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然而,杖刑依然在進行著……
隨著時間的推移,四周的人都開始泛出冷汗,該怎麼形容呢,在他們的眼中,便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情景,方纔還說笑的嬪妃們如今有的已經開始全身哆嗦,更何況那些低下的宮侍們,他們擦拭著額上的汗珠,大氣不敢出……
整個皇宮中,便籠罩了一層陰雲。
「彭——」
沉悶的聲音方過,單膝的跪地的男子,此時便當著眾人的面,那只腿膝,生生的跪了下去……
他用手撐著地面,額心上的汗滴下地上,口中猛地吐出一大灘血,身子不再直挺。
閉了閉眼,手臂有些彎曲,此時那木棍已經沾上了他背部一大灘的血,納蘭禛整個背脊彷彿浸泡在血水中,一滴滴的血順著背脊流到了衣衫上,沾紅了一大片……
冷月的嗓音沙啞,她再也喊不出聲了……
「二百零一……二百零二……二百零三……」
一旁幫忙計數的宮人不忍,聲音也是越來越小,風華殿此時被一片血腥氣息包圍,呼嘯的風便像刀子般劃在每個人的臉上……冷月覺得她的手指已經捏出了血,胸口悶得彷彿在脖間捆了繩子,她的手輕輕一動,竟然毫無掙扎的,被人鬆開了。
身後拉扯著她的人,也已經看呆了。
冷月便衣衫不整的,慢慢地朝著他走去……
誰也沒有阻止,她便那些輕而易舉的來到了他的身側……
「夠了……」
一聲輕呼,便隨著風,吹到了他的耳邊……
執仗的人手驀地一停,因為那即將落下的棍子被冷月從中攔住。
手指環著那粗粗的木棍,納蘭禛的鮮血沾在她的手上,有些甚至從她手指的縫隙中流下,滴落在磚中。
冷月望著他殷紅的血染上了自己白皙的手臂,順著皮膚滑到手肘處,眼眸輕閉,唇邊不禁滲出血來。
「納蘭……夠了。」
她低頭,望著他說。
男子微微抬起了頭,順著刺眼的陽光瞧向站在他身邊的女子,眼眸輕輕的一彎。
他像是在笑,卻只有眼眸彎了。
一旁被停下的宮人開始抬眼望了望皇帝。
皇帝的一雙眼卻望著納蘭禛身後的傾景汐……
他最愛的兒子,便被他打成了血人。
不禁拂袖,用無盡蒼老的聲音說:「算了吧……」
他的聲音從來沒有這般的蒼老過,心中涼涼的一片,只歎息著,「算了吧。」
皇帝已經這樣說了,四周發出一片噓聲。
傾景汐畢竟還是皇子,即使被打成了這樣,仍然有數不清的宮侍圍在了他身邊,一臉焦急的架著他,讓他躺上了早已準備好的軟榻上。
皇帝畢竟心軟,走到他身邊,只摩挲著他的臉,「汐兒。」
傾景汐說不出話來,雙眼透過人群尋找著那一抹女子的身影。
此時倆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互相對望。
沒有人去管他們,圍著看熱鬧的妃子也散了,便像沒事人般從倆人身邊走走停停。
她們便像看了一場電影,曲終人散之時,早早退場。
獨留兩灘血跡,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冷月蹲下了身子,亦跪在他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她聽到四周有風的聲音。
冷月沒有抬頭,卻是四個穿著嚴謹的人,他們來到納蘭禛身邊,忙扶住了他的身子——
「主子!」
「……不礙事……」
納蘭禛從齒縫中咬出這三個字,眼睫輕顫,睨了眼冷月便對他們說:「先送王妃回府吧。」
「……」
幾個人面面相覷,望了眼冷月。
她的雙眼含著水汽,凝視著他。
納蘭禛本欲在她的面前站起來,探出手來撫上身邊的一個隱衛。
何耐,他方欲起身,便痛裂的悶聲,忍也不能忍了,一大灘血便吐在了冷月的身上——
身子倒在了冷月的懷中,她接住了他!
「傻月兒……呵呵……我怎麼會將你送到別人的床上……」
納蘭禛仰天輕笑,眉眼間還沾著血跡,眉心一蹙,又是一口鮮血吐在了她的手上。
冷月緊了雙眸,怔怔的望著他的血……
「納蘭……」
她終於喚出了他的名字……
卻無人回應,冷月手心一緊,環著他的身子,稍緊了些。
納蘭禛此時輕閉上了眼——
「王妃!主子這次沒有運功來抵抗杖責,怕是傷到了內臟,我們還是趕緊回府吧!」
身邊有人建議著,那幾個隱衛手握成拳,開始架起納蘭禛的身子!
冷月擦乾眼淚,聽從了他們的意見。
她隨著那幾個人,望著納蘭禛被他們架在身上,一路小跑……
他的手臂垂在半空中,氣若游絲,背脊上還在滴著血,隨著他們的走而滴落了一路……
上了馬車,冷月先上去了,隨即他們將納蘭禛送了上去!
