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所做的,不過是因為一句心甘
身子被甩到床內,她絲毫不覺得的痛,半靠在那裡……
「納蘭禛,你便恨我吧。」
說著,微微揚手,探到他眼前。
掌心明亮,卻放著一枚白色的藥丸。
她睨著他,瞧見他的眼眸,猛地收緊。
探手過去,方想拿,她一抽手,當下將那藥丸攥到手中,背於後。
「午時已過。」男子凜著眉提醒她,她亦笑,點頭。
「嗯,我知道。」
「你還想做什麼?」
「禛兒,姑姑想聽一句,能夠讓我歡欣的話。」
「蘇青曉,你得寸進尺。」
「那又如何?別忘了,現在,是你再求我……我們孤傲的禛兒,如今,要跪在我面前,求我。」
兩人誰也不相讓,卻叫跪在一旁的侍女為了難。
到底自己這是,該退出去,還是留在這。
「現在幾時了?」
突然,他問向她。
「稟王,已經接近申時了。」
語音方落,一聲狠厲的捶床音傳出。
男子緊緊盯著床上的女子,床梁的一角稍有深陷。
他的那隻手上刺著些許短木刺,朝著跪地的侍女一揚,示意她出去。
女子方出了殿,便聽到裡面有女子的輕笑聲。
捏起身前的衣袍,他毫不猶豫的,單膝跪下!
這是第二次了……他的下跪,總是這般令人生畏。
蘇青曉將十指緊嵌入肉裡,咬著唇。
「禛兒肯請姑姑賜藥。」
雙眸低垂,他挺直了背脊。
「納蘭禛,喚我的名字。」女人冰冷的說,默默的起身。
「青曉……」
溫醇的嗓音,讓她有想哭的衝動。
十年,你從不曾這樣喚我。
默默的側過頭,指尖觸上眼角,心裡鬱結一片,只將手放於他的手中……
圓形的藥丸,墜在他手心,男子猛地一抬頭,瞧見女子對著他嫵媚的笑。
「不過是想看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如今,你是贏了。」
「藥丸只起一時作用,真正藥到病除,卻還是,解鈴還需繫鈴人。」
「嗯。」
納蘭禛應聲,將手中的藥緊攥住。
不過剎那,他便站起身。
急匆匆的走出去,蘇青曉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癡念。
「……姑姑……你保重。」
不想,一腳踏出殿外的男子竟停下說。
「這次,謝謝你。」
「呵……」
女人在床上悲涼的笑,輕點了頭,目送著他離開。
一室溫存,不過是水鏡之花。
人走茶涼,自己便是用盡了方法,仍無法留住他……
「來人,梳妝。」
終這樣喚道,不久後便有人來服侍。
偌大的皇宮,只有她一人,他打下的天下,自己卻只有為他守候的份。
得不到的情,她還在奢求什麼……
然而便是這樣,為何她依然無法放手?心中總也存著那一抹希望,終有一
日,他會回頭,回頭瞧見她便在燈火闌珊處……
等他。
披上狐裘,他翻身上馬。
「主子,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去飼馬司挑幾匹上好的駿馬,將之縛於後,務必在天黑之前趕到。」
「嗯。」
隨行的幾個人接了命令而去,他等候在宮門處,卻瞧見一行大臣朝著他疾
步走來——
「那些該死的老古董。」
低咒了幾聲,還未抬頭,六部之首的焰族首領,立刻領著眾人跪地行禮……
「說。」他穩坐於馬上,說道。
「王,老臣懇請你,留在雪疆,不要回西凜。」
「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去解決的?」
「不,只是,如今西凜對我們虎視眈眈,而雪疆一日無主,六部人心惶惶,這樣下去,遲早要出內亂的。」
「察日爾,你說的內亂,莫不是指上月你的大兒子逼宮之事?」
納蘭禛方說完,那邊跪在地上的老頭便全身一顫……
當日為了隱瞞此事,他不惜殺了所有知情的至親之人,就連現在掌管朝政的夫人都無從知曉,納蘭禛,又是怎麼知道的?
