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殿影
「哎,你聽說了沒,皇上要將六公主許配給夜王爺……六公主正在那裡發脾氣呢……」
「公主喜歡誰,明眼人一瞧就能看出,要我說,咱們皇帝,就是不待見四王爺……如今,連七世子都牽連上……」
「……」
就在她怔忪之間,幾個從她身邊經過的侍女談話,引起了她的注意,冷月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雲初要嫁給夜清幽?呵……她豈不是要氣死了?
想到這兒,她笑了。
當她到了光亮處,此時恰逢那大殿中央,歌舞昇平。
沒有人注意她,她的衣著,實在太樸素了。
殿堂之上,皇帝一身明黃坐在尊貴處,周圍是四妃一後。
冷月突然瞧見了她的娘親,她竟然坐在四妃裡面?
然那臉上的憔悴同孤寂,是無法,掩飾的。
她雙眼無神,淡淡的掃向殿堂中。
「公主!」
此時小桃發現了她的身影,忙跑過來,小聲喊道。
「你怎麼沒叫我?」
「哎,公主,都是六公主!她硬說自己那裡侍女不夠,便將奴調過去了,奴本想叫你,可無奈,她們都攔著。」
「那母后呢?」
「娘娘在很早,便被陛下的貼身公公接走了,說是,不能丟臉。」
哼……心中一陣冷笑,這個皇宮,當真是人情冷漠。
自己站在侍女席上,毫無身份可言。
環視了殿上一圈,驀然對上了,納蘭禛的眼眸。
男人今日著了一件藏青色的雲錦緞衣,姿容俊逸的端坐在位上……
他的身邊,一身墨紫色利落的短袍,納蘭韺稍有些悶的,喝著酒。
他瞥了眼這邊,在發現冷月之時,面色有一瞬的怔忪。
隨後,卻是意想不到的微紅。
女子笑了。
空氣中的樂聲陡然高亢,那身著五彩的舞姬們,隨著樂音,跳完了最後一個動作……
殿上響起了如潮的掌聲,眾人說笑著,玩樂著,餘光卻在睨著皇帝的表情……
皇帝不慌不急的拍著手,其他人一見,那掌聲鼓動著更響了。
「逐月國八殿下到——」
就在那剎那間,那聲穿透殿堂的聲音,應時而起——
冷月陡然回了眸,她到要看看,她未來的未婚夫,是個什麼樣子……
名弈風……我很期待……
「快請!」
高座上的皇帝笑容闔動,站起了身。
殿堂上八門齊開,眾人的目光鎖定在了一點。
印入眼簾的白衫舞動,謙謙君子,款款而來。
無聲的鹿皮靴踏定,轉瞬間,他便走到了殿堂中。
對著高座上的皇帝單臂行禮,只見皇帝走下了玉階。
伸手扶住他,笑望著男子:「一晃眼,風兒這麼大了。」
「尊皇嚴重了。」
男子捋了絲束髮的白帶,淡笑輕語。
「風兒還是要像兒時一般,叫朕靖伯父。」
「靖伯父。」
男子的身後,悄然站著一個半面銀具的持劍少年。
毫無表情,冰冷異常。
冷月『呀』的一聲,叫了出來!
那個人!竟是他們!
慌忙堵上自己的嘴,她從沒有像今晚,這般的亂燥……
拉過小桃來擋住了自己的身子,她漸漸隱在了女婢之中。
對面處,納蘭韺納悶的蹙眉,似在同納蘭禛說著什麼……
哪裡管那些,她只不願,讓他發現她……想起自己方才騙他,而如今,他竟然就是名弈風?
那麼,納蘭禛,又同他什麼關係?
皇帝見到他,立刻吩咐宮人給之賜座,緊接著,心情大好的拍掌叫了歌舞……
一行手中持劍的舞姬蓮步移來,藕荷色的舞衫,長長的水袖,她們在眾人面前,雙手抱拳,劍立,欲表演劍舞……
「呀!」
空氣中陡然升起的女音,打破了這大好的場景……
此時,離著納蘭禛不遠的一桌,一個侍女慌忙跪下,聲音急挫的說:「大人對不起!奴不是故意的!大人……」
那皇帝凜了眸,遙睨道:「怎麼,胡愛卿?」
「呃……陛下,這個奴,方才不小心,撒了湯,燙了老夫的手。」
男子舉起了手,卻見那半隻手上,瞬間起了斗大的水泡。
女婢跪在地上,身體完全趴在冰涼的大理石上,弱不禁風的,抖了抖身子。
「陛下饒命!奴不是故意的!奴真的……」
「七夕大宴,丟我國風,該殺。」
女婢的饒恕聲方落,便響起了男子無情的話語……
納蘭禛只眼低首,毫不看高座上的帝王,撫著玉扳指,慢慢說道。
明顯,座上的皇帝,蹙了眉。
「四王爺說的有理,來呀,拖下去,發配——」
「呀!對不起!對不起!」
又是一聲清脆的女音,卻好似作對般從另一邊的侍女席上響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轉移……
要說起,這邊好似更嚴重。
那個女子,不但打碎了所有桌上的器皿,又在慌忙起身時,差點將桌子撞翻……
皇帝的臉,猛然變了一個顏色……
「公主?」
小桃還未鬧清楚什麼事情,那邊,冷月已經很狼狽的站在一邊。
她很不好意思的對著一個倒霉的官員道歉,一邊手忙腳亂的,清理著自己衣衫上的污漬……
她背對著他們,沒有瞧見,那些人的變化……
她的母后如坐針氈,開始惴惴不安的瞧著皇上;其他幾位后妃,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唇角彎彎;雲初鄙視的瞧了一眼,又立刻將眼眸移到一邊;納蘭禛微抬起了頭,鎖了眉心;身邊的納蘭韺放下了酒杯,一臉的不解;夜清幽斜倚在座上,同身邊的孿生弟弟低低私語;惟獨傾景汐,捏了捏手指,似在擔憂她……
冷月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如此,方纔那犯錯的侍女,便被停擱在了一邊。
然而,卻聽殿堂上,驟然響起了暴怒的拍椅聲!
