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統一戰爭（八）
柴桑城裡，同樣一群人在悲哀的送走自己戰友，孫策迷惘的眼神看著供奉在一張桌上那些靈牌，從最早的凌統到這次戰死的蔣欽和程普，順延下去的是一些不太出名將領的名字，仿照曹操建立的這個英魂堂在民間並沒有太好的名聲，對於這種情況他也無可奈何，以抵禦山越為名的英魂堂在數年前就不得不改弦易轍，該死的程昱利用自己身份公告天下說什麼山越，五溪蠻人還有南蠻都是蚩尤後人與華夏同屬一脈，一棍子就把他和將士們辛苦得來的功績掃進垃圾堆，偏生江東還無法反駁，有掃蕩北疆外族的功績墊底加上一座紀念碑在前，他這個跟隨在後的人怎麼幹都吃虧的多，難怪曹操能夠收攏山越人心為他效力，只是這口惡氣憑什麼要江東憋著沒辦法發洩？難道我們都是紙糊的不成，還是不對，紙甲這東西都快比的上鐵甲，用詞還是有問題，碰上曹操的事情腦子總是不夠用。
嘎吱一聲門響，孫策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周瑜來了，腳步聲來到身邊停下，良久才開始說話：「士兵們士氣低下，大將們也提不起精神去操練，收編的山越軍已經提出離開不再參與和北方曹操展開的戰鬥，此外黃老將軍進攻交州也以失敗告終，前日剛領軍回到出發地廬陵。」
孫策苦笑無言，這段日子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他都不知道該怎麼當這個江東之主，進攻徐州的周瑜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陷陣騎一輪衝鋒就讓他寄予厚望的三千飛月騎全軍覆沒，從此連最後與北方能夠一戰的騎軍從江東戰鬥序列中消失，自己猛攻曹仁不下然後被趕回來，一切的一切都昭示著他的未來，側頭看看周瑜，不由心酸不已，以風流瀟灑著稱的年輕人如今已是白髮暗生，滿面風霜之色，哪裡還有當年剛投自己半分風采，心中湧起就此投降了事的想法，試探說道：「公瑾，如今江東是什麼狀況你也瞭解，再這樣下去只會越來越糟，是不是」
周瑜苦澀一笑：果然孫策已經失去信心，再怎麼高昂的信心也經不起曹操的連番打擊，這事也沒辦法，任誰看到親隨大將在自己面前被斬殺那種無力感根本就無法驅除，何況敵人的強悍簡直就是逆天級別，極不厚道的曹操竟然動用了王越這個超越一般範疇的非人，蔣欽強悍是夠強悍，可是面對這樣不顧臉面暗下殺手的宗師也只能留下自己性命來證明某人的強大，想起這事就忍不住心底發寒，他本來還想動用精銳士兵潛入曹操麾下地盤去搗亂，可這事明顯就是一個信號，危險的信號，要是你們敢動用什麼手段我就能用比你們更大的，最後不得不熄滅歪心思。一場經年大戰最後落到什麼都不成的地步，後面的路該怎麼走？這是個問題。
孫策眼裡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曾經給自己帶來無限驚喜的周瑜面對這樣的局面也同樣無能為力，不怪自己太無能，只怪曹操太強大，這句話是從哪裡聽過類似的來著？撓撓頭還是放棄了仔細想下去的打算，轉身準備離去，眼下實力全不佔優不得不去想好後路問題，本來跟曹操就沒什麼深仇大恨，既然失敗就得有失敗者的覺悟。
周瑜看到孫策徹底放鬆的神情，心下對主公的心思已經瞭然，只是他不希望自己耗費一生輔佐的人變成一個毫無作為庸碌下半生的人物，嘴巴張開卻說不出半個字，拿不出有效對策又憑什麼說服孫策繼續下去，為難的他只好在英魂堂裡怔怔的站著，眼裡全是死去將士的靈牌，從上而下的整齊排列著，心下有些恍然，難怪江東軍總感覺有什麼不妥，原來這裡都有差別，曹操那裡是直接刻在石碑上，就算有名字高高在上四面一分攤也看不出來區別，而這裡卻是嚴格按照官職來排位，先天上就低了一籌。