老人雙手直顫,哆哆嗦嗦的不言語。
「你們這些個老東西,總是以為本王遠在西凜,無從知曉,便私下裡暗自結黨營私,各懷鬼胎,呵……本王不戳穿,不過是念你們一脈為國,如今,又將腦筋動到我身上……記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做了多少,我便看了多少,皇室的簿子上,該記的,一分都不會少……」
聲音夾雜著雪花,飄飛到每個人的耳中。
一干人,再也沒有說話。
此刻,隨行的幾個侍衛騎著馬奔來,納蘭禛一瞧,當下勒緊馬韁,掉轉了頭。
「王——」
身後的人在喊,他不理,只留下一串冰冷的話語:
「各部所呈之奏折從今日起便直達西凜,我會親自觀閱,逼宮之事我不暫不計較,但是,新的焰族首領我會親自授命,告訴夫人,多增派幾人信使,以便我同她之間的聯繫。」
「是……」
歎息聲夾雜著地上的飛雪,淹沒在宮門中……
「走吧。」
坐在馬上的納蘭禛對著他們說,自己則將目光拉到遠方的天邊,朵朵的浮雲,讓他握著馬韁的手,再次緊了緊。
傾冷月,等我……
帝都行館。
「月兒,清醒點,我在你身旁呀,還記得嗎,我答應了你,待到來年春天,我們拿著紙鳶去漠湖上放飛,那裡春日陽光甚好,一片草長鶯飛的景色,月兒……」
昏暗的燭燈中,黑衣的少年唇邊含著微笑,只將手掌覆在她的額心,揉著她的髮絲,一遍遍,躺於床邊的女子此時面呈鐵灰,雙眸緊閉,對於少年的話,絲毫沒有反應。
「月兒……不要在睡了……」
輕喚著,九夜緊緊捏著自己的拳頭,他恨這樣的自己,無法為她做任何事情,她在痛苦,而他,卻連為她分擔的份,都沒有。
不禁探身將之抱在懷中,女子冰涼的體溫,微弱的呼吸,都讓他有種無力的失去感。
埋首在她的脖間,九夜一聲聲的輕喚。
「夜……」
突然,懷中發出了一聲虛弱的低喚。
少年猛地抬頭,眼含喜悅:「月兒!」
「納蘭……禛……回來了嗎?」
她問道,九夜搖頭,有些擔憂。
「嗯……」
她突然扯出一絲笑,眼中含著絲寂寞。
「若……他回來……替我……同他說……」冷月將九夜拉近,虛弱的聲音,讓她說話斷斷續續,九夜側耳傾聽,還是無法完全聽清。
「月兒,大點聲……」
「幫我……同他說……咳咳……」
冷月緊閉了雙眼,將身子側到一旁。
「你要說什麼,親自同本王說!」
卻在這時,她的身前,突然響起了一聲低啞的男音!
心中一驚,還未側頭,只感到一陣風過,身前坐著的人,便多了一位!
她的雙眼,怔怔的望著他。
男子風塵未褪,只將身上的狐裘解下放於九夜手中,雙眼含笑,「傾冷
月,你要說什麼,本王聽著。」
「……」
頓時沒了話語,她只搖搖頭,笑而不答。
在看見他的一霎,心突然有種安靜。
納蘭禛當下站起身,衝著九夜使了一個眼神。
少年立刻跟隨著他,走出了門外。
「主子,一切安好。」
「嗯。」
納蘭禛來到這屋子一旁的房間,推門進去,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藥丸。
「去膳房,將這個用藥臼碾碎,然後叫她們放在溫水中攪勻。」
「嗯。」
九夜拿著那小藥丸,走了出去。
此刻,他走出了屋內。
站立在那窗下,靜靜瞧著躺在床上的她。
終還是趕到了,他的雙腿,因灌了大量的風,而有些站立不穩。
撫著窗邊,低下頭,立刻便有隨行的侍衛走過來……
「王爺,可好。」
「無礙。」
擺手吩咐他們下去,他在等著九夜。
半晌之後,當少年端著一碗粘稠的湯藥走到他身邊時,納蘭禛先是將之拿
到唇邊輕抿,遂蹙了下眉頭。
他從袖間掏出匕首,當下,便劃開了自己的手掌……
「主子!」
九夜驚呼,不曉得他做什麼,男子對著他噓聲,不讓裡面的她聽見。
順著自己的生命線,長長的一道傷口,外翻的肉,立刻滲出了血。
他將碗端進,只將自己的血,一滴滴的落在碗中……
殷紅的血,落在藥湯的上面,綻開一朵朵的花,納蘭禛細瞧了半晌,便用那勺子,將之攪勻。
待到他重新遞到九夜手中時,少年仍然無法平息。
「拿進去,讓她喝了。」
「主子,你是用血當藥引嗎?」
「時間不多,拿進去。」
推到他面前,九夜抿唇,轉身推開了房門,腳步輕輕。
「月兒,起來喝藥。」
扶起她來,冷月慢慢睜開雙眼,睨著這一碗藥。
「他……拿來的?」
「嗯。」
冷月靠在他肩頭,藉著他的力氣,將唇瓣微微的靠近那藥碗。
「好苦。」
緊蹙眉心,她說道。
「良藥苦口,你便忍忍。」
於是,唇瓣再次靠近……
「嗯——」
喝了將近大半碗,她突然推開它,側過頭:「還有一股血腥味……」
少年端碗的手猛地一顫。
他將眼眉拉開,恰瞧見那窗邊的光影中,站立著一個身影。
納蘭禛始終瞧著,不曾離去。
「哪裡會有那種怪味道,你若真嫌苦,我去為你拿蜜餞。」
九夜說著,便要為她去拿。
「不用……」
冷月拽住他,當下微笑了眉眼。
「我能忍受。」
「那趁熱喝了。」
少年晃了晃藥碗,放於她的唇邊。
「嗯。」
冷月應著,低頭將那藥碗剩餘的藥,喝了下去……
屋外,冷風淒淒,納蘭禛在瞧著她喝完最後一口藥之後,默默的轉身。
他揚起一絲笑。
輕輕揉捏著腿膝,彎下身來喘著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