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宮宴1
「你的額心。」
納蘭禛解釋著,當即伸出手來給他看,冷月這才沒話可說。
無動靜的吃著,直到他端著倆個杯盞,放到冷月面前。
「……」
「納蘭……」
她猛然喚住他。
男子的身形,驀然一沉。
「嗯。」
應著,卻沒有轉身。
他兀自的走到桌前,坐下,開始用心的喝著茶。
「我是想說,如果可以,我們可以常這般……你……累的時候。」
「嗯。」半晌之後,男子輕輕的應著。
沒有半點的雜質,他答應著,抬起眉眼。
細細的瞧著她,倆人之間,好似頓時沒有了芥蒂。
「主子——」
便在這時,外面突然響起了趙七的聲音……
納蘭禛側首,見趙七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一躬身,立在倆人身邊——
「皇宮,來人了……」
冷月隨著他,坐在寬敞的馬車中。
從方才趙七告之皇宮來人,到倆人穿戴正式的坐在車上,不足半時。
她挑起車中的簾子,從小桃手中抱過一個暖爐,放在腿間。
臨走之前,她甚至到白芷住的地方瞧了她,雖然她的額心處還是有道疤,但是整個身體,均無大礙了。
冷月突然發覺,自己對她的排斥心理,越漸少了,這樣癡情的女子,到讓她佩服了……眼眸再次無意的瞟了眼納蘭禛,只見他靠在軟墊上,將整個身子包裹在黑色的風氅中,眉目英挺,瞇眸淺寐,他伸出一隻手來抵在太陽穴處,全身放鬆。
今日,納蘭禛著了一件十分得體的黑緞鑲金的袍子,腳蹬翻毛黑靴,卻顯得整個人沉著穩重,另有威色。
冷月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衣衫,此刻便見著小桃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
不禁捏上她的鼻尖,嗔道:「死丫頭,又在想什麼鬼事情呢?」
「不是的公主,小桃覺得,您今日這身打扮,同王爺的,簡直太配了……」
「臭丫頭,你是哪只眼睛看見配了?」
「公主……你瞧……您這一身墨紫搭配王爺的純黑,這銀線挑上王爺的金線……還有……便是連靴子,也皆是相同的……」
小桃說的頭頭是道,讓冷月無從辯論,打一眼瞧去,她同納蘭禛今日所穿的衣衫,果然很搭。
猛然想起趙七遞給她這件衣衫時,那笑的賊賊的樣子,她便越發肯定,自己果然又著道了……
現如今,她坐在皇室的車鸞中,無法發脾氣,只能忍著,便低低罵了聲小桃。
想起來,今日的赴宴,不過是因為納蘭禛救了父皇一命。
自從夜魅兮那件事結束,她便聽到風聲,說父皇一怒之下,將皇后方薛寧罷廢冷宮,整個方家,遭到了抄家。
西凜的局勢如今呈現三方鼎力,少了方家的協調,其他三家,便開始了暗中的爭鬥。
誰不想做著最大的家族?又有多少人,對這皇位,有了野心?
眼眸輕斜,冷月望著納蘭禛,像他這般的鎮定,倒真是少見。
而他,又在其中,參與了多少?
「四王爺,王妃……我們到了。」正在想著,外面響起了恭敬的聲音,冷月咳了一聲,當即抬手推了納蘭禛。
一雙犀利的眼眸,驟然睜開,卻帶著幾分的警惕,他的手快速的握上了她的手腕,將之翻開,冷月微蹙了眉,凝上他。
原來,他便連淺寐,都帶著極大的警覺性。
「納蘭,是我。」
納蘭禛的手突然放鬆,眼中的凜厲全數褪去,他清了清嗓子,問道:「到了?」
「嗯。」
冷月回答完他的話,便轉身同小桃下了馬車,她似乎有絲不悅,納蘭禛坐在原地瞧了半晌,手指微微收緊。
小桃手中拿著一件白色的風氅,正欲跟隨著為她披上,納蘭禛的手探過,接過了那個東西。
「下去吧。」他說,隨後兩步便走到了冷月身邊,很體貼的,為她披上……
女子抬起頭,雙唇緊抿,從他手中接過風氅的繫帶。
「卡——」
便在這時,西凜皇城的城門處,駛來了一隊車鸞。
納蘭禛為她披衣之時,那車鸞,方停下。
短促的聲音,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邊……
偌大的廣場中,車鸞的狐裘簾子挑起一塊口,現出一隻晰白的手。
手掌寬厚,指節精美,那手腕處戴著的一枚珍珠紅繩,此刻從袖中脫出來。
冷月驀然一緊,目不轉睛的,瞧著那個方向。
墨黑的髮絲、纖塵不染的白衫,腰間一條金玉絲帶,白色的絨靴,當他整個人筆挺的站於那車前時,冷月的眼前,便浮現出了那天晚上,他的眼眸。
他說,丫頭,我來救你了。
名弈風。
許久沒有見他了。
冷月正欲將眼神從他身上撤開之時,卻發現,那車中,並不是他一個人。
因為,她瞧見了慕容長卿抬手,為名弈風接另一個人。
先是一雙繡著荷戲蓮的繡鞋,往上看時,是一名身著綠裳的女子。
婀娜多姿,女子長了一雙會勾人的雙眼,目視了四週一圈,她的眼眸,便全都放到了名弈風的身上。
「槿姑娘小心腳下。」長卿提醒著,望了名弈風一眼,隨即將夏槿的手,遞到了他的手上。
名弈風接過,當下轉了身……
「槿——」本想同她說著什麼,然而便是在轉身的剎那,他瞧見了冷月同納蘭禛……
所有的話都嚥了下去,男子的雙眸,便全都絞在了她的身上。
納蘭禛的手,微微一收,將冷月,固定在他的懷中。
被人猛地收在懷中,冷月抬起頭,瞧見納蘭禛滿臉的陰霾。
呵……納蘭……你在吃醋嗎?