抱起他,冷月也不管懷中是否污髒,撩開了他的髮絲,現出他的面容。
馬車開始顛簸,她坐在他身邊,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於此同時,西凜皇宮的最高塔上,卻站著倆個凜在風中的身影。
他們的目光隨著那馬車望了很遠很遠,倆個人站在一起,行成一種很奇怪的局面。
「真不巧,讓你失望了。」
一個男子的聲音晃在風中。
他站直了身子,似笑非笑的望著身邊的女子。
輕輕扣著白塔四周的牆壁,髮絲飛舞,歎息著,轉身而走。
一直站在風中的女子,有些生氣的捏上自己的十指,塗著丹蔻的手嵌入肉中,眼底皆是嫉妒之色,胸脯上下起伏著,她的口中不斷重複著三個字——
傾,冷,月。
是了,她便是蘇青曉。
她從沒有像這般的恨過一個人。
納蘭禛每受一下的杖責,便像奪去她靈魂般,讓她感到從頭到腳的寒氣。
他竟然為了她,做到了這般。
西凜的白塔上風聲獵獵,直刮的她的臉頰如利刀在割。
蘇青曉帶著滿腔的恨唇邊卻凜著冰冷的笑容走下了白塔,從納蘭禛很小的時候起,她便決定要讓這個男人永遠在她身邊,她不會放手,誰也無法將他從自己身邊搶走!
傾冷月,這一次有他救你,但他不會永遠都在你的身邊。
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從這個世界上除掉!
毫不知情的倆個人,便窩在這個馬車中。
「阿冷……」
納蘭禛突然發出一聲輕喚,冷月聽見,抬起了眉眼——
「你醒了?」
「嗯……」
納蘭禛應著,探出手來拉住她的手,唇邊含著笑容,「我不會死的。」
「納蘭……你個瘋子。」
她咬牙,不禁罵道。
納蘭禛輕咳了幾分,低垂著眉眼瞧著沾滿全身的血,「我這樣,總比你這樣的好。」
冷月將頭側到一邊去,不忍在同他說話。
納蘭禛停了半晌,壓擬了自己心中的翻滾,將冷月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的摩挲,輕輕的問著——
「阿冷,相信本王了?」
冷月唇瓣輕張,不在說話。
但是,眉心,卻完全的,蹙了起來……
「阿冷,相信本王了?」
冷月唇瓣輕張,不在說話。
但是,眉心,卻完全的,蹙了起來……
這樣的冬日,她似乎總是同他這般的坐著。
他結實的肌肉,俊美的容顏,那雙如墜星空的眼眸,直直的射過來,冷月手指不覺緊了又緊,舔了舔乾燥的唇瓣。
他的身子微微側著,冷月的手臂上沾著他滿背的鮮血,那些還有溫度的血跡像溪水般,車內微微的搖晃,納蘭禛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白中泛著青紫,唇瓣被血染得鮮紅一片,彷彿地獄那大把大把的曼珠沙華,那樣的刺眼,叫她瞧上一眼,便覺得有什麼人在拿著針錐刺著她。
納蘭,你不要說話了……
她這樣勸道,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憶起這一個月來同他的點滴,如果說她沒有動心那便是假的,事情很奇妙,她自從第一次對他動心以來,便覺得自己的心不按照自己的預想所走,也許是太久需要人的溫暖了,也許,是她跋涉千年到這裡,只為同他的相遇。
跨越千年來愛你……不曉得是在哪裡聽過的話了……
外面的馬聲嘈雜,車輪轆轆,納蘭禛靠在她的腿上,微按了下自己的胸口,唇角又有血跡滲出,這二百多下的杖責將他打的內傷復發,胸口上方好的痕跡此時折磨著他的身體。
但是,他依舊拉著冷月的手,眼眸漆黑:「信了嗎?我要你信我。」
「……」
冷月的唇邊驀然扯出一個笑容,輕輕的點了頭,「納蘭,我信你。」
「……咳咳……」
男子突然劇烈的咳嗽,冷月忙撫過他的身子微他梳理著前胸,男子的一張臉因咳嗽而暈紅,指尖觸上冷月的手,將之全部放到自己的手中。
「有你一句話,本王的病,好了一半了。」
冷月的手指一僵,輕輕的望著他。
「納蘭,為何要這樣執著的讓我信你?」她不解,問道。
「……」男子霎時沉默,不言語,他的眼睫垂下,盯著倆人互相碰觸的腿,他知道,他無法說出這個原因。
「總有一日,你會明白的。」
他以這樣模糊的話模稜過去,輕閉上眼,眉心一蹙,只撩開了車旁的簾子……
「阿冷,你看。」
眼眸望過去,冷月隨著抬眸,唇角突然綻開一絲笑容——
那是……帝都繁華的街市……
不絕於耳的叫賣聲,吆喝聲,以及一些農家趁著日頭尚好修葺著自己的院子,四處奔跑的孩子,穿著新做衣裳的小姐丫鬟,笑容滿面的小商小販,冷月望著這樣平和的景色不禁呆了,眼睫投過去望著他。
男子蒼白的容顏,便這般在投射進來的陽光中,變得熠熠生輝。
修長的指節,挑著簾子的一角。
「阿冷,你喜歡過這樣的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