輕輕搖頭間，一陣清香飄到他身邊，兩隻柔荑從身後纏上他的腰：「夫君為何遲遲不歸？」卻是孫策怕周瑜過份勞累把小喬給叫了過來。
周瑜微微歎息：「伯符信心盡失，而我又想不出什麼太多辦法來幫他，在這思考怎麼繼續下去，曹操實在是太強大了，強大的讓我無法運用智謀來扳回劣勢，奇兵雖然有效可不過是小道，只要曹操願意，他隨意可以拉出百萬大軍以人海淹過來根本沒法抵擋，何況他也消耗的起，幾千萬人口在那擺著恢復速度都要比江東快上許多。」
小喬平時並不關心這些軍國大事，這下才明白形勢竟然惡劣到這種地步，難道姐夫就只能到此為止然後敗亡時拋下一堆孤兒寡母不成，一想到戰敗時家屬的可憐境地不由緊張的問道：「那該如何是好？江東一旦戰敗不止生靈塗炭，恐怕還會遭受更多苦難，夫君可要好好想個辦法。」
周瑜哭笑不得，妻子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只好耐心的給她解說起來：「北方縱橫無敵的騎兵在南方沒什麼大用，只適合小股使用，但是徐州一戰三千飛月已經盡沒於當地，曹軍擁有的騎兵數量應當在十萬上下，雖然幾乎全在北方與外族作戰但抽出一部分來南方也找不到敵手，其次是步兵，擁有強大弓箭兵的曹軍同樣是無法抗拒的力量，更別說那些經歷無數戰火錘煉出來的人，最後最弱的水軍也同樣可怕，雖然組建時間並不太長，但是據傳回來的消息，甘寧率領水軍遠征三韓獲得極大成功，陸家的工匠積累了足夠的經驗已經能夠製造遠航的海船，東征倭國是遲早的事情，你說說，要是這樣的水軍來襲江東以什麼來阻擋？聽說那些海船高達十丈，長也有百丈開外，上面載有床弩強弓等利器，我們江河裡的所謂樓船在它面前不過是一隻小舢板。」
剛說到這就沉默下來，不對比不知道，這一對比簡直就是驚人的差距，三大兵種全都沒有優勢可言，難怪孫策自己都不想繼續下去，只是自己無法過這一關，奮戰多年拚殺出來的局面最後淪為他人戰利品，這種結果不是他想要的，但這麼巨大的差距又該怎麼解決才好？陷入深思的周瑜一時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就那麼站在原地發呆，小喬也不好打斷他的思緒，靜靜的抱著周瑜不動，不通軍務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自己這個屢次帶領江東軍走出困境的人得出結論。
沉思良久的周瑜最終只能發出苦笑，落後太多如何追趕，就算孫策立即發佈關於工匠的解禁令也需要許多的時間來解決問題，自己設計的大方向並沒有錯誤，遺憾的是根基上出現重大失誤，當年陸家就不提了，那種情況下想保住陸家性命不可能做到，但是陸景的決斷未免太快，事情不對就立即送走家族最後的希望，大批工匠都能被隱藏下去不被搜捕出來，這才是最體現世家實力的地方，現今注意到失誤估計也晚了許多，北方曹操給工匠的優厚待遇與地位已經吸引了無數人前往，留下的都是些不願意背井離鄉的人，要想達到足夠大軍是要的人數恐怕難度就大了去，一想到這個他也只能發出無奈的歎息，當初曹操利用程昱威望大肆拔高工匠商人地位的舉動，他還為此嘲笑了不止一次，可最後竟然需要這樣不被士子放在眼中的低賤之人來挽救，對照起以前的行為才發現真正可笑的是自己。
小喬看到周瑜的臉色不斷變幻，最後還是按捺不住追問了起來，獲得的答案讓她面色蒼白，腳步都挪不動，最後好不容易擠出句話來：「不如我們舉家外逃？你想啊，交州更南方還有更多的土地，至少可以暫時躲避曹軍的鋒芒，給孫家留下再起的餘地。」