夏槿瞧見名弈風一霎的晃神,也轉了身。
她雖然並不知道那倆人是誰,然而,當她瞧見名弈風的雙眸時,心中便有了肯定。
是那個人。
那個……能讓風為之傾心的人。
當日,若不是她自殘型的割腕,或許,她再也得不到他的愛了。
她成功的利用了長卿,讓他去找名弈風,隨後,自己便做好了一切準備。
滿身的血污,她忍著痛將自己的手部動脈劃開,眼睜睜的看著那些鮮血打濕了自己綠色的羅裙。
此刻,那便像一朵朵妖嬈的花朵,在綠色中綻放。
夏槿等來了名弈風,等來了他。
男子進屋的第一件事便是抱起她來,只一遍遍的問:「你怎麼這般傻……怎麼這般傻……」
時隔這些年來,夏槿終於感受到了他懷抱,終於,感受到了他的眼淚。
憶起當年,那時的他,將她當成了心中的所有,倆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她知道,她本不應該在打擾他的,早在她做出那個決定之前,名弈風,便不屬於她了……同他決絕的那晚,男子的白衣上沾上了豆大的雨滴,天空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他的雙眼通紅,像地獄的修羅,只狠狠的捏上她的單肩,瞧著她衣衫不整,狼狽凌亂的樣子……
「阿槿,你說,這一切都不是你願意的!你說呀!」
夏槿的心如刀割,她無力阻止,她知道,只要她說出這個秘密,便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傷害,她為了保護他,不能說,即使,被數人凌辱,她也不能說!
「……是……我願意……」顫抖的唇瓣,咬出那幾個字,彷彿用了一輩子的時間。
對面的男子,如遭雷擊。
身子,驀然退後了一步,有些不解的望著她。
「那……我算什麼?」名弈風冰冷的話語,將夏槿徹底的打入地獄。
唇瓣上,勾起了嫵媚的笑。
「八殿下……你覺得,我會對你認真的嗎?我會嗎?整個逐月宮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不顧你瘋癲的母妃,每日卻樂不思蜀的取樂於皇后?你是她的伶童,你的全身,骯髒的不得了,我厭惡還來不及,怎會……喜歡?八殿下,你要知道,你雖然是皇子之身,卻無那高貴的命相,若不是皇后娘娘還玩樂著你,你早就同你母妃一般,被打入冷宮了……」
「希夏槿,你閉嘴。」
名弈風整個身體,驀然現出陣陣的戾氣。
夏槿啞了言,她知道,她的這番話,將他的心,全部傷了。
暴雨傾下,倆人的衣衫,早已打濕,他將容顏壓低,不似方纔的悲傷,整個人,好似沉浸在死亡中。
半晌,只有十七歲的少年,握緊了拳頭,只吐出了一個字:「賤……」
夏槿的身子驀然一凜。
「希夏槿,是名弈風有眼無珠,沒有看清楚你的真相……你骯髒的……讓我噁心。」
白衣少年決絕的望了她一眼,那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溫情,沒有了一切,有的,只是仇恨。
他驀然凜出一絲笑,只點著頭:「很好……這般,很好……」
少年咬唇瞪著她,那脖間的斑斑青紫,她被凌辱的痕跡,全數堆在他的眼中,形成了偌大的仇恨。
他發誓,有朝一日,他會將這一切,全數送還給他們。
以至於,以後的日子裡,名弈風成為了逐月國最高貴的八殿下,天下的兵權全歸了他,他的宮前,已經被鮮血給染紅了。
當日,凌辱夏槿的那些朝中大臣,皆被他滿門抄斬。
名揚天下的溫潤性子,卻無端生了一顆,最仇恨的心。
夏槿後來淪落風塵,他聽到那消息後,只微微一笑,狠狠的,將手中的瓷杯捏碎。
這麼多年,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真正的忘記過她嗎……
直到……冷月的出現。
將思緒拉回,夏槿的眼角,又含著淡淡的淚珠。
這些時日,名弈風雖然每日的陪在她身邊,然而,他再也不似當年那般無邪的笑了。
他不會,在沒心沒肺的,喊她,阿槿。
想想,真是可笑呀……夏槿如今,便瞧著他,將所有的目光,都投在冷月的身上。
兩撥人在外面耽擱了許久,誰都沒有先喊出聲。
宮內的管事忙吭了聲,打破了兩方的寂靜。
「王爺,王妃,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