那般的純粹。
她對著他笑,那笑中包含著許久未見的重逢心理。
男子走到她身邊,望著她這般狼狽的模樣,心中一沉,探手便將自己的風氅扯下,披在她身上:「四哥讓我來接你。」
利落的話語,含著明顯的生疏,冷月用手絞絞衣帶,唇邊笑:「你騙人。」
她抬起頭,凝視著他,「九夜,你騙人。」
稍怔了半晌,九夜低下眼眉:「是四哥……他……無法過來。」
「呵……九夜,你要為他而騙我?」當冷月聽到他說納蘭禛無法過來時,心便沉到底了,腹部絞痛,身子又是傾下幾分,「我知道,他無法來,我知道……在他心中,還有比我更重要的東西。」
「你別亂說,四哥不想你擔心。」
「擔心?哈哈……」
冷月直覺好笑,晃了晃身子,不住的笑著。
直到眼角有了淚水。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不會再為納蘭禛哭了,也不會,再為他而擔心了。」
像是給自己的警告,她說的狠心,手指緊緊掐了幾分,扣緊肉裡。
九夜本想上前扶她,但是如今的他,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半邊的臉又在燒,臉上的猙獰像蛇般擴展了幾分,稍閉上眼,不自然的摁了摁太陽穴。
腦中又開始疼痛,他無法想她,無法瞧她,只將臉全部埋進紫色的圍布中,現出一雙眼睛。
警惕的朝著四周瞧瞧,心想那蘇青曉為何還沒有行動,這般的靜,有些不適合,暗自壓下心中的思慮,還是先將她帶回去……
頓時握上她的手,強忍著疼痛,「跟我走。」
啪——
一聲響,是冷月打斷了他的手。
不僅九夜驚訝了,便連魅兮,都無法理解。
她為何要如此?
女子向後退了一分,依然是強勢的模樣,她將撐著身子的樹枝扔掉,隨即握緊了手中的刀。
「我不會在軟弱下去,我會自己走出去。」
冷月的面容包裹在寒風中,她瞥了眼九夜同魅兮,「傾冷月,謝謝你們。」
這樣的生疏,讓倆個男子凜風一顫。
九夜握緊了手,上前一步:「傾冷月!不要在逞強了!」
「我向來便是這樣的人不是麼?夜……我再也不要依靠別人了……」
側眉瞧著白芷,那個曾經如梨花般的女子,為了她,變成了破敗之身,卻依然在她耳邊說——幸好不是你。
是,她承認,這個世界,女子無法獨立的生存,終身都是男人的歸屬,她們下賤、懦弱、悲慼、沒有自尊。
但是,那是她們,卻都不是她傾冷月。
冷月呵出一口氣,雙眼明亮的望著天空的明月,她知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什麼事情,都有了注定,既然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來,那麼她便要逼迫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繼續往下走。
走到樹邊,她扶起了白芷。
替她挽了挽鬢邊的髮絲,女子污穢的臉頰上仿若瓷人,空洞的雙眼深深凝望著遠方,再也找不到焦距。
冷月心中苦澀,耳邊全是她在地牢中的嘶喊聲。
一輩子都忘不掉。
一輩子。
「白芷,綻兒,我帶著你們回家。」低語著,她不在求任何人,只一心朝著外面走去。
雖然步履踉蹌,雖然她全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但是她的腳步卻步步穩定……
繞過九夜,繞過魅兮,不在看他們,她那般的樣子印刻在兩人眼中,腦中揮之不去。
直到,九夜終忍不住,望著她的身影,對著她喊道——
「四哥不是不想來,但是……他失蹤了……」
冷月的身子一晃,差點倒下。
腳步停下,緩緩回身。
少年凝視著她,將眼眸轉到一旁,不去瞧她。
「具體事情我也不知,是韺通知我的,讓我來這裡救你……他說,四哥的軍營突遭雪疆分部奇襲,四哥他們被迫應戰,不想又聽到關於你的消息,他……本欲突圍回去,不想,重了埋伏,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冷月重重的咬住這幾個字,忽而笑了一下。
納蘭禛,你又想逃避是不是?
像你昏迷時那段日子,讓我生活在痛苦中?
心尖突然就疼了起來。
一下下,針扎刺骨。
她不甘心,她寧願聽到關於他死的消息也不願聽到他下落不明……
因為那句話在她的理解中,代表著希望。
身子就那樣垮下去了,毫無預兆……
魅兮慌忙去接,不想九夜箭步上前,再也不顧所有的,就撲身到她前。
當他的身子碰觸到她的一剎那,只覺腦部急速充血,然後腦中的三根銀針驀然絞了下,臉上的猙獰滲出血來。
強忍著疼痛,他將她抱在懷中,感受著她的身體顫抖,那刺骨的冰涼。
風,強勁的吹起來——
宮燈搖曳,樹枝吹彎,冷月撫著腹部,口中呻吟出聲——
心胸起伏不平,她使勁的摁著腹部,默默低語:「綻兒……不要走……綻兒……不要離開我……」
那一聲聲的喊,是黑夜中的殤。
一縷銀髮,飄拂到她眼前,輕輕飄舞。
冷月的瞳孔緊縮,不可思議的望著那髮絲,然後將頭一側,順著瞧過去……
即使在疼痛,即使在虛弱,但是她的手還是伸到了他的腦後,似乎為了證明什麼,而強硬性將他的圍巾從頭頂扯下——!
隱匿的秘密,瞬間顯露……
他……
他……
她驀然捂上了雙唇,手指顫抖,撫上他的髮絲。
到底經歷了什麼,到底有多少的情,才能讓他變成這般模樣?
九夜,九夜,你這樣,叫她該如何?
心莫名的就痛了,冷月將他的髮絲握在手中,扣住他的肩膀,大聲的質問著:「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麼?「
九夜低眉,很平常的瞧著白髮。
滿頭白髮,發如雪。
「不關你的事。」
男子從她手中奪過白髮,抬起臉來,猙獰顯現,手指緊扣住她的肩膀,「傾冷月,我變成這樣與你任何關係都沒有。」
沒有關係……
呵……
身體上的力氣慢慢消褪,她只覺得連說話都是一種奢望,惟獨滿眼都是他白髮飄飄的樣子。
九夜驀地將她抱起,自己站直身子,望著遠方:「傾冷月,我答應了四哥,要將你帶回去,如今他下落不明,我更須要將你帶回去。」
「你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跟著我出去。」
九夜,變了這麼多。
短短數月,他舉手投足間,已頗有納蘭禛的風範了。
不,他將來,定比納蘭禛優秀……
九夜強勢的懷抱,讓她無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