周瑜轉身輕輕挽起美麗妻子的纖細腰肢：「我又何嘗沒想過這個問題，但伯符勇猛剛烈，要他退讓或是逃跑絕無可能，剛才他或許想過抽身離開但始終不會做出這種決定，唯一讓人擔心的反倒是各大世家，曹操的極度強勢早就抵消了伯符的壓制，他們要說不動心那完全是騙人的說法，加上這次損失慘重伯符的心腹大將失去極多，僅剩的都不足以擔當大任，黃老將軍激怒攻心病倒無法理事，周泰因為兄弟的死變得脾氣暴躁無人敢制，當初廣陵一戰因為我的失誤又造成凌統將軍身死，唉」
說到這裡周瑜差點就當場爆粗口，都tmd的宗師級人物了還動手暗殺，這曹操也太不要臉了，戰爭打到這份上實際上已經佔據優勢可他偏偏還要來這一手繼續拉大距離，那可是蔣欽啊，孫策麾下武藝排進前五都毫無問題的人就這麼在絢麗的劍光中凋零，難道江東大將的存在只是為了證明那該死的王越無可匹敵麼，對了還有那支該死的騎兵，陷陣騎，一想到飄揚的高字大旗他的心裡就隱隱作痛，三千飛月騎兵被這群帶著面具的傢伙無情埋葬在靈壁，一個都沒逃回來，那天的場面依舊記憶猶新，黑色長槍無情穿透一名又一名飛月，當無法使用的時候就換成彎刀殺戮，江東鑄造的武器全部不堪一擊，碰上就斷甚至還可以連人分做兩段，這先天上的差距根本就無法彌補。
思緒再度回到小喬的建議上來，雖然孫策本身不會離開，但其他人卻未必，孫權統帥大軍不行可治理一方則沒有問題，至不濟也能給孫家留下一條後路，抽調一批精銳挑選大將隨他南下遠離中原未嘗不是好事，稻米這好東西就是曹操從林余找來，那麼其他更遠的地方是不是還有更多未知的呢？何況那邊多半都是些未開化的地方要打敗那些手拿木棒的土著也不是什麼難事，關鍵是在地點選擇上，近了曹軍沒幾年就能打過去，遠了補給之類問題就麻煩的多，要想解決也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想出來，具體謀劃也需要時間，粗略估計江東至少還要苦苦掙扎十年才能有所成就，十年啊，周瑜一想到這時間還是最起碼的日子就覺得腦子發昏，一戰就可以擊敗己方的敵人要抵抗十年，怎麼才能做到，面對強弓霹靂車守城都成問題，魯肅恐怕也早就想到這點只是人微力薄根本就不敢提出，當初他進入核心就受到許多刁難，比自己還要艱難的歷程估計他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那些老將軍盯著他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想到三大老將死的死病的病，沒來由心裡竟然有了一絲輕鬆的感覺。
一轉念就在心裡抽了自己一嘴巴，怎麼說這些老將軍也為孫家付出許多，命都沒了自己還在這幸災樂禍，趕緊打住四處亂飛的思想，究竟該如何安排孫權也是個大問題，孫策這個弟弟過份內斂而且長於政務，明顯就只是個守成的人，另一個孫翊則不然，性格十分接近孫策，武藝也不錯，江東眾人隱隱都看好他而不是孫權，這下問題又來了，一旦決定開拓南方那麼以誰為主就變得十分微妙，魯肅是無法壓制他們，自己也不能離開江東，曹操的探子不知道有多少在注視著柴桑，少了一個自己可不就是提醒北方江東要逃跑了嗎，以那兩個毒辣的傢伙來說，隨便宣揚一下就足以致命。
撓頭半晌，無奈的周瑜還是只能帶著妻子回家，這事實在太大，大到他無法承受，只能召集江東核心人物進行探討才能做出最後決斷，當然世家們必須排除在外，這幫不安定份子只要聽說孫家放棄江東，肯定第二天就開始聯絡曹操，然後暗藏力量等候曹軍到來就揭竿而起，至於劉備，我管他去死，連宗親都敢謀害的人誰會信任他。
渾然不知劉備只是受益人而不是下手人的周瑜離開了英魂堂，身後的門在輕微的嘎吱聲中關上，隨著光線的減弱，靈牌上的金字漸漸變得黯淡無光最終隱沒在黑暗中。