高座上的皇帝,剎那站起!
「放肆!是誰將八公主帶到侍女席的?」
皇帝一句震怒,擾亂了所有人的心寒。
卻在眾人低首畏怕之時,女子稍有慵懶的聲音,從殿中響起……
「父皇分明沒有管我,女兒只是,找了一個自認為舒服的地方。」
「公主……」
小桃聽她說的,全身已冰冷了一半,跪在地方拽了拽冷月的裙角。
她閉著眼都可以想像,此時的皇帝,是怎樣一種表情。
果然,在皇帝輕咳了幾分之後,撫著身子震怒的坐在高位上。
「八公主快不要說了,瞧你將你父皇氣的……」
緊挨著皇帝最近的一名羅裳美婦,峨眉淡掃,語氣中帶著明顯的鄙夷,瞧了眼冷月,搖著頭:「這孩子,當真的不懂事……」
她這句話分明是說給冷月的母妃聽的,只見她身子一凜,咬唇低首。
「父皇,女兒正是要向你請罪的,女兒方才也是丟了國威,那般的出盡洋相,按照,四王爺的說法,女兒應該同那婢子,一同發落……」
她故意將四王爺三個字加重,凝向納蘭禛。
本欲躲在後面的她,分明不想出來。
若不是納蘭禛冷血的提議,那個婢子也不會受什麼懲罰,而她,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瞧著無辜的人受到他的迫害?
如今自己犯了同樣的事情,倒要看看,那皇帝會不會將她關起來?
她的那番言論,明顯的將皇帝推上了高台,卻撤去了梯子。
「父皇,怎麼,方纔你不是很快便做出了抉擇,如今,怎麼遲疑了?女兒等著呢,我便同她一起,跪下。」
步步緊逼著,她單膝跪下……
「八公主尊貴之體,自是同那些奴才們無法相比。」慵懶的夜清幽豎了身,欲給皇帝台階。
「王爺錯了,國法當前,人人平等,若是父皇今日不治我之罪,豈不是有偏袒之嫌,那樣,不但會招人非議,父皇自己的威望,也無法建立,所以,父皇,若是今日你治了她罪,便請給冷月,同樣的罪……」
滿殿空寂。
皇帝捏緊了座上的扶手,瞇眸:「你這是在威脅朕?」
「月兒只是,懇求父皇平等。」
「你——你當真!以為朕狠不下心?你——」
「靖伯父,風兒認為,今日是七夕好日,便赦免了那女婢吧。」
一直沉默不語的名弈風,卻在皇帝欲站起之時,自己走到了冷月的身邊,替她求了情……
他的眼眸,餘光掃向她,一笑。
假惺惺。
名弈風向來有謙謙君子之稱,他總是對著人笑,宛若和熙春風,拂面爽之……
此刻,那別國皇子都求了情,恰巧給了皇帝台階。
皇帝便一拂袖,打發那女婢下去……
眾人一見情況有了緩和,忙各自說笑著,欲再次炒熱那殿中氣氛……
方才退下的舞姬再次上來,樂音再次響起,方纔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沒有發生……
冷月撇了嘴,她卻是命大的,又過了一關。
方轉身,扭了扭脖頸,望向小桃,欲走過去……
不想——
一張溫熱的手掌,厚實又乾燥,猛地,包裹住了她的手心……
名弈風站於後,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
大殿之上,他這樣毫無顧忌的牽她的手,惹的周圍議論紛紛。
「你還有什麼事?」她問。
「一點……小事。」
噙著笑意,他牽著她,單膝跪下。
「喂!你要做什麼?」
冷月欲站起,名弈風緊握的手,始終無法分開。
高座上,威嚴的皇帝不解,睨著他們。
舞劍的舞姬們再次摒退,殿上鴉雀無聲,等待著他的開口。
名弈風先是微躬身,遂舉起兩人緊握的手。
「陛下,其實風兒這次來,還有一件事,須請陛下恩准。」
「風兒請講。」
皇帝抬手,示意他可以大膽的說。
名弈風輕瞥了眼冷月,停頓了半晌,終平淡的說出——
「我,名弈風,要同八公主,解除婚約……」
一語出,滿殿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